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昆吾
第四十五章 昆吾
唐安言那把長刀通體漆黑, 刀身上簡單的刻着兩條紋路,白石越看怎麽越覺得像是引血槽呢。
刀柄處卻是雕刻着一顆人頭,有點像是三星堆的手法。
刀身從人頭口中吐出,人頭的頭發編織成了刀柄, 成就了這一把趁手的兵器。
刀鋒尖利, 隐隐閃着寒光。
但那寒光卻不是反射的日月光華, 而是真真正正從刀中閃爍出來的。
像是來自地獄的燭火, 召喚着迷途的游魂。
“這就是昆吾刀啊。”
白石感嘆, 她就說有吧,某個人還不信。
“看上去是跟普通的刀不一樣哇。”
戚年年也湊着看了好久, 最後得出這樣一個結論。
這兩個人在那邊看得起勁兒, 唐安言在一邊的石頭上面坐着。
此時,他已經換上了一身幹淨的衣服, 手裏捏着一塊面包,自己吃一口, 揪下一點渣渣喂給邊上待着的小烏鴉。
喂一會兒吧,還伸出一根指頭去順人家頭上的毛,那手勁大的, 把人家小烏鴉的眼白都翻出來了。
白石都覺得由以後禿頂了肯定是她哥的錯。
“那個, 你不用喂他,守護靈是你身體的一部分, 他不需要吃東西。”戚年年好心勸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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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唐安言也不理他,自顧自地喂着鳥。
戚年年又轉過身去研究起那把刀去了,“你開心就好……”
“咱們走了多久了?”唐安言把最後一口面包塞進嘴裏, 問道。
“沒走多久, 主要是現在沒路走, 可能一直在打圈兒。”戚年年已經收拾好東西準備再次出發了。
唐安言低頭沉思半晌, 随後指着洞口外面的無邊天際說道:“從這裏走。”
戚年年順着他的手指看去:“哪兒?”
明明沒有路啊。
“小烏鴉能帶動我們這麽多人?”白石倒是明白唐安言的意思是讓他們直接飛下山,不要一直繞圈子。
她說着,看了一眼還在叨面包渣渣的由,明顯感到小烏鴉整只鳥都僵住了,漆黑的眼中幾乎閃出淚光來。
唐安言聽罷,扭頭看向由,仿佛是在争取它的意見。
由把腦袋一縮,瞬間消失不見了。
戚年年撓撓頭:“咱就,自己走得了。”
別為難人家不大一只鳥了。
“哎,快走吧,一會兒又要天黑了。”
白石說這話的時候頗感無奈,這裏的天實在是黑的太早,亮的太晚了。她已經好久沒有感受到陽光的沐浴了,渾身都不舒服。
“啊!”
白石只覺得有人在她背後狠狠推了一把,她整個人失去重心跌下懸崖。
可是女孩兒的身影一下子就不見了,原本白石所在的地方出現一朵盛開的豔色薔薇,緩緩飄落。
“抓住你了!”
唐安言大半個身子都探出懸崖,一只手穩穩接住盛開的花朵,小心翼翼的退回山崖。
就在薔薇花從唐安言手中落地的瞬間,女孩兒白皙的手出現在他手中,被唐安言緊緊的攥着。
“媽呀吓死我了!誰推的我!”
白石拍着胸口驚魂未定。
女孩兒吼出這句話後才反應過來,自己……不是摔下去了嗎?
她明明沒有抓住任何東西。
可她現在完好無損的站在這裏,站在山崖之上。
想到這裏,白石趕緊扒到懸崖邊上探頭去看——
一朵薔薇花夾在石縫之中,已經枯萎了。
“維和者……還真是厲害。”
戚年年沒頭沒腦的發出這樣一句感嘆。
白石直起身子,傻愣愣的站在那裏。
她是走在最前面的,身後是唐安言,最後面是戚年年。
她哥是不可能把她推下去的,戚年年根本碰不着她。
但是她明明感覺到有人猛地推了她一下。白石稍微有一點恐高,在這麽陡峭的山崖上行走,永遠都是靠着山體內側走的,不可能自己失足踩空掉下去。
如果是這樣,那麽,推她的那個人,是誰?
