第21章 請君入甕
請君入甕
蕭府。
“雲舟,大部分都在這了,還有些實在是找不到了,”蕭父尴尬的笑了笑,又道:“于是我自己又在裏面添了些旁的東西。”
蕭雲舟沒說話,在院內圍繞着那些嫁妝看了看,腳步停駐在一擡嫁妝前,下人忙打開箱子,入目的便是一些昂貴的珠寶首飾,他拿起一支簪子仔細打量了一下,剛準備放下時,一側的連雲祁卻突然輕咳了一聲。
蕭雲舟眼中閃過一絲暗芒,随即将簪子遞給他,只見連雲祁鼻尖微動,只一瞬便察覺出異常,微微蹙了蹙眉。
蕭雲舟心中已然知曉,于是問道:
“父親,恕兒子多嘴,我依稀記得母親有上百擡嫁妝,怎的這裏就這麽幾十擡?”
蕭父解釋道:“蕭府院子就這麽大,還有些我已經吩咐人放在馬車上了,對了,當年你母親嫁來時還帶了些仆人侍從,我也将他們的賣身契随你母親的嫁妝放在一起了。”
“原來如此,父親,兒子想看一看那些嫁妝,不知方不方便?”
蕭父沒想到蕭雲舟竟然如此較真,面上出現了一絲詫異,随後微微一笑:“自然可以。”
說着,他率先轉身,轉身的一瞬間,蕭父面上挂着的笑意瞬間消失,餘光看向蕭雲舟身側扮做璞玉的連雲祁,眼中閃過一絲惱怒。
璞玉這個奴才這麽多年還真是不顯山不露水,竟然能看出這簪子有問題!
不錯,這支金簪子确實有問題,這是塞外的一種特殊金屬,外表看上去和普通黃金并無區別,其成分卻與黃金千差萬別,但因價格便宜,在塞外一度被商人們炒的火熱。
不過這黃金假是假,他就不信這璞玉能有什麽法子鑒別?到時他抵死不承認便是了。
蕭父心中冷哼一聲,胸有成竹的領着蕭雲舟與連雲祁二人來到蕭府後門,那裏果然侯着幾十輛馬車,蕭父主動掀起車簾打開箱子,裏面赫然是那些陪嫁,有衣物,也有頭面首飾,更有銀票及田産鋪子莊子的地契。
“雲舟看過了,疑心可消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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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子想再看看。”
蕭雲舟踱步上前,準備開始細細查看,蕭父臉色卻沉了下來,笑容也消失不見。
他低聲提示:“你母親的嫁妝上百擡,難道你要一一查看?這要耽誤到什麽時候,我這些馬車可不能在這耗着啊,不如這樣,先将這些送回你那,你回去慢慢清點…”
蕭雲舟擡手,制止了蕭父:“兒子昨日來時便帶了乾坤袋,這些嫁妝待我檢查完畢後會放入乾坤袋中帶走,您無需操心這些。”
蕭父一口氣憋在心中,也不知怎麽說了:“既如此,你便查吧…”
原本只是客套話,想到蕭雲舟還真的就查起來了,邊看着還記着些什麽,尤其是連雲祁,在那些嫁妝裏挑挑揀揀,把蕭父偷梁換柱的那些首飾玉器全部扔在了一旁,蕭父臉色越來越差。
蕭父忍無可忍,大步上前,将那些贗品拿起,臉色微紅:“這是什麽意思?”
連雲祁忙低頭退至一邊,蕭雲舟輕輕笑了,面上看着雲淡風輕,一雙烏黑的眸子确是深不可測:“父親,這句話應該由我來問你才是。”
蕭父佯裝出不明白的樣子:“為父不明白你在說些什麽,倒是你,我費盡心思将這些東西全部整理出來送到你眼前,随你檢查,你如今将這些選出來是什麽意思?”
蕭雲舟不想說話,只默默拿起其中一支贗品玉镯,指尖微微發力,那玉镯瞬間便化為細碎的粉末,紛紛揚揚落下。
蕭父睚眦欲裂,口中“你”了半天,一雙眼睛都氣的布滿血絲,蕭雲舟打斷了他的發言:“大家打開天窗說亮話,您應該比我更清楚,這些東西到底是我母親的嫁妝,還是您精心準備的贗品?”
