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魂歸一體
魂歸一體
寒翁真人沒有讓蕭雲舟起身, 而是低着眼反問道:“雲舟,這就是你的決定嗎?”
蕭雲舟自然明白寒翁真人所說的決定是什麽意思,他緊咬牙關, 無力的解釋道:“師父,弟子只是…只是不忍看他就此死去, 師父,希望您可以…”
話音未落,便看見寒翁真人搖了搖頭:“我是不會幫你的。”
蕭雲舟身子一怔, 猛的擡起頭:“為何…”
“雲舟, 你什麽都好, 卻只有一個缺點, 而這個缺點也是最致命的,那就是太善良了, 你若是能再狠心一點,便沒有什麽可以攔住你了。”
他很清楚, 蕭雲舟這個孩子的天賦是很好的,假以時日,必定會大有所成, 甚至蓋過他的風頭,可天機不可洩露,他也不能說的太多, 雖然這樣對不起那狐妖,可蕭雲舟是他的弟子, 他不能坐視不管。
“師父, 不論弟子再如何狠心, 他到底與我相識一場,又在暗中保護我多次, 到底還是有情誼在的,況且…他雖是妖族,但天賦不亞于弟子,他又心性純良如同白紙,弟子不忍心看着他死去…”
寒翁真人沒有說話,轉過身便要離去,蕭雲舟仍然不肯放棄,他扯住了寒翁真人的衣角:“師父,我答應你,只要你留他一命,怎樣處置都可以,弟子也答應您,在這之後不會再與他有任何瓜葛!”
寒翁真人仍然不為所動,不顧蕭雲舟的祈求,轉身離去,蕭雲舟愣了許久,這才緩緩放下扯住寒翁真人衣角的那只手,繼續一言不發的跪在殿外,神情恍惚。
難道他真的要不顧連雲祁的性命,親眼看着他去死嗎?
他雖恨連雲祁欺騙他,心裏卻很清楚,連雲祁對他無任何二心,甚至可以為了他可以豁出命來,在這世間,除了母親和璞玉,不會再有人肯如此為他了。
他做不到如此狠心,罵他軟弱也好,他認了,他本就是一個軟弱之人。
蕭雲舟一咬牙,再次彎下了身子:“弟子求師父舍藥,救他一命!”
殿內沒有傳出任何回音,蕭雲舟锲而不舍的跪在殿外,卻沒想到,春雨匆匆便來了,伴随着轟隆隆的春雷,雨點子直直的落在了蕭雲舟身上。
他的身影在雨中顯得蕭瑟落寞,衣衫很快便被雨點打濕了,原本束的整整齊齊的冠發也變得狼狽不堪,雨點順着細碎的黑發落在他的面容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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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雲舟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身子直挺挺的跪着,春潮帶雨晚來急,他有些發冷,于是暗暗運功,保持着體溫,可這樣也只能稍稍緩解,兩膝的疼痛才最甚。
他幼時曾被魔物攻擊過,雙膝受了很嚴重的傷,後面雖然醫好了,毒素深入卻落下了病根,像春夏之際的梅雨季節時,雙膝便疼得很,像今夜這樣一跪,更是讓本就脆弱的膝蓋雪上加霜。
可他若不跪,寒翁真人便不可能會救連雲祁,連雲祁的性命又危在旦夕,随時可能會撒手人寰…
于是,他一咬牙,忍受着疼痛,就這樣跪着,一直到了第二日清晨。
這春雨綿綿不絕,就不曾停過,寒翁真人出門時,便看見自己唯一的弟子,渾身濕透了,卻仍舊锲而不舍跪在殿外,面色蒼白,唇瓣毫無血色,還不忘朝着自己行禮:
“師父…”
“你…你在這裏跪了一夜?!”寒翁真人愣在原地,他看向蕭雲舟,自己最鐘愛的徒弟正一臉蒼白的跪在地面上,雙眼執拗的望着他。
就如同蕭雲舟的母親當年毅然決然要與那負心漢成婚一樣。
寒翁真人想說什麽,萬千的話哽在了喉嚨,他無奈的嘆息一聲,将蕭雲舟扶了起來,他跪的太久,膝蓋已經僵硬了,舊傷又添新傷,鑽心的疼痛讓他面色難看極了,雙腿都在發顫。
“為師答應你,救他一命。”
“不僅如此,我還會讓宗主向妖王秉明,破格将他收為我的弟子。”
蕭雲舟震驚了,不可思議的望着寒翁真人:“師父,你…”
“我自有我的打算,你在這裏好好休息吧,換一身幹淨的衣服,等你休息完畢,那狐妖的事情也差不多解決了。”
語罷,寒翁真人便離開了殿內,而蕭雲舟坐在凳上,一時半會都未回過神來。
他沒聽錯吧,師父…竟然要收連雲祁為弟子?這怎麽可能呢?