有人站在她和唐安言中間,想要将她置于死地。
這一路上唐安言都牽着白石的手,再沒出現什麽問題。
這裏的太陽好像根本就沒有升起來過,總是蒙蒙亮,就像是清晨的天邊剛剛泛起魚肚白那樣,随後便再次黯淡下去,根本見不到紅日初升的景象。
倒像是永遠不會褪去的,無邊的黑夜。
三人倒也不是漫無目的的亂走,他們可以看見頭頂上懸挂着的纜車繩索。
鋼筋一股一股扭在一起,成了現在最好的指路符。
偶爾可以看見一兩輛纜車從頭頂略過,但上面黑漆漆的,根本看不清裏面到底有沒有人。
像是一個被蒙上了黑布的鳥籠。
白石擡頭再一次去看緩緩運行的纜車,突然,她發現遠處的山頭上挂着一個人!
那人一身素白衣裳,頸部挂着繩索,懸挂在山崖上,在風中搖曳。
“那有一個人!”
白石連忙叫兩人去看。
但當她再次望去的時候,哪有什麽人?碎裂的山石之間只有荒蕪雜亂的野草。
“沒事,可能是我看錯了。”
白石揉揉眼睛,這樣說着。
唐安言過來揉了一把白石的小腦袋:“別想太多。”
女孩兒又一次不自覺的看向那座遠方的山崖。
那裏明明有一個人,此時他已經擡起了頭,正面帶微笑的看着她,從她緩緩招手。
白石趕緊低下了頭,這種時候就是看到了也要當做沒看到,老人都是這樣說的,否則就會被鬼纏上。
女孩兒拍拍自己的胸口,那裏墜着一張護身符,是師傅臨行前給她的,幸虧是沒嫌麻煩帶上了。
“你把這個帶上。”唐納有将一個折好的小黃紙塊遞給正在收拾行李的白石。
“師傅我偶護身符。”白石嘴裏嚼着唐安言剛塞給她的小點心,吐字不清晰,腮幫子鼓鼓的像一只存糧的小倉鼠。
“你拿着,貼身放好了,放在心口的位置。”
将護身符放在心口,如遇災禍也能撿回一條命。
“怎麽了?”白石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澄澈的眸子看着師傅的身影。
唐納有停頓了好一會兒,才慢慢悠悠的開口說道:“為師起了一卦,有大兇之兆。”
“能避開嗎?”白石忽的起身,臉上滿是焦急。
這可是大兇!搞不好是要送命進去的!
“天定之事,豈是說避開就能避開的。”唐納有一拂袖,把護身符扔進白石的行李箱,“加油。”
“加什麽油,哎!那我哥呢!?”白石被他弄得一懵。
“他沒事兒。”唐納有輕飄飄的撂下一句,腳已經走出房間了。
“就我是大兇?”
白石哭喪着臉,把黃紙符貼身放好,師傅起的卦很準,她不敢不信。
兩個星期前她洗碗會被劃到手就被師傅算出來了,還提醒她最近小心,可惜還是被劃傷了。
“水,陶土,這兩樣最近少碰。”這是師傅原話。
她當時還問:“要是碰了會怎麽樣?”
“也不會怎麽樣,血光之災罷了。”唐納有很無所謂的說。
“哈?”白石都愣住了。
兩個星期都沒靠近池塘,山坡這些地方,連後山都沒再去了。
結果,這血光之災就是洗碗的時候被劃到手。
還不如早點兒讓它劃了呢!
是挺吓人的,起碼把蒸饅頭的王姨下了一大跳。
天知道這次的大兇有多兇……
“白石?”耳邊傳來戚年年的聲音。
白石忽的回神:“啊?”
戚年年伸着手接她,好笑道:“啊什麽啊,下來了。”
那是一個有些高的缺口,戚年年怕她下不來,想着給小姑娘扶下來。
唐安言聽到動靜扭過頭來看,就見戚年年一臉珍重的牽着白石的手,把女孩兒扶下石塊。
唐安言:……
算了,白石半柱香在後山跑來回的時候這孩子也沒見過。
白石倒也不避讓,能省點勁兒就省點兒呗。
慢慢往前走着,白石的腦袋慢慢放空了。
師傅說的大兇,不會就是那個吊死鬼吧……
水鬼害人的故事應該更加耳熟能詳一點。
意外溺死于水中的人被困在湖底,不能轉世投胎,他們會将岸上的人誘騙或是強行拉入水中溺亡,做他們的替死鬼。
吊死鬼也是一樣的,他們渴望離去,但又不能離去,所以徘徊在這世間,等一個看見他真面目的人來代替他。
“唉。”白石輕輕嘆氣,那個推她下懸崖的東西說不定就是這個了。
“來吧,來吧,不死不休吧!”白石憤憤的想,“誰怕誰啊!我可是正經八百的天師!”