他繼續道:“父親,您別把我當成傻子,這些地契裏少了多少間鋪面和良田?又少了多少間莊子,這我就不想說了,但您怎麽能将母親的陪嫁首飾也換成假的贗品?”
蕭雲舟冷笑:“數日前,我曾呈上一塊寒山玉給您,沒想到您轉身就給了徐夫人,怎麽,她配得上世間罕見的寒山玉,而我的母親只配得上這些贗品不成?”
蕭父繼續狡辯:“你說我拿贗品調換,你哪裏來的證據?就算你請人鑒定,我也根本不怕,你身為我的兒子,怎麽能污蔑父親?”
蕭雲舟對眼前的男人失望至極:“您不必一直拿孝道來壓我,一旦我請人去鑒定這些珠寶,那麽京城內的衆人就知道你我父子不和,屆時蕭家顏面盡失,對您也是沒有益處的。”
蕭父聞言臉一陣紅一陣白,嗫嚅了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蕭雲舟輕笑一聲:
“不過父親您若是想要堅持,兒子自然會尊重您的意見。”
“今日我們就請能工巧匠來鑒定,看看這些黃金珠寶到底是不是贗品?”
“別說了...”
蕭父低低嗫嚅一聲,面色難看:“我承認...我一時被豬油蒙了心智,這才做了糊塗事...”,随即他吩咐侍從:“去,去庫房把那些東西都拿出來。”
侍從看了看蕭雲舟,低聲在蕭父耳邊道:“可庫房的鑰匙在夫人那,怕她…”
蕭父心中正憋着一股火,想到以假亂真這個破法子就是徐婉齡替他謀劃的,為此他得罪了蕭雲舟不說,還将顏面丢盡了,不免怒意更甚,高聲道:
“這個府邸的主人姓蕭,不姓徐!”
侍從頓時汗流浃背,連忙應了,小跑離去,蕭父面上無光,只讪讪站在一測,二人氣氛頓時有些尴尬,不多時,侍從氣喘籲籲率先跑來,身後還跟着不少仆從,擡着數十個箱子:“主子,都在這了。”
“雲舟,你自己看看吧。”
蕭雲舟颔首,連雲祁便主動上前查看,他連箱子都未曾打開,只逛了幾圈,便知道箱子裏的這些都是真貨色,于是低頭站在一側,蕭雲舟心中了然,于是作了一揖:“父親您也辛苦了,這麽多年替母親處理這些雜事,從今往後就由兒子代勞,您也可以歇歇了。”
蕭父無言以對,只能面上扯出一抹笑容,可那笑容分明比哭還難看,蕭雲舟拿出乾坤袋,衆人只覺得眼前一白,霎時間那些箱子便悉數消失不見,只留下空空的馬車及還未反應過來的侍從們。
“那兒子先走了。”
講乾坤袋收好,不想多待,便攜連雲祁離去了,蕭父站在原地半天沒醒過神,還是徐婉齡來喚他,他才回過神。
“老爺,老爺——”
徐婉齡低低喚道,一雙美眸微紅,顯然是剛哭過一番,她問:“庫房裏的那些東西,都被他帶走了?”
蕭父沒說話,徐婉齡心中有數了,一時之間又氣又恨,眼裏的怨意差點沒藏住,可她只能忍住,又是一副委屈的樣子:“老爺,從今以後我和霜兒可怎麽辦呀…”
“好了!”
蕭父低聲呵斥:“你給我想的都是些什麽主意?今天這事又鬧得不愉快,這下好了,我和雲舟那點父子情分算是斷了,以後還如何依仗他?”
徐婉齡一聽,心中更是憤憤不平:“難道你只有一個兒子了?霜兒算什麽?”
