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冷,真冷……

第1章 冷,真冷……

方言半個小時看了十幾次手機,外面的天都快黑了,他中午發給桑奕明的兩條信息都還沒有收到回複。

方言盯着他們的聊天頁面放空了半天,頁面最上面是他昨天晚上發給桑奕明的,問他晚上回不回來吃飯,半小時之後桑奕明回晚上要跟客戶吃飯,讓他不用等他,早點睡。

他昨晚自己随便煮了碗面對付了一口,吃完也沒早睡,自己找了部老電影,沒什麽心思地循環播放了三遍桑奕明才回來。

下面就是他今天中午發過去的兩條,一條是他拍了一張窗外操場的雪景照,今年的第一場雪。

一條是問桑奕明晚上回不回家吃飯,問他想吃什麽,方言下班後準備從菜市場走,天氣預報說明天也是大雪,應該出不了門,他準備多買點菜。

一直沒收到回複信息,方言想,桑奕明可能還在忙,或者是又在開會呢,所以沒看見他信息,現在快年底了,他工作多。

方言已經自動給桑奕明找好了完美借口。

發給桑奕明的下雪照方言點開放大看了好幾次,今年冬天的雪比往年來得都要晚,方言記得去年是十一月中,前年是十一月初,大前年更早,十月末就下了第一場雪。

今年都已經快十一月末了還沒看見雪花,方言盯着天氣預報瞅了一個星期才等來今年的第一場雪,中午剛飄雪花的時候他就興沖沖拍了照片發給了桑奕明。

那會兒才剛開始往下飄雪花,還沒有積雪,現在再從辦公室往外看,窗外已經白茫茫的一大片,拖天拽地朦胧混沌,昨天路邊還光禿禿死氣沉沉的梧桐樹枝條塗滿了沉甸甸的深白色。

風大,雪也大,樹杈上厚厚的一層積雪被風吹落,很快又迫不及待壘了一層,不留丁點兒喘息的時間。

但在方言眼裏,他的世界裏多了一些關于白色的生機感——

他就是在深冬的大雪天裏遇見桑奕明的,他愛死了那之後的所有冬天。

只是桑奕明不知道。

方言摁滅手機屏幕倒扣在辦公桌上,這周的課已經上完了,今天是周五,還有半個小時就下班了,他可以再整理一下下周要用的教案。

其實教案早就整理好幾遍了,沒什麽要添減的,方言看了一遍,又把倒扣在桌面上的手機翻了過來。

手機屏幕亮了,是人臉感知亮的,不是有新消息。

方言摁滅手機又摁亮,屏保是他跟桑奕明當年的結婚照,兩個人穿着一樣的黑色西裝,胸口戴着新郎的紅色胸花,他們肩膀靠着肩膀。

那天之後,他們是這世界上最親密的關系。

照片裏方言笑得很開心,那張明媚的臉好像蔓生植物一樣,攀纏着明媚的憧憬,都是關于桑奕明的。

桑奕明則是生性不怎麽愛笑,但方言還是能看出來桑奕明嘴角上揚起來的那絲微不可查的弧度,其實方言也不知道桑奕明嘴角的那點兒笑是不是他看多了,然後自己瞎琢磨出來的。

方言看着看着還是沒忍住也跟着一起笑了,他的性格溫柔又內斂,偏偏長了一張很有風情又張揚的臉,所以不管他多安靜,走到哪裏都不容易讓人忽略。

他笑起來的時候兩個眼睛彎彎的,右眼眼睑下面的那顆淚痣好像無意間沁進月亮裏的黑色水晶,還長了鈎子,能主動抓人的那種。

方言的睫毛又長又密,內窄外寬的雙眼皮往上勾着,笑沒露齒,上唇紅潤有形的唇珠還貼着下唇,半長的頭發散着垂下來,幾根黑色發絲貼着白皙的下巴,特別好看。

對面辦公桌的數學老師劉琦早就知道方言已經結婚了,但猛地這麽一看,整個人還是愣住了,盯着方言看了幾秒鐘後才反應過來,打趣他說:“方老師,你這一個小時都快把手機盯出個洞來了,是不是在等明哥信息呢?”