明明昨日還在勸他不要再管連雲祁,今日便改變了主意,僅僅只有一個夜晚…師父到底是怎麽了?
此時此刻,寒翁真人面色凝重,腳步匆匆,正在往地牢的方向走去。
蕭雲舟是他唯一的弟子,他不可能任由弟子陷入泥沼,卻不施以援手,這些年來,他從未介入到他人的因果裏,可蕭雲舟的事,他不能不管。
既然已知蕭雲舟無法避開這一劫,那不如将那狐妖留在眼皮子底下,若真到了危及蕭雲舟性命的時候,他也好了解那狐妖的性命。
雖然這樣很對不起那狐妖,可他不能再次眼睜睜的看着自己的徒弟死去,不能再讓同樣的事情發生第二遍!
*
不多時,寒翁真人便來到了地牢,此時的連雲祁已經奄奄一息,他能感覺到,狐妖的力量逐漸在變弱,若此時不救他,不出一個時辰,必死無疑。
寒翁真人手一揮,那牢門便自動打開,他緩緩走到連雲祁身側,口中念出一決,随即擡起手來,便看見他的指尖源源不斷的輸入能量到連雲祁的體內去,而他的額前也出現了細密的汗水。
連雲祁的面色已肉眼可見的速度恢複紅潤,直至他的呼吸勻速,寒翁真人這才停下,只見他滿臉大汗,扶起連雲祁,手心中驀的出現一枚藥丸,塞進了連雲祁口中後一掌拍在了他的後背上,連雲祁猛的咳嗽了幾聲,眼皮動了幾下,卻始終沒有睜開雙眼。
寒翁真人眉頭緊蹙,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确認連雲祁目前已經沒有生命危險後,将連雲祁放在了稻草鋪成的塌上,又為他蓋上鬥篷,便轉身離開了地牢,準備與宗主詳談将連雲祁留在萬朝宗一事。
此時的連雲祁還不知道自己已被破格留下,他渾身都是冷汗,沉浸在夢魇之中無法蘇醒。
他正處于一個黑暗的世界,周圍沒有一點光亮,也無法施展任何力量,他走了很久,卻仍然找不到出口,當眼前出現一片朦胧的白光時,他還以為是自己出現了幻覺。
他緩緩踏出步子,小心翼翼朝着那光源尋去,耳畔隐約能聽到似乎有人在低聲沉吟,說着什麽,離得越近,那聲音便更清晰,待到他完全進入那白光裏時,他這才慢慢看清了眼前的畫面。
刺眼的亮光讓他有些睜不開眼,連雲祁揉了揉眼,便看到有一男子正背對着他矗立在原地,一席白發散落在煎頭,口中裏一直說着什麽。
在不确定對方是誰前,連雲祁不敢輕舉妄動,那男子卻率先回過身子,在看到男子容貌的那一瞬間,連雲祁雙眼瞪大,面上滿是震驚。
“你來了。”
那男子緩緩開口,聲音竟然與自己一模一樣,就連那張臉,也與他無異,可二人還是有不同的地方,那便是眼神,男子的眼神滿是邪肆,光是一眼,連雲祁便知道此人城府深不可測,且暴戾恣睢。
面前的男子與他相比,才更像妖族。
“你不記得我了?萬朝宗大選,是誰一直默默幫助你,你不會不知道。”
男子開口提醒連雲祁,連雲祁一怔,随即便明白了:“你是另一個我。”
男子微微一笑,他繞着連雲祁走了一圈,眼神上下将他打量了一遍,随即頭一歪,琥珀色的雙眸望着連雲祁:“到時候了。”
“什麽?”