蕭父被這兩日鬧得心中不愉快,便将怒意一下撒在徐婉齡身上:“呵呵,你倒是替霜兒想的好,你嫁過來不也是有陪嫁嗎,怎麽不拿自己的嫁妝貼補,倒總想着別人的。”
徐婉齡沒想到蕭父這樣說,臉也漲紅了,她當初嫁過來的時候确實帶了不少嫁妝,可對于蕭雲舟帶走的那些,簡直輕如鴻毛。
想到這裏,她心裏的恨意更甚,語氣也不複從前的嬌柔,而是有些尖酸刻薄:
“與其在這裏和我吵,不如想想今後該怎麽辦,你可別忘了咱們二人是夫妻,本該同心才是,我們可是一條繩上的螞蚱!”
“行了,此事就到這裏便作罷,你莫要再胡攪蠻纏,害得我老臉都丢盡了!”
語罷,蕭父便氣沖沖的走了,可徐婉齡站在原地半天沒有動作,許久,她才回過神來,擡眼時,雙眼滿是怨毒。
*
馬車內。
連雲祁已經恢複成了自己的面容,将一瓣剝好的橘子遞了上去,蕭雲舟沒接,反而道:“從未聽你說過,你還有肉眼鑒寶的能力。”
連雲祁手頓在了原地,低頭答道:“并非肉眼鑒定,而是通過嗅覺。”
“不知其他妖族,但我自小嗅覺異于常人,不僅僅是味道,就連人體的氣息,甚至是善惡,我也可以輕易辨別。”
聽到他的解釋,蕭雲舟接過橘瓣,那橘瓣上的筋絡都被撕的幹幹淨淨,露出橙黃色的果肉,散發着水果的清香。
“其實...那日我便是跟随着少主衣袍上的味道,一路尋到您府前的,那時我雖神志不清,但很明顯的能感覺到你是充滿善意的。”
蕭雲舟驀的想起,那時在拍賣會時,他不忍見連雲祁赤身裸體,于是便給了他一件披風遮蓋住身子,又使了點手段,想着能不能逃脫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如今想來,後面這麽多事情竟是因他的一時興起所引起的,當真是...
如今後悔怕是也來不及了。
“少主,咱們後面跟着一輛馬車。”
連雲祁突然出聲,蕭雲舟掀開車簾,便看見後面跟着一輛質樸的馬車,他認得出來,這是蕭府的馬車,于是他吩咐馬夫停在了路邊,後面的馬車見蕭雲舟下了馬車,忙也停了下來,從馬車裏下來一個中年男人,向他作了一揖,表情有些谄媚:“少主,小的是蕭府的管家。”
“何事?”
管家滿臉笑意,對蕭雲舟說道:“當年先夫人嫁過來時,帶了不少侍從丫鬟,這些人後來嫁人的嫁人,發賣的發賣,就剩了這麽幾個,自然也是要随着賣身契送到您宅邸裏的。”
蕭雲舟挑起那馬車的車簾,只見車廂裏有幾個中年女子,幾人衣着質樸,是沒有見過的樣子,他語氣淡淡的:“我看着他們挺臉生的。”
“您不常來蕭府,自然不認得。”
“是嗎?那就跟着我一起回去吧。”
管家得令,喜笑顏開,蕭雲舟回了馬車剛準備閉眼休憩,便看見連雲祁眉頭緊鎖,面上一副愁雲。
蕭雲舟問:“怎麽了?”
連雲祁放下車簾:“那個管家和馬車裏的女子,有些不對勁。”
蕭雲舟其實心中早已了然,但他沒想到連雲祁竟然同他想法一樣,于是便起了興趣:“說說。”
連雲祁低頭思忖片刻,答道:“這幾日我觀察過了,少主您在家裏似乎...”他看了一眼蕭雲舟,見他沒有反應,便繼續道:“從青梅姐姐身上我便能看出來,和您母親有關聯的仆從們都不怎麽受待見,可那幾個女子哪有受過苛待的樣子。”
蕭雲舟贊賞的看了他一眼:“你倒機靈,和我想法一樣,這幾個女子确實有問題。”
“少主您既然知道,又為何要給自己添麻煩,引狼入室?”
蕭雲舟嘴角扯出一抹嘲諷的笑容:“引狼入室?不,這叫請君入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