方言的心思這麽容易被人點破,有點兒不好意思,把手機揣進兜裏,拿起筆假裝繼續整理教案:“今天下雪了,拍了張照片發給他。”

“你們可真好,”劉琦還沒結婚呢,滿臉羨慕,“我聽主任說,你們都結婚好多年了。”

方言眼睛還是笑,點點頭說:“對,都快十年了。”

“快十年了?方老師你什麽時候結婚的?”劉琦只知道方言結婚很多年了,但真沒想到他已經結婚那麽久了,方言不過才三十出頭。

“大學畢業就結了,21那年結的。”辦公室裏還有別的老師,方言聲音很小。

劉琦眼睛瞪得老圓:“21?21在我看來還是個小孩兒呢。”

方言笑:“你今年也才25,看21的就是小孩兒了?”

“反正比我小的都像小孩兒,”劉琦大大咧咧的,甩了甩手,“現在已經很少有人一畢業就結婚的了,大家都想多玩兒兩年。”

因為對方是桑奕明啊,方言想,他喜歡了那麽多年的桑奕明,從小就偷偷放在心裏的人,他以為這輩子都只能放在心裏了,沒想到21歲那年,讓他逮到了一個能跟桑奕明結婚的機會,他當然不會放過了。

但這話方言沒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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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等到下班,辦公室裏的其他老師都走了,方言也沒收到回信。

劉琦是最後一個走的,看方言還在,問他怎麽還不回家,又問他是不是沒帶傘,她從包裏掏出雨傘,說可以一起走。

方言确實沒帶傘,但他剛剛就看見劉琦男朋友在辦公樓下等着她呢,他就不跟過去當電燈泡了,随便扯了個慌,說待會兒有人來接他。

劉琦笑着問是不是桑奕明來接他,方言點點頭說是,又跟她揮揮手:“雪大,注意安全,下周見。”

劉琦一手拎包一手拿着傘,邊往外跑邊說:“下周一見方老師。”

沒有人來接他,方言不覺得什麽,而且他也用不着人來接。

一直聽不到樓道裏的腳步聲了,方言才撥通了桑奕明的號碼,電話沒打通,那頭關機。

從學校到家不到兩公裏的路,平時方言都是走路上下班,今天風大雪大,一從辦公樓出來,風雪兜頭往他臉上一吹,鼻梁凍得生疼,眼淚都快吹出來了。

方言把羽絨服上的帽子兜在頭頂,又把衣領豎起來,下巴使勁兒往裏縮了縮,彎着腰一頭紮進風雪裏,一路往公交站跑。

五年前方言出過一場車禍,留下了嚴重的創傷後應激症,那之後就不敢開車了。

因為這個,桑奕明重新買了套房子,搬到了他學校附近,當時方言是不同意的,就算不能開車,坐地鐵跟公交也很方便,搬家離桑奕明的公司就遠了。

桑奕明最後還是堅持搬了家,那之後每天早上都要早起半個小時,方言每次回家總是會想起這些來。

方言坐在公交車最後一排,頭歪着抵着玻璃窗,心裏還在想,桑奕明今天晚上可能又不會回來吃飯了,但因為沒收到桑奕明明确說不回來的信息,所以心裏還是藏了點兒希望。

今天下雪,他希望桑奕明能早點兒回家。

方言在心裏掰着算了算時間,他們已經整整42天沒在一起吃過晚飯了,也兩個多月沒做過了。

從晚飯直接想到了床上,方言覺得心虛,他又不是二十啷當歲的小夥子,在公共場合想這個,有點兒燒臉,閉着眼又把下巴跟凍得發紅的鼻尖往衣領裏藏了藏。

他跟桑奕明都已經結婚快十年了,雖然別人都說男人三十也正是好時候,需求依舊旺盛。但他跟桑奕明做的頻率從結婚之後就一直很少,最近桑奕明天天加班,每天回家都是後半夜,更沒心思做別的了。

偶爾早上興起,為了不耽誤上班,就算有反應也得早點兒起床才行。

雪天路滑,很多車加塞,公交車司機一路罵罵咧咧,一個急剎,方言的身體慣性往前沖,把他從亂七八糟的思緒裏拽了出來,方言一下子抓緊自己的座椅,不敢再走神兒。

之前那場車禍還是讓他心有餘悸,下了公車之後方言的心髒還跳了半天。

方言上的不是回家的公交,直接來了桑奕明的公司。

他有一年多沒來過了,前臺的姑娘換了張新面孔,問他有沒有預約,方言搖搖頭說沒有。

“抱歉,得有預約才能上樓。”前臺姑娘說。

方言剛想解釋他跟桑奕明的關系,桑奕明的助理陳哲彥下樓出了電梯就看見方言了,看方言好像正在着急跟前臺解釋着什麽,他直接跑過去,恭恭敬敬地問:“方老師,您來了。”

