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一模一樣
一模一樣
水晶吊燈的光，如幻影一般在Ash側臉上浮動。
他望着下方，眼神似乎又在放空，像個站在懸崖上看海的人。
“看起來他的身份很特別。”梅塞拉語氣裏帶着敵意。
江檀：“他跟先鋒會沒關系，我保證。”
說話的空隙，江檀再次仰頭，Ash已經不見了。
……
“我們分頭尋找吧，”梅塞拉說，“時間很緊，很快那個冤大頭就會趕到現場。速戰速決。”
先鋒會行動隐蔽，他們花了很大功夫摸清其中一個成員，在半路上給了他們一點物理打擊，借走了邀請函。
時間緊沒關系，夠用就行了。
江檀和梅塞拉交換了眼神，輕松自然地分開，穿梭在衣香鬓影之間。梅塞拉向一位侍應生說了幾句話，侍應生點頭微笑，躬身一指，帶着她往樓上走去。
江檀從路過的侍應生那拿走一杯香草馬提尼，尋找通往地下樓層的入口。
他走在名貴的地毯上，周遭是黃金和鑽石打造的洞窟，身邊到處都是上流人士。但這些都不足以留住他的心，剛才看見的那一片自然粗犷的松林雪山，像個溫馨夢境一樣在江檀腦中回蕩。
他找到工作電梯，無視了“內部員工通行”的牌子，在密閉的電梯間內打開終端。
[097]是龍卡雪山嗎？
[097]海拔五千米。應該會花不少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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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鯊很快進入輸入狀态，持續了很久。
[藍鯊]對！
[藍鯊]我一個人去的……在峰頂上露營。松林密得無法下腳，有熊。
江檀想象，在冷寂的雪夜，他孤身一人登上山頂。暖橘色的風燈在帳篷前搖曳，天上沒有星星，大片大片的雪花包圍着狹小的光明。
濃烈的孤獨感。
他或許等了一夜，等到雪停日出，只為了朝霞極美極濃的幾分鐘，拍成照片給他。
江檀淺色的唇邊浮起微笑。
[097]真可惜沒有親眼看到。
[藍鯊]？
[藍鯊]我再多發幾張給你，我拍了很多。
[097]下次帶我一起。
[097]不為別的，我怕熊。
[藍鯊]？？？
[藍鯊]！！！！
叮咚一聲，工作電梯來到負一層，堆滿貨物的倉庫一片漆黑，不遠處閃爍着紅色信號燈。
可惡。
羅馬鬥獸場式的地下建築中，Ash坐在最高處的貴賓包廂，反複确認江檀的話。
他現在就想離開，回修道院。
這是和江檀的第一次約會，完完全全的意外之喜。就像一塊巨大的草莓蛋糕從天而降，把他砸得頭暈目眩。
強烈的幸福感過後，Ash仍不舍得放下終端。
幾天前，他在龍卡雪山度過了漫長的三天兩夜，倒不是因為寒冷和猛獸什麽的。
日出的照片很不好拍，第一天到那兒，暴雪下了一整個早晨，他白等了一夜。接下來的一天，太陽遲遲不肯露面，就像進入了無休止的極夜，只有冰雪和暴風陪伴着他。
Ash守在帳篷裏，和整個世界隔開。外面很吵，他卻覺得很安靜，靜到能數清心跳。規律的心跳聲很快麻痹了耳膜，他的思維清醒，但又十分空蕩，空蕩到他覺得，就那樣讓時空和思考永遠停下，也不會有什麽。
他不知道這種感覺叫孤獨。
沒有痛苦，毫不劇烈，悄無聲息，但同樣鋒利。
雪花從漏風的帳篷頂飄落，融化在鼻尖上。冰冷讓他的思維重新有了波動，讓他想起熟悉的感覺，想起美好的事物。
每一片雪花都晶瑩高潔，像他孤傲美麗的伴侶。
他很想擁抱江檀。大膽地設想一下，如果他們的關系再好點，他就可以邀請江檀一起來看日出。
這個狹小的帳篷裏，他們一塊守着朦胧的營火，江檀的模樣在燈下顯得有些模糊，眼睛卻明亮得像星星。他的身上散發出清爽的體香，好比将木炭扔進火堆，撲簌簌幾下，溫暖的熱浪立刻席卷了的Ash的身體。
Ash會擁抱他，江檀不适應地扭動兩下，但沒有拒絕，頭垂得更低，尖翹的下巴弧度是那麽可愛，讓Ash忍不住想碰一碰。他當然也去做了……這只是想象，沒什麽不敢的，他用手包住江檀的臉，讓他微微擡起頭，露出星河一樣的眼睛。
他輕輕吻上他的眼睛，向下、向下，皮膚摩擦起來很癢，江檀忍不住嘆息，朝後縮，但依舊不是拒絕。有幾片雪花剛好掉在江檀鼻尖上，被他溫熱的吻融化，一個吻、十個、萬千個……都不夠！江檀輕輕笑出聲來，美妙的聲音像在他心裏撥弦。
