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墊腳石
墊腳石
拜師大典後, 衆弟子便開始正式踏入修行之路了。
除了每日練功修行以外,還要與其他內門弟子一起聽道,做書面功課。
自于明一事後, 衆弟子也不敢招惹連雲祁了,但厭惡妖族的思想已根深蒂固, 因此也沒有多少人願意同連雲祁親近,但連雲祁覺得沒事,只要蕭雲舟陪着他就可以, 但蕭雲舟也有不在的時候。
蕭雲舟快要結丹了, 到時會經歷雷劫, 因蕭雲舟是第一次歷劫, 寒翁真人便帶着他閉關為他護法了,二人已經消失三天了, 今日便是出關之時。
清晨,連雲祁拿着書本, 前往暢言軒聽長老傳道,路上偶遇同期內門弟子,但其他弟子都是結伴而行, 從他身邊略過,竟沒有一人同他招呼。
連雲祁這幾日也習慣了,只要這些人不招惹他, 便可相安無事,他入萬朝宗修行, 本就是為了蕭雲舟, 其他的不放在心上便是。
突然, 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頭,連雲祁側過身, 便看見了一個熟悉的人,正是尉遲策。
尉遲策還是那幅不羁的模樣,穿着打扮雖然收斂了些,但還是充滿異域風情,他聽說了,宗門內很多女弟子都傾心于他,覺得他潇灑放蕩,像什麽畫本子裏的男主角。
“連雲祁,從地牢裏出來了,感覺如何?”
尉遲策張口便帶着嘲諷之意,連雲祁眉頭一皺,冷冷看着他:“你要做什麽?”
“別生氣,前幾日一直沒碰見你,好久不見,打個招呼而已嘛,唔…蕭師兄呢?”
聽道尉遲策喚蕭雲舟為“師兄”,連雲祁心中有些不快,于是面上浮起一抹笑容道:“怎麽?師兄沒告訴你嗎?他已經快要結丹了,與師父一齊歷劫去了。”
尉遲策聽到他這樣說,眼中綻放出興奮的光芒:“當真?蕭師兄果然天賦異禀,同期弟子中,他是第一個結丹的修士。”
“那是自然,師兄天資豈非你我可比。”
“如此,我這裏有幾壇上好的美酒,蕭師兄出關後,勞煩你和蕭師兄說一聲,請他來我住處小酌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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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雲祁帶着冷冷的笑意:“你若是有心,不如親自邀請,對了,師兄沒有飲酒的嗜好。”
尉遲策這個人還真是不會看臉色,他的想法已經擺在臉上了,這都看不懂嗎?
他又想起先前他做的那個奇怪的夢,夢中尉遲策問蕭雲舟,願不願意與他同修…
想到這裏,連雲祁心中便有些不快,他不想在看到尉遲策那張臉,于是轉身就走,任憑尉遲策追在他後面如何糾纏,他都不予理會。
到達暢言軒後,他便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剛将書本放上去,便感覺案上黏黏糊糊的,他一愣,伸出指尖碰了一下案面,竟然扯出了如絲線般的粘液,味道還有些奇怪。
連雲祁立即便知道了,這是有人故意針對他,前些日子礙于蕭雲舟的面子,不敢對他怎樣,如今蕭雲舟這才走幾天,他們就開始使一些不入流的手段了。
連雲祁擡起手,将沾染黏液的指尖放在鼻尖輕嗅,眼神一沉,嘴角勾起一抹譏諷的微笑,他已經知道這是誰幹的了。
不過現在他并不想拆穿,因為他已經想到了一個更好的計劃。
連雲祁緩緩低下頭,雪白的發絲垂落,他眼尾慢慢紅了,顫抖着手試圖将桌案上那些黏液擦拭掉,周圍有幾個女修受不了如此肮髒的畫面,輕聲提醒:“連師弟,不如我們幫你清理一下…”
連雲祁聞言,擡起頭,一臉為難的樣子:“多謝師姐關心,這些粘液難以清理,莫要為了我沾染上異味,只是一個時辰而已,我可以忍受的。”