連雲祁不明白他在說些什麽,可莫名的,他的身體竟然有些興奮,好像在期盼着什麽事情發生一樣,面前的男子突然伸出手,放在了連雲祁的心口處。
連雲祁一驚,猛的蹙眉,打開了男子的手,往後退了一步:“你做什麽!?”
男子沒有說話,而是往後退了兩步,随即半笑着望着連雲祁:“我知道你的想法,你的欲望,你所有隐藏在心底的肮髒,我都知道。”
“所以呢,你到底想幹什麽?”
“我知道你一直想留在少主身邊,我也是。長久以來,我們二人一直以來都是同體而不同魂,若不是機緣巧合下與少主相識,我可能永遠都會被困在你的身體裏無法掙脫。”
連雲祁頓感不妙,與男人拉開距離,雙眼滿是警惕:“你想做什麽?奪了我的身體?”
男子聞言,突然捧腹大笑,而連雲祁則是冷冷的看着他,末了,男子笑夠了,擦了擦眼角的淚水,開口諷刺:“你這麽蠢的人也能在少主身邊?”
連雲祁也不客氣,眼神冰冷:“我是不聰明,但少主最厭惡像你這樣滿腹心機的人。”
那男子像是被戳到了痛處,面上的笑意漸漸淡了下去,他垂下眼,妖冶的臉上閃過一絲落寞:“滿腹心機...”
突然,他擡起眼,面上依然是那副淡淡的笑容,又歪了歪頭,不知何時,那雙琥珀色的眸子不知何時變成了豎瞳:“我知道你渴望我的力量,做個交換吧,我把我的力量交給你使用,但是相對的,我希望我可以陪在少主身邊。”
“不可能,你別做夢。”
“你別誤會,我不是想取代你,我的意思是...我們可以一起...”
連雲祁皺了皺眉,自己雖然不如他聰明,但也明白,這筆交易中,自己似乎獲利更多。
男子看着他低頭思忖的模樣,眼中閃過一絲暗芒,又道:“我知道你的顧慮,可我們二人本就為一體,我奪了你的身體,魂魄也會被影響,豈不是得不償失?”
“對了,告訴你個好消息,寒翁真人已經破格錄取你為他的弟子了。”
“什麽?”
連雲祁不可置信,“這怎麽可能...你是如何知道的?”
男子低頭沉吟片刻,半晌,他道:“具體是因為什麽我也不清楚,但是我聽到了他和少主的談話,這也是我的能力...等等...還有一個不好的消息...”
“什麽?”
男子神情也有些恍惚,喃喃開口:“少主為了救你,在外邊跪了一夜。”
連雲祁心頭一震,往後趔趄了幾步,雙眼之中滿是慌亂:“少主是有腿疾的...”
男子面上陰雲密布,他雙眼之中隐隐含着怒意,一步步逼近連雲祁,幾乎是咬着牙逼問道:
“你還沒想好嗎?以你的身份與性格,哪怕入了萬朝宗,也會處處受到掣肘,只有你我二人同魂同體,才能發揮出能力,更好的站在少主身邊,而非僅僅只是一個低漸的奴仆。”
“若你一意孤行,那就繼續做一個永遠擡不起頭的奴仆吧,但你要清楚,奴仆是可以被替代的。等到少主功成名時,身邊能人異士圍繞,你認為少主的身邊還有你的位置嗎?只有能力與少主相當,才配站在他的身邊!”
連雲祁腦中一團亂麻,眼前浮現出蕭雲舟找到他要将他送回妖族的那個夜晚,心中苦澀無比,半晌,他閉上雙眼,緩緩開口:
“我...答應你。”
男子在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後,琥珀色的雙眸中散發出詭異的光芒,只見他伸出手放在了連雲祁的心口處:
“從此以後,你我二人,魂歸一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