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陽岑在家待了兩天,錢媒婆來過好幾次,都被他給拒絕了。
理由倒是冠冕堂皇的,說自己不能生,不要耽誤人家了,張屠夫雖然人老,但根兒沒壞啊,還是他倆比較般配。
這日陽岑正在院子裏坐着殺野雞,遠遠地看見錢媒婆來了,提着刀轉身就進了屋,正打算關門,錢媒婆的大嗓門便傳開了。
“陽岑,你敢關門試試。”
說話間,她就已經來到了院子外面。
陽岑也不好意思再關門,只能無奈地又重複那些話。
錢媒婆也是心好,她想着林小哥兒嫁給陽岑總比嫁給張屠夫好,再說那當家的吳郎君更想攀上陽獵戶做兒婿,因此她這才三番兩次地上門勸說。
前兩日她去林家說陽獵戶不同意的時候,那被折磨得沒有人樣的林小狗直接吓哭了,因為就在前一天張屠夫知道了他求着嫁給陽獵戶的事,趁吳郎君不在家上門來強迫他,幸好出門沒帶錢的吳郎君折返回來,怕林翮沒了第一次在陽岑那裏賣不上好價錢,這才把張屠夫給趕走了。
他是真害怕嫁給張屠夫,于是把他死鬼爹留給他的一個銀手镯翻出來塞給了錢媒婆,讓她請人來幫自己畫像,帶給陽獵戶看。
林小狗的孕痣在左邊耳垂上,顏色很深,很适合生養,本該是個搶手的,但陽岑不能生,所以這沒啥用,因此他只能寄希望于自己頂尖的相貌了。
錢媒婆帶來了畫像,先是說了一番林小哥兒多可憐的話,又說陽岑害了這種病還能娶到頭婚好生養的哥兒,實在是福氣。
陽岑聽得惱火,把門一關,吼道:“這福氣老子不要。”
這麽久都沒有找到林翮,他急得快瘋了。
錢媒婆被關在外面,遞出去的畫像卻散在地上,露出一個人的頭發。
陽岑先是掃一眼,然後走過去撿起來,沒想到畫卷徹底散開,林翮的臉赫然印于紙上。
Advertisement
心心念念找了一個月的人,竟然就在離自己最近的地方。
陽岑急忙打開門,跑過去叫住了要走的錢媒婆。
“我娶,我娶他,現在就帶我去見他。”
錢媒婆好奇地打量着這突然反悔的人,想必是想通了,于是嘴角含笑地攔住他,“可見不得,梧山村的規矩,新人成親前見面不吉利。”
“那什麽時候能成親?”陽岑急得雙眼通紅,手裏緊緊地捏着畫卷。
錢媒婆估摸了下日子,回:“最快也得三日後了。”
“好,那就三日後。”陽岑生怕不行,連忙答應,然後又急忙跑回屋去從床鋪底下拿了一包銀子。
“煩請大姐把我的彩禮送過去,多餘的就讓他家當家郎君弄些好的吃食給那位林小哥兒,衣裳也要裁好的布料,請您幫我好好說說,讓那當家郎君不要再打他了,就再多養三日,銀子我會多多奉上的,千萬別再欺負他。”
瞧這着急的模樣,連“您”都用上了。
錢媒婆掂了掂沉甸甸的錢袋子,這怕是普通人家兩三年的花銷,看來是個疼媳婦兒的漢子,之前還口是心非地說不娶呢,這哪家單身漢子不想要個人暖被窩啊,真是的。
“你放心,保證給你把人養得好好的。”
“麻煩您了。”陽岑客客氣氣地把人送走了。