幾個女修們沒有說什麽,只是默默将案上的物品收拾好,換到了距離連雲祁較遠的地方坐着。
因為那粘液的味道實在是…
這樣一來,連雲祁旁邊除了蕭雲舟,便只有幾個老實木讷的弟子坐着了。
不過正合他的心意,平日蕭雲舟來聽道時,總有些女弟子湊過來與他攀談,一身脂粉氣,這些奇怪的味道鑽他的鼻子裏,十分難受,現下終于清淨了,從今往後他便有更多時間向蕭雲舟請教功課了。
不多時,長老便進入了暢言閣,他擡起眼,便看見連雲祁孤零零的坐在那,桌子上似乎還有什麽惡心的黏液,連雲祁低着頭,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
長老立即明白,這是有人故意針對連雲祁呢,連雲祁身份特殊,那些根深蒂固的思想一時之間是很難改變的,卻不想這些孩子能做的這麽過分。
他放下書本,走到連雲祁跟前,連雲祁見狀,連忙躬身作揖,長老擺擺手,目光落到連雲祁身上,見他狼狽至極,有些心軟:“你先回去整理一下自己吧,今日就不用來了。”
誰知連雲祁搖了搖頭,語氣謙卑恭敬:“弟子蒙受萬朝宗恩情,才有機會與各位一起修行,怎麽能因為這麽一點小事就懶怠呢?請長老允許弟子繼續聽道。”
連雲祁如此彬彬有禮,又好學謙卑,長老心中一軟,便點頭應允了,随機擡起頭,神情嚴肅,目光掃視了一圈周圍的弟子們,沉聲開口:
“若想成為一名優秀的修士,不僅自身能力要強,更重要的是心性要端正,否則和那些邪修又有什麽兩樣?今日的事本長老會調查的水落石出,不僅是還連雲祁一個公道,更是要拎出這個心術不正之人!”
“長老!”
連雲祁垂下眼,琥珀色的眸子裏有什麽東西一閃而過,只聽他緩緩開口:“想必這位弟子也是一時沖動,念在初犯,請長老原諒此人,給他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
長老目光再次落在連雲祁身上,他有些驚訝,面前這個妖族少年心胸竟然如此寬廣,不僅實力強大,心性又如此穩定,将來必定前途無量,并非池中之物。
連雲祁如此說,長老尊重他的意見,也不再繼續追究,只是眼神掃視了一圈這些弟子,回到上座,聲音嚴肅:“打開書本。”
連雲祁面上一直挂着淡淡的笑容,像是覆上了一張僞善的面具般,眼神中的笑意卻不達眼底。
別急,這只是第一步而已。
時間過得很快,眨眼間一天的時間便過去了,期間連雲祁頂着這身黏液,同其他弟子參加了其他行程,路上還碰見了尉遲策,尉遲策也很驚訝,本想上前細問,卻被同門的弟子扯住了衣袖,那弟子對他搖了搖頭:
“師弟,別去,他是妖族,你幫他會惹上不必要的麻煩,據我所知,他已被很多人族記恨了。”
尉遲策一怔,複雜的眼神落在身後同門師兄弟身上,他嗫嚅着開口:“可我身上也有妖族血統啊。”
“師弟怎麽能一樣?師弟是西夏的皇子,他怎能與你相提并論!”
尉遲策一哽,不知該說些什麽,同情的目光落在連雲祁身上,可最終還是什麽都沒做,任由同門弟子拉着走遠了。
連雲祁并不關心這些人的想法,突然,遠處傳來雷鳴聲,他心中一動,擡頭望去,那正是座翁峰的方向,他晦暗的眼神中倏地亮起光芒,拿着書本飛奔向座翁峰。
*
此時此刻,蕭雲舟從洞中走出,衣衫褴褛,好不狼狽,寒翁真人攙扶着他來到內殿,為他添上了一杯茶水。
蕭雲舟深吸一口氣,将茶水一飲而盡,他這幾日在洞中修行,終于破關經歷雷劫,已結金丹了,雷劫果然名不虛傳,若沒有寒翁真人為他護法,恐怕他難以渡過這第一次雷劫。
“師父,師兄!”
殿外傳來熟悉的聲音,是連雲祁,他見到蕭雲舟一身褴褛的模樣,顧不得旁的了,連忙進殿,确認蕭雲舟無礙後,這才跪地請安:
“弟子給師父和師兄請安,恭賀師兄歷劫歸來!”
連雲祁跪在地上,雪白的狐耳動了兩下,寒翁真人嘴角含笑,上手摸了摸他的頭:“你的消息倒是快。”
“弟子遠遠的便聽見雷鳴了,于是趕緊回來了,師兄…這幾日都還好吧?”
