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由
第四十一章 由
枯瘦的手刺穿唐安言的胸口, 烏鴉發出刺耳痛苦的鳴叫。
白石只覺得渾身的血液倒湧,一股怒氣直沖上天靈蓋。
也不知道是哪裏來的力氣,白石癱軟的腿瞬間有了知覺,她猛地沖向怪物, 把手伸向被那“人”捧在手裏的炙熱心髒。
不留一點餘地地, 死死地握住。
怪物鯊魚般尖利的牙齒咬住女孩兒瘦弱的手腕, 骨骼碎裂的聲音傳入耳膜。
或許是已經麻木了, 白石并不感到痛苦, 但是後背肩胛骨的地方像是着了火,一股股燒灼的熱浪幾乎要将她打翻。
白色柔和的光從女孩兒兩塊漂亮的蝴蝶骨慢慢綻放, 像是大天使的羽翼, 充滿了庇佑。
“噗!”
天藍色的鋼爪穿透怪物的脖頸,幹瘦青紫的頭顱掉落在地。
女孩兒終于将跳動的心髒放回空洞的胸膛。
唐安言再次醒來的時候, 自己正躺在木質地板上,四周都是呈噴射狀的血液和碎小的肉塊。
他身下是唯一一塊幹淨的地方。
身上沒有一絲傷痕, 也沒有疼痛的感覺傳入大腦,唐安言看着自己的手,只覺得奇怪。
白石靠在他身上睡着了, 白淨的臉上連一絲灰塵都沒有。
唐安言心驚, 趕忙去看白石的心口。他還記得那個令人窒息的場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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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
一點事都沒有。
白石身上穿着一條幹幹淨淨的白色裙子,沒染上絲毫血色。
女孩兒靠在他身上, 平穩的呼吸着。是那樣的安靜,祥和。
就像是做了一個恐怖至極的夢。
“醒了?”戚年年本來坐在一把小馬紮上,看見唐安言動了趕緊過來看他, 伸出兩根指頭在他眼前晃, “還行不?這是幾?”
“二。”他晃得太快了, 唐安言看了一會兒才看清楚。
“反應有些慢啊。”戚年年好笑他真的會一本正經的回答, “我去給你找杯水。”
說完就離開了房間。
唐安言盡量不吵醒白石,他緩緩地轉動腦袋看向四周。
可謂是一片狼藉。
原本幹淨整潔的房間裏到處都是木頭的碎片,床板被砸成木屑,花瓶碎了一地,白色瓷片上也染了血,裏面的鮮花更是被血液浸泡的發黑,不成樣子了。
牆壁上清晰可見的抓痕,幾乎要透過牆板穿到對面去。
一切都擺明了将激烈的打鬥放上臺面。
唐安言替白石捋順額前的亂發,猛地想起自己好像還有一只鳥。
戚年年說那是他的守護靈,那只鳥呢?
唐安言擡手摸了摸自己的肩膀。
沒有。
四下看去,一只通體漆黑的烏鴉正在門邊,用一只腳站立着。
唐安言伸出手貼近地面,示意它過來。
小烏鴉很聽話,一跳一跳的靠近他,将頭貼上唐安言的手。
“怎麽就用一只腳站着?”
唐安言随口問道,把小烏鴉捧起來放在肩膀上。
有水滴落下的聲音。
唐安言瞬間警覺。
回頭看去,什麽都沒有,周圍除去破損不堪的房間,一切祥和。
水滴落下的聲音好像近在咫尺——
就在他耳邊!
眼睛的餘光向右飄過,烏鴉漆黑的尾巴上正滴落着一顆顆血珠。
小烏鴉的左腳被從根部生生截斷,傷口太大太深,正不斷往外滲血,濃稠的血液順着羽毛的紋路彙聚成珠,落在地上像是綻開的紅色夾竹桃。
唐安言看着小烏鴉被截斷的傷口,生出一絲愧疚。
安撫的揉了揉烏鴉頭頂柔軟的羽毛。
尖銳的鳥喙卻刺上了他的手指。
血水順着指紋流淌,唐安言不解的皺眉。這鳥一直很乖,這是怎麽了?
漆黑的鳥喙張開,裏面沒有舌頭,取而代之的是七條白色的小蛇!
細長的蛇身被鳥嘴裏的粘液包裹着,争先恐後的沖出桎梏,纏繞上唐安言被劃傷的手指,蛇信子不斷抖動着,貪婪的舔舐手指上的血液。
唐安言還沒震驚完鳥嘴裏面能長蛇這件匪夷所思的事情,就看見小烏鴉從根截斷的左腿從傷口處長出粉色的肉芽。
“我的血可以幫助你恢複?”
唐安言騰出另一只手擠壓被鳥喙叨傷的小傷口,讓血液流出的更快一些。
不過幾十秒的時間,烏鴉的左腿已經完全長好了,七條小白蛇很乖的用頭蹭了唐安言的手指,然後縮回黑色的鳥喙中去了。
“是不是該給你起個名字?”
