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地牢相見
地牢相見
連雲祁被寒翁真人的威壓壓的直不起身子, 身體都在顫抖,面上冷汗涔涔,目光卻落在了蕭雲舟身上, 蕭雲舟也在看着他,一貫風輕雲淡的他此刻面上滿是震驚和不解, 那雙澄澈透明的黑眸緊緊盯着他。
他知道被發現會有什麽樣的下場,旁人怎樣說他都不要緊,最重要的是蕭雲舟, 他曾對自己說過, 他平生最恨他人欺騙自己。
他也不願這樣騙他, 可是若不是這樣, 他怎麽能接近少主?好不容易一路走到這裏,怎麽能...怎麽能...
連雲祁咬着唇瓣, 不肯承認,寒翁真人搖頭嘆息, 再次擡眼時,雙眼鋒芒畢露,只見他擡起手, 連雲祁還未反應過來,便覺得自己身子一輕,四肢百骸便傳來了劇烈的疼痛。
他再也受不住, 壓制許久的妖息在此刻爆發,原本平庸的容貌在此刻發生變化, 黑色的發絲在一瞬間也變得雪白, 衆人皆被他的容貌所驚訝, 發出了驚呼。
連雲祁猛的咳出鮮血,血液順着下巴落在他白皙的皮膚上, 就像雪中綻放的紅梅一般,他的身體無力的倒在地上,白發散落在肩頭,頭上兩只狐耳無力的耷拉着,身後的狐尾也垂落在地面上,整個人就像一只即将破碎的陶瓷娃娃一樣美麗。
“是妖族...他竟然是妖族!他是如何混進萬朝宗的?!”
“竟然還是只狐妖…”
周圍議論紛紛,連雲祁顫抖着身子,他幾乎不敢去看蕭雲舟的臉,更不敢想象蕭雲舟現在是什麽樣的眼神在看他,嫌棄嗎?還是厭惡?
“狐妖,你可知罪?”
萬朝宗宗主居高臨下的望着他,低垂着眼問道,連雲祁伏在地上,呼吸急促:“我…不知。”
“你明知自己是妖族,為何還來參加萬朝宗大選?你想做什麽,是不是妖族派你潛伏到這裏的?”
聽到萬朝宗宗主這樣問他,連雲祁輕咳一聲,吐出了口中的鮮血,緩緩站起身子:“沒有任何人指示我,是我自己要來的,萬朝宗似乎沒有哪條規定不允許妖族入門,于是我就想試試。”
萬朝宗宗主一下說不出話來,的确,從未有哪條規矩不允許妖族進入萬朝宗修行,于是他冷哼一聲:
“雖然沒有明确規定,可人妖兩族現在勢如水火,你也應該知道,你如今潛入萬朝宗,當真是為了修行嗎?老實交代,你的目的是什麽,到底是誰讓你到這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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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人指使,是我自己。”
“大膽狐妖,竟然還敢撒謊!來人,把這狐妖押入地牢,待調查清楚後再做處理!”
萬朝宗宗主一揮衣袖,便有幾個弟子上前來,硬生生将連雲祁拖了下去,自始至終,他都未敢擡起眼與蕭雲舟對視。
此事一出,拜師大典一事只能作罷,擇日再行,而蕭雲舟則是坐在那,像個木頭人一般,兩眼空空,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
“雲舟,雲舟?”
寒翁真人輕聲呼喚着他,蕭雲舟猛的回過神,只見原本熱鬧非凡的場地此時只有三三兩兩幾個弟子,而寒翁真人站在他身側,一臉擔憂的望着他,蕭雲舟忙收斂好情緒,站起身:“師父。”
寒翁真人盯着他半晌,最後轉過身:“該回去了。”
蕭雲舟微微颔首,默默地跟在了寒翁真人身後,腦中充斥着關于連雲祁的事情。
與其說是震驚,不如是有些恍惚,他到現在也沒有反應過來,他明明記得自己将連雲祁送進了妖族,親眼看他入了妖族領地才走的,為什麽他會出現在這裏?
而且在這之前,他還頂着一張沈蹊的臉...難道說,前些日子與中同吃同住的那人,一直都是連雲祁...?
他的心漸漸沉了下去,身體都有些發冷,連雲祁竟然欺騙了自己這麽多天。
難怪...難怪在靈獸潮時他不顧自己的性命來找他,難怪在提及京中事情時他如此了解,甚至清楚蕭府後花園的構造,原來這一切都是有跡可循,他卻渾然不知,任由他将自己騙得團團轉。
多麽缜密的心思,若不是師父,恐怕整個萬朝宗都被他玩在鼓掌之中!