“雖然金光神咒念得不好,但是我的淨天地神咒學的特別好,敢來就掃除了你!”小白石在自己腦袋瓜子裏打拳,“哼!”
唐安言看她神采奕奕的,忍不住笑了:“想什麽呢你?”
“你說,我什麽時候能把金光咒念好?”女孩兒把手埋進唐安言的手心裏。
“怎麽突然想這個?”唐安言握緊她的手,安慰地捏了捏。
“我從剛入門就開始學這個了,師傅最先教給我的就是這個。”女孩兒低着頭,“可是我最不好的也是這個。”
“那你知道你的淨天地神咒和安土地神咒為什麽學的好嗎?”唐安言并不回答,而是問出了這樣一句話。
“因為簡單。”白石蔫了,這兩個咒語是用來掃除污穢,以告神靈的,他們師兄弟多用來做打掃工作,也就是掃地僧。
“不。”唐安言語氣很堅定,“掃地僧做的是最表面的,他們只是用來掃除世間可見的污濁,而你,可以用它來掃除見不到的腌臜,只有你可以用它告慰神靈。”
白石怔怔的看他。
“以淨天地和以安天地,指的可不只是院前的塵土。”唐安言慢慢的說着,“你是純粹的。你善良,寧靜,自然不适合一些攻擊性強的咒術,這是好事。”
白石聽着,視線卻不自覺的移向了對面的山崖。
那個吊死鬼,好像離他們更近了一點。
天簡直黑的太快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下山比上山輕松的原因,白石連腳都沒有走痛。
他們明明從天剛蒙蒙亮就開始出發了,卻在天黑之前才走過一個山頭。
無邊黑夜的來臨不免讓人心慌。
“哥,你說,大兇之兆會不會影響到身邊的人?”白石問道。
“怎麽突然這麽問?”唐安言想了想,說,“按理來說是會的,災禍的發生是會帶來一些危機。”
白石撫着心口,不說話。
那裏,有一張黃色的紙符,上面的朱砂鮮紅如血。
月亮就像是從沒有離開過天空,光華灑下,照亮了女孩兒安睡的臉。
顫動的濃密睫毛就像蝴蝶起舞的翅膀。
白石緩緩睜開眼睛,澄澈的眸子倒映出一個高懸的身影。
那人的脖頸上套着一根麻繩,他慘白的臉上卻露出笑容,正招手向她打着招呼。
他的身體明明沒有絲毫的擺動,但白石就是覺得他在慢慢靠近。
長發從肩頭滑落,白石輕輕起身,将心口那枚護身符拿了出來塞進唐安言的衣領,又從随身的口袋裏拿出另一枚折的方方正正的黃符塞進戚年年的口袋,這一枚符紙有些微微發舊,顯然是已經佩戴很久了。
白石做完這一切,雙手合十,沖着虛空拜了三拜,随後雙手結印,口中念起淨天地神咒,向着對面的山峰去了。
吊死鬼似乎是沒想到白石會主動向他靠近,臉上的笑容明顯呆滞了一下,露出不解的神色,擺動的手臂也停了下來。
白石的聲音愈加清晰,身上蒙上了一層薄薄的金光。
這一下卻是激怒了吊死鬼,白的像紙一樣的面容露出猙獰的表情,眼珠子瞪得都要掉出眼眶之外,風一般呼嘯到白石面前,伸出雙手掐住女孩兒瘦弱的脖頸。
白石絲毫不敢放松,吐字反而更加清晰。
套在吊死鬼脖子上的麻繩被拉緊,扯得他整個身體向後仰倒,但他的手指仍不放開女孩兒,緊緊扣在她的脖子上。
嬌嫩的脖頸不到幾秒就出現了血痕。
“一起死吧!”
他的聲音尖利沙啞,吐字一點都不清楚,模模糊糊的像是從喉嚨裏擠出的幾個字來。
說罷,一股力将白石拉離地面,向着懸崖底下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