方言一看是桑奕明的助理,立馬把話頭轉了過去:“陳助,我來找奕明,他手機一直打不通。”

陳哲彥有點兒納悶:“方老師,桑總沒跟您說嗎?他去法國出差了,中午的飛機,現在估計在飛機上,所以手機打不通吧。”

方言愣了愣,被凍得通紅的臉表情也更僵硬了,站在那木了半分鐘,但他不想被人看出他的窘迫,萬一公司裏再傳出他們感情不和的消息就不好了,趕緊調整好情緒,給自己找補。

“說了說了,”方言彎腰拍了拍褲縫上的雪,再站直時已經扯出了一點兒笑,“你看我,今天實在是太冷了,都凍懵了,你這一說我才想起來,他上午就給我發信息說要出差。”

陳哲彥看了看外面的雪,知道方言不能開車,之前他按照桑奕明的安排接送過方言幾次,又問他:“外面雪太大,我開車送您回家吧。”

“不用不用。”方言擺擺手,陳助手裏還拎着公文包,不是要下班的模樣,應該是晚上還有工作安排。

陳哲彥晚上确實有其他的工作安排,法國那邊的合約出了點問題,桑奕明是臨時決定出差的,很多工作還需要他繼續跟進處理。

方言又把衣領往上扯了扯,遮住自己小半張臉,頭發一垂,上半張臉也遮了個七七八八:“陳助你先忙,我自己回去就行。”

他說完,沒等陳哲彥準備再安排其他車送他回去,轉身自己先走了,一開始還算沉穩的腳步,在出了公司大門後越來越快,最後小跑着下臺階。

方言心裏一直提醒自己要小心濕滑的臺階,想着想着腳下突然一滑,到底是摔了一跤。

他怕被人認出來,又抓着帽子緊了緊,把臉藏得更嚴實了,不管胯骨跟小腿那裏裂開了一樣的疼,趕緊撐着胳膊爬起來跑到路邊,招手攔了輛正好開過來的空出租。

司機把車穩穩停在方言跟前,方言低頭瞅瞅自己,因為摔的那一跤,羽絨服跟褲子上都是雪,他站在門邊,連鞋上的雪都拍幹淨了才拉開後排車門坐上去。

司機一腳油門揚長而去,臺階上方言摔那一跤拖出去的那段淩亂的痕跡跟腳印,很快又被大雪重新覆蓋,沒有新的腳印踩上去之前,是一段新的白茫茫,看着冰涼的。

出租車開出去有一會兒了,方言才發現後排車座是濕的,他的褲子也洇濕了一片,屁股跟大腿根兒那涼飕飕的,他又往旁邊挪了挪,也是濕的,最後又往前坐了坐,屁股只搭了一個座椅邊,手把着前排椅背。

司機順着後視鏡往後看了一眼說:“今兒拉了一天的客,後排車座早就濕了,我車開過去的時候老遠就看你摔了一下,嘶……我看着都疼,你上車之前我隔着玻璃喊你不用拍鞋上的雪,你可能沒聽見,一直拍了半天,多冷啊。”

“我沒聽見。”方言壓着聲音應了一句,眼睛随意瞥向窗外。

方言就算聽見了,也還是會拍,他向來最怕給別人添麻煩,能做好的地方盡量做好,不管是對誰。

司機開着廣播,信號不太好,電流音呲呲拉拉的聽不清,司機問他有沒有想聽的。

方言搖搖頭,說沒什麽要聽的,司機就把廣播關上了,又跟他閑扯了幾句。

雪天路滑,堵車,一公裏的路開了二十多分鐘,一路走走停停,旁邊車道上的車有的打滑,出租車司機也是好幾次急剎又急轉。

方言心髒一陣一陣跟着狂跳,他又掏出手機看了幾次,他知道飛法國現在肯定還沒落地呢,而且他手機聲音調到了最大,有信息電話也不會錯過。

像現在這樣等桑奕明的回信,已經是方言這麽多年養成的無意識的習慣了。

車裏開着空調,方言搓了搓又疼又癢的掌心,攤開手指才想起來,剛剛從臺階上摔下去的時候,右手手心直接摁到了臺階棱上,雖然沒蹭破皮,但手心連着手腕那裏還是紅了一大片,看着已經腫了,後知後覺到現在才感覺到疼。

“是不是冷啊?”司機看方言一直搓手,又把空調調高了幾度。

方言偏開頭,隔着都是霧氣的玻璃看向外面被風雪模糊之後的建築輪廓,喃喃一句:“冷,真冷,今年冬天比往年都冷……”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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