蕭雲舟緊緊咬着下唇,心底陡然生出一股怒氣,他最恨別人騙他,可連雲祁卻一次次打破他的底線,他真後悔,若是當初沒有心軟救他,後面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
他腦海中又浮現出連雲祁被拖走時的慘狀,心底除了憤怒,竟然還有些說不上來的感覺。
這樣複雜的情緒,一直伴随着他回到座翁山,到內殿後,寒翁真人默不作聲的坐在了案前,蕭雲舟依舊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剛要退下時,沉默許久的寒翁真人卻突然開口了:“雲舟,坐下,我有事問你。”
蕭雲舟心中一驚,垂下眸子,乖乖的坐在了寒翁真人對面。
寒翁真人也不廢話,開門見山:“雲舟,你告訴師父,你是不是與那狐妖是舊相識。”
寒翁真人的話像一把利刃,直插蕭雲舟心扉,他猛地擡起頭,面上一副不可思議的模樣,寒翁真人心中便有數了。
“想必他這次費勁千辛萬苦進入萬朝宗修行也是因為你吧。說說吧,你和這狐妖的往事。”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寒翁真人對他的好他銘記在心,二人雖沒有血緣關系,卻比蕭父更稱職,于是蕭雲舟也不打算瞞他,便将事情的始末,來龍去脈,一一告訴了寒翁真人。
而寒翁真人聽完了蕭雲舟所述,面上并未露出什麽表情,而是嘆息一聲:“雲舟,你和你母親一樣心軟,太過善良。”
蕭雲舟默不作聲,他不否認,當初就是因為他一時心軟,才牽扯出了這麽多事情,可是...他想起連雲祁那番幾乎要破碎的模樣,忍不住訴說:
“師父,你說的我都明白,可我...可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看到連雲祁那副模樣,心中竟然有些愧疚,我真的不明白...”
寒翁真人看着蕭雲舟這幅不知所措的模樣,伸出手摸了摸蕭雲舟的頭:
“你愧疚,是因為你知道他為了你做了那麽多,甚至以身犯險來到萬朝宗,最終卻落得這個下場。可是雲舟,你也要明白,這些事情不是你逼迫他去做的,你教了他本事,給了他錢財,你們之間早就兩清了,是他自己一意孤行,與你無關,你無需感到愧疚。”
“你若是想此事到此結束,就聽為師的,不要再管那狐妖了。”
蕭雲舟身子一震,似乎沒想到寒翁真人會說出這樣的話,寒翁真人只是深深的看着他:
“雲舟,你的年紀太小,還不明白,這件事情是你種下的因,最後的果也要應當由你結束,解鈴還須系鈴人,就到這裏吧,你做的已經夠多了。”
“我...”
蕭雲舟很矛盾,他知道寒翁真人說的不錯,可是他真的狠不下心來,寒翁真人看出了他的心思,拍拍他的肩:“好孩子,你先回去休息吧,好好想一想,再來告訴為師你的決定。”
蕭雲舟應下了,失魂落魄的回到了自己的住處,坐在榻上,直至夜色漸濃,他才緩緩回過神來,眼中晦暗不明,随即站起身,趁着夜色,無聲無息的離開了座翁峰。
可他不知道的是,在他離開後,寒翁真人出現在了他的住處,看着桌上那張字跡醜陋的紙,他還是嘆了口氣,面露無奈。
“這孩子…怕是躲不過這一劫…”
*
蕭雲舟趁着夜色,來到關押連雲祁的地牢,門外有兩個弟子看守,看見蕭雲舟來了,忙站在門口,因蕭雲舟是寒翁真人的親傳弟子,他們忙躬身行禮:“蕭師弟,你怎麽來了。”
蕭雲舟也回了一禮,拿出了座翁峰的腰牌:“我奉寒翁真人之命,夜審狐妖。”
那兩名弟子應了一聲,便讓蕭雲舟進去了,這還是蕭雲舟這麽多日以來,第一次進入地牢。
這裏環境非常簡陋,明明是春季,卻感覺像冬日一般寒冷,隐約能聽見水滴的聲音,沿着昏暗的長廊行走,他終于來到了關押連雲祁的牢房。
此時的連雲祁狀态不好,他虛弱的蜷縮在稻草堆成的床上,尾巴将自己圍住取暖,可身體仍然不受控制的抖動,白發散落在顫抖的肩頭,原本白皙的皮膚也由于失血過多變得蒼白無比,可謂是狼狽至極。
這副模樣,讓蕭雲舟想起了與連雲祁初識,他那時也是這麽被關在籠子裏,落魄又可憐。
蕭雲舟伸出手,敲了敲鐵籠,連雲祁兩只狐耳動了動,擡起眼皮,燭火搖曳,他看到蕭雲舟先是一愣,随即像是看到了洪水猛獸一般,忙垂下了眸子,不敢再看。
蕭雲舟居高臨下的望着他,面無表情:“怎麽,心虛,不敢看我?”