江檀小幅度地回應他，仿佛小貓一樣蹭Ash的鼻尖，然後猛然向後方縮了一下，一貫的狡猾敏捷，半邊身體沒了光照，融進夜色裏。
Ash追上去，輕輕撲倒他，擁抱他暖熱的身體。
他們都很青澀，但不要緊。
……
幻想很快消失，Ash帶着殘餘的幸福感睜開眼，淡淡的晨光透過縫隙澆在眼睫上。
日出了。
什麽都沒有。該死，江檀、彌諾，他是他的全部……
不、不，至少還有太陽，他等到了，很開心！
開心、開心、開心極了！
“下次帶我一起。”
通訊終端上的文字似乎彙成了江檀的聲音，在Ash耳邊一遍又一遍響起。
這回不是幻想，也不是夢。真的有一輪明媚的太陽照進來，讓他渾身充滿了暖意。
這回是真正的快樂，Ash眼中的世界都變得可愛起來。他精力過盛，亢奮雀躍，看誰都想擁抱，都想親兩口。
你好，燈！你好，天花板！你好，柱子！
Ash沉浸在興奮中，起身離開貴賓席。一旁的侍者連忙跟上勸阻。
“長官！節目馬上就要開始了，您……”
看臺中央是個圓形的場地，兩端各有一道鑄鐵大門，此時，門已經打開，各走出一個模樣奇怪的人。
他們雙眼通紅，皮膚上長滿了綠色的膿疱，肌肉呈現出不自然的充血狀态，是平時的幾倍大。身體部位的扭曲讓他們步履蹒跚，像野獸一樣不安地盤桓，走到場地正中心。
這的确是一座鬥獸場，但主角不是野獸，而是人。
先鋒會特意向Ash發來秘密邀請函，請他觀賞“奴隸的進化”。
上場的奴隸大多是黑市買來的，他們的主人就在看臺上。奴隸注射了主人高價拍賣的真菌，彼此厮殺的同時，注射真菌後的變化會清晰地展現給主人。
強大的人會殺掉另一個，存活下來。經過這個過程，身體充分運動，腎上腺素激烈分泌，真菌會徹底改造孱弱的人類軀體，實現“進化”。
但這可能性太小了，找到了方法，至今卻沒有成功過。
不過，鮮血向來容易激發感官刺激，看一場驚心動魄的鬥獸節目，對無所事事的主人們來說絲毫不虧。
Ash看向已經開始搏鬥的奴隸，才品嘗過幸福的脾胃感到一陣惡心。
戴着面具的看客們沸騰起來，發出野獸般的吼叫。Ash厭惡地皺了皺眉，這地方突然變得無比肮髒。
本來，他對這種節目抱着中立看法。一個慘死的人和一只被切斷神經的灰粉蛾幼蟲，在他眼裏沒有區別。
可是他滿心都是江檀的影子，再摻和在這些濁臭的血腥中，仿佛會把他心心念念的人弄髒一樣。
這座華麗的鬥獸場遠不如雪山和松林。
“長、長官！您不能離開！入口已經關閉了！長官！”
“轟隆”一聲，鬥獸場入口的走廊拐角，兩個保镖摔倒在地。
江檀一腳踏上其中一個的胸口，整了整衣袖的扣子。
“你這樣是非法闖入！”保镖大聲嚷嚷，“馬上報警抓你！”
“哦？是嗎？”
江檀扯下他的領帶，把人結結實實綁起來，用馬提尼酒杯堵上嘴，扔進一旁的雜物間。
另一個瑟瑟發抖。
江檀指了指：“衣服脫下來。”
保镖滿臉通紅：“我絕對不接受侮辱！”
江檀冷冷地輕嗤。
“放心，你的姿色我還看不上。”
走廊盡頭的入口大門忽然打開，清脆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江檀拽起喋喋不休的保镖，閃身躲進盥洗室。兩個中年男人的議論聲傳進耳朵。
“很可惜，三號表現極佳，但是沒能撐住。”
“哈哈，他的大腿斷了，很難活下來的。”
“照這樣測試下去，我們什麽時候才能看到成功。就算奴隸取得成功，還要培育無數時間才能徹底消除危險性……”
“快啦，快啦！只要試的次數夠多。您不知道麽？其實已經有人……咱們這只是玩玩而已，畢竟還蠻刺激的，他們在實驗室裏早就出成果啦。”
腳步聲漸漸遠去。
江檀隐隐有種不妙的預感，悄悄走出盥洗室，正好撞上滿面高興的Ash，立刻閃躲回去。
他這是怎麽了？
聯想到那兩人剛才說的，江檀心頭的陰雲更加濃重。
另一邊，Ash沉浸在快樂中，完全沒有意識到和伴侶擦身而過。他來到地下樓層出口，一列身穿黑色軍裝的人擋在路上。
“尊貴的特拉法客人，奧德修斯攝政王邀請您見面。”
Ash睇向他們，形狀柔和的藍眼中隐隐閃過一絲不耐。
真煩人，擋路的老鼠一只接一只。
Ash沒有說話，藍眼聚起陰沉的浮冰。面前的人群微微怔愣，随後無聲地分開。
他們身後站着個纖細的人影，明顯是位嬌小的omega，身着豔麗的海棠色和服，露出大片雪白的脖頸。
omega微微低着頭，柔白的手指摁在腰際的武士刀上，黑亮的額發擋住美麗的灰色眼睛。
和江檀一模一樣的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