連雲祁見他這一副狼狽樣子,心中有些憂慮,蕭雲舟微微一笑:“無礙,多虧師父護法,等等…你身上這…”
蕭雲舟面色一下沉了下去,他注意到,連雲祁的衣袖處不知沾染上了什麽東西,味道有些奇怪。
連雲祁聞言,身子往後退了退,低着頭:“讓師兄憂慮了,不要緊,我來的匆忙,往了換身幹淨的衣服,讓師父和師兄見笑了,我這就回去換洗。”
說着,他便要起身離開,連雲祁與寒翁真人面面相觑,意識到此時并不簡單,蕭雲舟伸出手攥住了連雲祁手腕,連雲祁沒預料到蕭雲舟這番舉動,神色有些慌亂,想要掙脫,他卻攥的更緊。
“師兄,別碰我,髒的很…”
“你還想哄我們?這是靈獸口中的黏液,你近期又沒接觸過靈獸,老實交代,到底是怎麽回事。”
蕭雲舟的聲音冷冰冰的,眼底有微怒之色,連雲祁不敢繼續欺瞞,便将今日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交代了,不僅是蕭雲舟,寒翁真人的臉色也極為難看。
聽連雲祁說完,寒翁真人冷哼一聲:“這群小子還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欺負到我頭上來了。”
蕭雲舟也十分氣惱,他沒想到萬朝宗還有這般心術不正之人,他站起身來:“師父,我先帶師弟去換洗一番,這件事情,我作為師兄應當協助妥善解決,不勞您費心了。”
寒翁真人點頭應允,蕭雲舟為人謹慎小心,處理事情也是十分得當,他信得過,不過他倒是沒想到,萬朝宗這些弟子竟然如此歧視妖族,看來兩族還需要很長時間去磨合。
蕭雲舟得到同意,二人一齊向寒翁真人行禮後,便退出了內殿,路上蕭雲舟一直不說話,連雲祁也只能默默跟在他後邊。
蕭雲舟餘光看到連雲祁那副狼狽的模樣,心中便知道自己不在的這些天他到底受了什麽樣的歧視,渾身上下陡然生出一股怒氣來。
他将連雲祁送進淋浴房,拿了一套幹淨的衣物給他,連雲祁受寵若驚,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樣,看的蕭雲舟怒意更甚。
他并非惱怒連雲祁,他是惱怒那些弟子,袖手旁觀的便算了,那些刻意針對連雲祁的弟子真是心術不正,連雲祁經歷如此磨難才修得正道,平時也是處處忍讓,這些人卻仗着他好性如此欺辱他!
蕭雲舟緊咬牙關,黑眸中隐隐閃着怒意。
他絕不允許這種事情再次發生,連雲祁是他的師弟,他們欺辱連雲祁,便是欺辱他,更是不将座翁峰和寒翁真人放在眼裏。
這樣想着,蕭雲舟便開口:“你放心,我會為你讨回公道。”
隔着一扇門,連雲祁輕輕應了一聲,雲霧缭繞間,蕭雲舟聽的不真切,淋浴房中斷斷續續傳來連雲祁的聲音:
“師兄不必如此生氣,更無需同這樣的人計較,他們這樣心術不正的人,修行之路也注定走不遠,我們只需要走好自己的路便是。”
連雲祁心性如此穩當,連蕭雲舟都有些不可思議,他應了一聲:“你不想繼續追究嗎?”
“冤冤相報何時了,就當是給他一次悔過的機會吧。”
蕭雲舟有些無奈:“罷了,我尊重你的想法,若你不想追究,那便算了,只是你也需要強勢一點,我總會有不在的時候。”
“…是,勞煩師兄為我操心了。”
“無礙,我先走了,你也早點休息,明日我來找你一齊去暢言閣聽道。”
語罷,蕭雲舟便轉身離去了。
可他不知道的是,此時的淋浴房中,連雲祁正透過木門的縫隙癡癡的看着他離去的身影,也許是被熱的,他的面上浮現出紅暈,嘴唇泛紅,白發如瀑,散落在肩頭。
師兄竟如此為他,當真是不枉費他花費這麽多心思。
不過他可不想這件事情被輕輕放過,欺負他的人,瞧不起他的人,他都會收拾回去。
見蕭雲舟的身影消失了,連雲祁的眼神一下變得有些陰冷,他迅速擦拭好身子,換上了蕭雲舟給他的衣物,嗅着衣物上淡淡的雪松味,他長籲了一口氣,雲霧缭繞間,連雲祁緩緩睜眼,兩只琥珀色的眸子在昏暗的環境內散發出幽幽的光芒,眼神中一絲精光一閃而過。
他微微揚起嘴角,面上挂着興味的笑容。
送上門來的墊腳石,他豈有不用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