連雲祁緊緊抿着嘴,将臉埋進了臂彎裏,不敢回應他,蕭雲舟緩緩蹲下身:“我來這裏,有幾件事想問你,第一件事,你到底是不是妖王派來的?”
“不,我絕不是,請少主明鑒!”
連雲祁回答的很快,他終于敢擡起眼,蕭雲舟離他很近,可是他的面容很冷,那雙看着他的黑眸既沒有厭惡,也沒有嫌棄,平淡的像一潭死水。
蕭雲舟越是這樣,連雲祁就越是覺得害怕,他此時此刻寧願蕭雲舟對他露出讨厭的神色,而不是這樣…像看一個死物。
“第二個問題,當初我親眼看着你進入妖族領地的,你是怎麽出來的,為什麽要扮作沈蹊的模樣?”
連雲祁嗫嚅着開口:“從一開始我就沒有回到妖族,為了保護你,我化作沈蹊的模樣默默跟着你,後又設法與你相識,其實從始至終都沒有沈蹊這個人,這個身份…是我杜撰出來的。”
到最後一個問題了,蕭雲舟握緊了拳頭,一字一句問道:“你為什麽,要騙我?”
這是一個非常尖銳的問題,就像一把刀刃一般,狠狠刺進了連雲祁的胸膛,他顫抖着唇瓣,移開了眼神,不願意回答這個問題。
過了半晌,他才回答:“對不起少主,是我欺騙了你,我無話可說。”
并沒有得到想要的回答,蕭雲舟心底的怒氣再次升起,他猛的握住了鐵籠,質問着連雲祁:
“我對你不好嗎?你為什麽要這樣把我騙得團團轉!你明知道我最讨厭人欺騙我,為什麽還要做這種事?!”
霎時間,除了地牢中水滴的聲音,便只有二人呼吸的聲音,見連雲祁還是不肯說話,蕭雲舟深吸一口氣:
“從今日開始,我們再無瓜葛,明日我會告訴師父,遣送你回妖族,你自求多福吧。”
連雲祁身軀一震,緩緩擡起眼,與蕭雲舟對視,在看到蕭雲舟冰冷的眼神時,他心中壓抑已久情感終于爆發,他猛的跪在地上,對着蕭雲舟磕了幾個頭。
“少主,對不起,正是因為你對我太好了,所以我才想出了這樣一個辦法,我想…如果我能頂着沈蹊的身份進入內門,便可以順理成章的成為你的師弟,而非一個只能依靠着你而活的奴仆…只可惜,我失敗了。”
連雲祁擡起頭,目光望向蕭雲舟:“是我,是我不知好歹,沒有看清楚自己的身份,才會引發這麽多事情,我知錯了,我不應該欺騙你…可是少主,求你…求你不要把我送回妖族,我不貪心了,我寧願在這裏關一輩子,只要你能偶爾看我一下就可以!”
連雲祁咬着牙,雙手緊緊攥着,指甲硬是将手心挖出了鮮血。
他張了張嘴還想再解釋什麽,可還未等他解釋,他的便眼前一黑,身體便直直的倒了下去,面上竟是一點血色也沒有了。
蕭雲舟心中一驚,連忙低聲呼喚了幾句,可連雲祁就像死了一樣,躺在地上一動不動,連身體都未曾起伏,他想伸進籠子探一探連雲祁的脈搏,可手臂還未探進去,便感覺有股力量将他隔絕在外。
看着連雲祁毫無聲息的模樣,蕭雲舟是真的慌了,他往後退了幾步,随即腳步飛速離開了地牢,顧不上兩個弟子奇怪的目光,像一陣風似的回到了座翁峰。
他原以為自己的計劃萬無一失,可剛踏進座翁峰,便看見寒翁真人面色嚴肅的正站在外殿前。
“師父…這麽晚了,您還沒休息嗎?”
“我在等你。 ”
“你以我的名義去看那狐妖了?”
寒翁真人未蔔先知,蕭雲舟心中一驚,忙低下頭,跪在了寒翁真人面前,腦中滿是連雲祁那副虛弱的模樣,他一咬牙,彎下身子:“弟子求師父舍藥,救那狐妖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