晚上的時候他不放心,溜達着到了林家院外,站在那土牆底下聽裏面的聲音,再沒有了之前的打罵聲。
陽岑心裏難受得很,他無數次責怪那天怎麽沒有敲開門制止那場打罵,平白地讓林翮受了那麽多罪。
他将所有的事情都攬在自己身上,殊不知原著裏的兩人沒有交集,林小哥兒嫁給張屠夫後不滿一年就被折磨死了。
陽岑想翻進去找林翮,但他怕錢媒婆說的話是真的,他怕婚前相見會帶來不吉利的事情,自己倒是沒什麽,就怕心尖上的林翮出事。
時間很快就到了成親的那天,陽岑請了八個人來擡轎子,整得熱鬧又闊氣。
迎親隊伍從張屠夫家路口過,被他罵罵咧咧地給攔住了,說陽岑這個萎了的男人搶他媳婦兒。
氣得陽岑返回家裏拿了弓箭,一箭射向他的褲/裆。
還好張屠夫平時邋裏邋遢,褲子都是半掉不掉地系在身上
,這一箭只射穿了他的褲子,并未傷到要害,但還是把他吓出了尿。
在勢利眼的吳郎君手裏接過了林小狗,陽岑暗自發誓這個仇将來一定要報。
村裏的人都來道喜,院子裏擺了十二桌流水席,大家一起吃喝到深夜才回去。
陽岑無心收拾,拾了帕子去後院沖了涼水澡,穿着貼身的衣服回到房間。
看見林翮還是穿着喜服蓋着蓋頭規規矩矩地坐在床上時,他這才猛然驚醒。
林翮還不知道他嫁給了自己,這會兒肯定害怕死了。
果然,陽岑只是走過去用手指勾住了他的蓋頭,就吓得他瑟縮一下,打了好大一個抖。
“陽大哥,我,我不嫌你的病,你別打我。”
話音落,陽岑的心劇烈地疼了起來,像是被刀子生生地給割開了一樣。
他輕輕掀開蓋頭,盡量溫和地說着:“小河,是我啊,陽岑。”
無比消瘦的林翮勾着背,在昏黃的燭光中小心地擡眼看向對面的人,不敢相信地重複了一遍:“陽岑?”
“嗯,我在。”陽岑的手動了動,卻不敢撫摸他。
“陽岑?”林翮又喊了一遍,帶着明顯的哭腔。
陽岑不厭其煩地回着:“我在的,是我。”
“陽岑,你跑哪裏去了!”林翮飛撲過去抱住了他,不管不顧地大哭起來,“這是什麽破地方啊,我快被打死了,他們都欺負我,我沒力氣還手,陽岑,我好害怕。”
陽岑回抱着他,一遍又一遍溫柔地安慰着:“別怕小河,不會有人欺負你了,有我在,不要怕。”
林翮哭他也跟着默默流淚,兩人抱了好久,林翮這才說他肚子餓了。
“姓吳的沒給你吃飯嗎?”陽岑問。
林翮搖搖頭,“出門前給了我兩個窩窩頭。”
“該死的東西,虧老子給了他那麽多錢!”陽岑氣死了,早知道就不要顧及什麽吉不吉利的,直接進去把人搶走多好。
千算萬算,都卑微到做孫子了,還是把他的心肝餓了三天。
陽岑把他扶到外面的桌邊坐下,然後去端幹淨的飯菜,把買的牛肉幹和糕點什麽的也都拿出來給林翮吃。
兩人認識兩年了,他從未見過林翮吃得這麽狼吞虎咽的時候,像是恨不得把東西直接塞進肚子裏。
“慢點吃,沒人跟你搶。”陽岑怕他噎着,給他倒了杯水。
林翮哽了一下,用力咽下去後喝光了手邊的水,然後問:“村裏人都說你不舉,怎麽回事啊?”