唐安言撫摸着小烏鴉毛茸茸的腦袋。
“由,怎麽樣?木生條見芽以知根是由之範式。《左傳》有言曰:‘今在析木之津,猶将複由。’是以,樹木生新枝。亦泛指萌生。又有漢代王充《論衡》有其:‘善行動于心,善言出于意,同由共本,一氣不異。’是以……”
不等唐安言把第二層含義解釋完,小烏鴉就張開翅膀飛出門去了。
那身影,毫不留戀。
“我還沒說完呢。”唐安言笑道。
唐安言跟小烏鴉解釋為什麽叫“由”這個名字的時候,白石就醒了,但為了防止小烏鴉跑了她哥沒人唠叨又扯着她的耳朵跟她說個不停,索性再睡一會兒。
戚年年剛拿着一杯水進來,就看見小烏鴉跟個炮彈一樣發射出去。
“這是咋了?”戚年年把水遞給唐安言,一臉詢問。
“我給它起了個名字。”唐安言沉吟道,“看樣子它不是很喜歡。”
“什麽名字?”戚年年好奇。
白石閉着眼睛,心裏哀嚎。
“叫‘由’,怎麽樣?”唐安言瞬間眼睛都亮了,又接着剛講到的第二層含義往下說,“有一言,《博雅》由,行也。又《博雅》由,用也。又《博雅》式也……”
滔滔不絕,一騎絕塵。
一堆堆言辭古奧佶屈聱牙的文章加典故聽得戚年年眼睛發直。
這什麽玩意兒?這是人能說出來的?還說這麽多?
白石覺得現在不醒過來就有些不禮貌了。
“嗯?”白石撐起自己半邊身體,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
“吵到你了嗎?”唐安言趕緊去扶她。
哥們兒你說呢……
“喝水。”唐安言特別順手的拿過戚年年剛才遞過來的杯子。
白石慢慢站起來,稍微緩了緩。
很奇怪的一點是,她已經兩天沒有吃過東西了,但一點饑餓的感覺都沒有。
就像是……不需要進食一般。
“昨天……”唐安言猶豫片刻,還是問出了自己的疑惑。
他不是應該已經死了嗎?他記得自己的心髒好像被怪物揪出來了。現在想到,胸口還是會微微發寒。
“哈。”戚年年突然笑了,“小白石可厲害了,她是維和者呢。”
“維和者?”白石也不知道這是什麽。
戚年年大概解釋了一下。
唐安言又想起來他失去知覺之前看見的那束溫暖的白光。就像是被米迦勒的羽翼庇佑着,慈悲,正義,神明。
“真厲害。”唐安言拍拍白石的腦袋,誇獎道。
白石嘿嘿笑着,但心裏很清楚,那個兇猛的怪物不是她弄死的,是微微。
換句話說,是戚年年。
而現在戚年年卻站在一旁微笑着,眼睛彎彎的看着她。
說起那束光,白石感覺自己的肩胛骨又開始疼了,就像那種……有什麽東西要沖破皮膚,暴露在陽光下。
白石不知覺摸了摸自己的骨頭。
既然都醒了,幾人也不在小旅館裏逗留。
迅速收拾了東西下樓,店主早就不見了蹤影。
“那東西肯定是他養在這裏的。”戚年年哼笑一聲,聲音中充滿了不屑,“不然昨天打的那麽兇,他怎麽可能沒聽見動靜。在深更半夜也該醒了。”
白石覺得有理,但是……
“他養那東西。有什麽好處嗎?”白石問道。
“天下陰邪之術你見到的還不夠多嗎。”唐安言重新綁着她的頭發,“雖說沒學過實行的方法,制止的辦法總是學了不少吧?”
白石想着,可是她也沒見過這個似人非人,食人心髒的怪物啊。書本上沒有,師傅也沒教過,不然昨天……
女孩兒澄澈的目光掠過唐安言的心口,眼神變得堅定,這顆心髒可是她親手放進去的,誰也別再想拿走了。
再穿過一片樹林,山體上出現一個寬大的洞口,像是古代供奉神像的地方。
纜車在頭頂數十米處随風晃動着,搖搖欲墜。
洞口寬大,卻不深,看看能夠容下三個人。
“這應該是個神壇吧。”白石細膩的手指靠上滿是灰塵的石臺,突然大聲道,“上面有字!”
這應該是商周時期的文字,白石只是知道,但是看不明白。
“哥!”白石把石臺上面厚厚的黃土扒拉到一邊去,盡量露出完整的文字。
“鐘鼎文?”唐安言蹲下來看,“怎麽刻在這裏了?”
鐘鼎文,也叫金文,是指漢字的一種書體名稱,指的是鑄造在殷商與周朝青銅器上的銘文。商周是青銅器的時代,鐘鼎文普遍镌刻在鐘鼎之上。
“寫的什麽呀?”白石興致沖沖地問道。
“寫的是一把刀。”唐安言辨認着。許多文字已經被風化腐蝕的根本看不清楚,“大概就是說,這裏埋着一把刀,叫做昆吾,切玉如泥,是西胡獻給周穆王的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