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 》-4
《菟絲花》-4
高野的母親,是曾經數一數二的著名藝術家,聲名遠揚不過是對她最低調的詞彙。但是再數一數二,也逃不過結婚生子的人性命運。
自古婆媳關系一向是最讓局內人頭疼、局外人熱衷吃瓜也熱衷感同身受的點,那麽到了高野這兒,雖然說具體有所出入,但也不會有多大差別。
她的母親盡管開明,并不插手他的感情生活,但對于他找了個普普通通小女孩兒總是有點不爽的——對,小女孩兒。盡管高野無奈地跟她解釋,林栀藍早已經二十歲,只是看起來小罷了,她也仍然無法抛去固有印象,對他的選擇敞開心扉。
不過即是如此,高母這個婆婆做的也是沒得說,挑不出錯。
除了态度偶爾藏不住莫名尋味,讓林栀藍有些時候很害怕。
可想而知,心思纖細的林栀藍不會與其太交心,平日裏彼此維持着井水不犯河水的平靜,背地裏誰也不會去多餘管誰。
高母倒不是很在意這樣的相處。于她看來,其實她也有些不太看得上林栀藍的,畢竟家世背景太平庸,能力也不算太突出,高家名門望族,幾代家底蘊養出一個風姿卓然能力出挑的高野,作為一個母親,她總覺得有些委屈自家兒子。
但這是自家兒子選擇的妻子,她也無心刁難,只是太親近,也是不可能了。
直到六年前的一個秋天。
高母現在都記得,林栀藍灰敗的臉色和嘴角令人心驚的若有若無的笑,那時候一眼望去,高母竟覺得她随時會跟着風走了,那種與世界無關的感覺太強烈,讓高母無端生出幾分難以言喻的驚恐來。
也是那個時候,她知道了林栀藍流産的事。
結婚紀念日的當天,高野臨時抛下她一個人待在雪山的度假村,飛去另一個半球,見一個對他心有觊觎的女人。
林栀藍太累了,一個人在雪山游蕩了整整一天,最後脫力從高處滾落,那麽高的山,那麽冷的天,不滿兩個月的身子,她自己都不知道,就這麽沒了。
如果不是高母無意當中看見林栀藍沒收拾起來的檢查單,找了一直跟着林栀藍的管家,終于問出了當天發生的所有事,恐怕這件事,高家竟無一人得知。
也是那個時候,高母突然意識到,在他兒子與這個沉默寡言的兒媳之間,恐怕有着不可調和的層層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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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栀藍從不是一個愛說自己的人,她受過的苦難很少對他人言說,她的病讓她學會了自我僞裝,讓她看起來與平常人無異。高野又是同樣的悶不吭聲的性子,以至于高母一直都不知道,他們夫妻之間竟然出現了巨大的裂痕。
同樣是那個時候,林栀藍徹底拒絕與高野交流,本來還有幾分緩和的關系頓時又變得劍拔弩張,冷漠至極。
高野從來不知道他錯過了什麽。
高母想起兒子兄弟吞吞吐吐的話語,和無奈的神色,第一次認識到,不論是她這個婆婆,還是她的兒子,恐怕都并不了解這個天生長得小的小家夥。
林栀藍不願意多說,知情的人也全都跟着緘口不言,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他們夫妻二人越走越遠,越走遠越,直至今日。
“高野,你出來,我有話跟你說。”高母雷厲風行地推開會館的門,臉色是從未有過的冷冽與鋒利。
她今早才得到消息,林栀藍去了兒子的公司,提了離婚,她那天殺的兒子竟然還同意了。震得高母還沒來得及打電話,又得到他去了會館的消息,盡管知道不可能會做什麽,她也仍然心頭一陣無名火起。
這個包廂的人都是與高野交好的兄弟,此刻突然面聖面面相觑。他們沒那麽密切關注高野的私人生活,再加上就算再關心他與林栀藍的婚姻,高野也是兄弟,林栀藍也是兄弟的妻子,他們怎麽也不可能把手伸到兄弟後院去,這是越矩。
提議離婚又是昨天晚上高野公司內部的事,他們誰也不知道那個在他們眼裏小小一只的林栀藍,直接宣判了高野的死期。
“我出去一下,一會兒回來。”高野平靜地對身旁的人說。
兄弟們宛如被家長虎視眈眈盯上的小學生,乖巧如鹌鹑。
高母雷厲風行的名聲不是說着玩的。
“你知道林栀藍流過産的事情嗎?”高母一刻也不耽誤,直接開門見山,什麽循序漸進都去死去吧。
轟一聲,高野愣在原地,只覺得血脈倒流,不亞于五雷轟頂。
“什麽、什麽時候?”高野頭一次有些話都說不利索。
果然。高母看着他緩緩露出一個冷笑,“六年前,結婚紀念日。”
在得知林栀藍流産的事以後,高母便一直有意地了解他們夫妻二人的事,雖然并不全面,但也足夠。
越了解,高母便越懷疑,自己到底懷孕的時候吃了什麽玩意兒生出個這麽東西來。
高野徹底愣在原地。
“行啊高野,”高母面色冷然,“我不說你便一直不知道是不是,我之前還有幾分懷疑,可現在你倒是給了我答案,高家的男人,什麽時候不負責任到這種地步?”
她的聲音冷厲,十足十的震懾。
“整整六年,你竟然毫不知情,我該說是我那個兒媳厲害呢,還是你這個兒子活該呢?”
林栀藍是什麽人,縱然成了高家的少太太,歸根究底也就是個普通人,她沒那麽大的能量能瞞得住所有人。而當年林栀藍流産,是在度假村出的事,那是高野兄弟陸十鳴的産業,陸十鳴為什麽要瞞?那是可想而知的事。
——連自己兄弟都不看好他們的婚姻!
可想而知高野這個丈夫做得有多不稱職,連了解事情的好兄弟都看不過去,出手幫忙隐瞞。
高母冷笑。
高野低下頭,成年以後第一次在高母面前流露出手足無措的姿态來。
如果過不下去,那就離婚,不必兩個人互相折磨,地久天長地耗下去彼此都傷了精氣。
但高野不願意放手,也不願意去好好對待自己的妻子,當初給了她一個可以選擇離開的承諾,便僥幸似的等待宣判,倘若未曾到來,便死不放手,這讓旁觀者覺得咋舌。林栀藍呢,她太需要依靠了,她急着伸手抓住路過的浮木便攀附上去,她遇見的光芒太少了,少到高野只是曾經給了她一星半點的光輝,她便在來不及脫身之前徹底地糾纏了上去,只留下不死不休這樣一條沒有退路的血路。
于是,兩個人誰都不願意放過誰,誰都不願意低下頭。
還真是應了林栀藍那一句,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什麽苦果都得自己吞。
不吞還不行的那種。
說到底,還是沒那麽愛罷了,高母看着兒子手足無措的樣子只舍得給個冷笑。倘若不愛,才可以狠地下心讓自己的妻子一個人承受所有的折磨與苦難,才可以狠得下心一直站在原地等待審判。
如果真的很愛一個人,才沒有那麽大的自信與把握對方不會離開自己。
只有不那麽愛一個人,才能冷眼旁觀對方的掙紮與痛苦。
“高野。”高母的聲音又輕又柔,可也沒多大情緒,“高家沒一個男人,能做出你這樣的事,你父親如此,你祖父如此,歷代長輩亦如此。”
你真的懂愛一個人嗎?你真的懂什麽叫做心疼都來不及的滋味嗎?
你不懂,所以你才可以肆無忌憚,才可以從來冷靜自若,不為愛情失去頭腦與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