“不說這個了,你先吃東西。”陽岑哪裏還有心思說這些,他只想讓林翮吃飽。
終于吃飽以後,林翮靠着椅子連打好幾個飽嗝。
陽岑推了推牛肉幹,“再吃點肉吧,你都瘦了。”
林翮擺擺手,他實在吃不下了。
“那你先歇着,我去打水來給你洗腳。”
水是早就燒上的,後面用碳火一直溫着。
陽岑特意找人給林翮新打了一套木盆,這會兒取出洗腳盆裝滿熱熱的水,端着往房間去。
“小河,洗洗腳。”
剛說完,就看見林翮躺在床上睡着了。
不敢想象他受了多少折磨,陽岑憋回眼淚,把洗腳盆放在床前,小心地脫下林翮的鞋襪,卻看見往日裏白皙的腳此刻布滿傷痕,還有無數青紫的淤傷。
陽岑大氣不敢喘,捧着他的腳慢慢放進熱水中,咬牙低聲咒罵:“狗/日的混蛋。”
接觸到熱水的林翮有些不适,緊皺着眉頭不停地夢呓:“不敢了不敢了,別打我,好疼。”
“小河,小河別怕,別怕,岑哥在呢,沒人敢欺負你了,別害怕。”陽岑急忙起身抱着他安慰,哄了好大一會兒才好。
第二天早上,陽岑在偏屋裏醒來,才走到院子裏就看見一身傷的林翮正拖着脆弱的身體在收拾殘局。
“小河,你在幹什麽?”他急忙走過去攔住人。
林翮倒像是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瞪着一雙眼睛無辜地問:“我在收拾啊,怎麽了?”
“你身體還沒好呢,弄這些做什麽,快去歇着,我來收拾。”說完,态度強硬地把人推回去休息。
林翮端了個小板凳坐在檐下看他收拾,多日來的擔驚受怕這才慢慢消解了一點。
“喲,陽獵戶起得早啊。”路過的鄰居跟他打招呼。
陽岑擡起頭笑着回:“你也早啊,下地去啊?”
“是啊,鋤鋤草去,”那人扛着鋤頭,看見林翮以後也跟他打招呼,“林郎君也起這麽早啊,怎麽不多睡會兒,這天還早呢。”
林翮多日不見生人,反應有些遲鈍,只是沖着那人傻傻地笑。
陽岑收拾完桌子後拉着人進屋,插上門栓,直接了當地問:“小河,把衣服脫了,讓我看看你身上還有多少傷。”
之前在宿舍天氣熱的時候大家也曾赤膊相見過,因此林翮并沒有推辭,解開腰間的系帶,把陽岑給他做的新衣服脫下來好好地疊在床上。
“破衣服你理它做什麽,快讓我看看你的傷。”陽岑迫不及待地把人拉過來,不看還好,這一看讓他一米八幾的壯漢子當場紅着眼落淚。
“這幫王八蛋,我這就去把他們打一頓給你出氣。”
說着他就要走,林翮急忙拉住他不許他去,“別去岑哥,我們不去了,離他們遠遠的就行,我不想再看見他們。”
昔日的美人被打得皮開肉綻,陽岑心疼得都快呼吸不過來,翻箱倒櫃地找藥膏給他抹上。
林翮疼得直抽氣,陽岑放輕了手上的動作,對他說:“你疼就掐掐我,我皮糙肉厚不怕的。”
“我掐你做什麽,”林翮終于笑了,“岑哥,我看你現在的日子過得不錯,你放心,等我傷好了我們就離婚,不耽誤你找媳婦兒的。”
正抹着藥的陽岑聽見這話停了手上的動作,粗着聲音問:“你要跟我離婚?”
“嗯,之前我只是沒有逃出來,現在不一樣了,等我養好了傷就走,總能找到謀生的地方,到時候咱倆離婚,不耽誤你找媳婦兒。”
林翮倒是打算得好,可這話卻刺得陽岑心裏直淌血。
他抹好了藥,把衣服拿過來給他披上,黑着臉說:“你休息會兒,我去給你做飯。”
陽岑生好了竈火,用鈎子狠命地戳着竈下那堆灰,心裏氣林翮要離婚。
鍋裏咕咚咕咚的響聲提醒他飯快糊了,他扔下鈎子起身去盛出來,過濾之後倒進飯甑子裏,然後靠着竈臺想:
之前在學校那是沒機會,現在可不一樣了,兩人連婚都結了,文書可是過了城裏的公堂的,哪能由他林翮說離就離,不可能的事。
所以現在的當務之急就是培養兩人的感情,讓林翮愛上他。
陽岑的心底甚至産生了一個龌龊的想法,反正林翮現在是夫郎,索性讓他肚裏揣上崽子走不掉好了。
但是想着想着,陽岑又覺得不能這樣做,林翮崆峒,突然來到這種地方和一個男人結婚也就算了,要是讓他生孩子,恐怕會瘋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