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你好像生病了
你好像生病了
“我扶你出去。”Ash眼帶笑意。
江檀踩着虛浮的地板,在把手給他和摔倒之間選擇了前者。
從衣櫃到房門只有很小的一段距離,Ash卻擁着他走了很久。
江檀無奈地偏偏頭:“別這樣,我們會走到日出的。”
他伸手去擰門鈕,被Ash擋住。
又要怎麽?
“你聽。”Ash示意門外。
江檀的神經瞬間繃緊,過了三兩秒,沒有打手的聲響,舞廳裏響起潮水般的掌聲,随後陷入沉寂。
一聲小提琴的輕響,樂隊奏起那首古老的《一步之遙》。
江檀:“是你唱給我的那首。”
Ash打開門,悠揚的樂曲像晚風一樣澆在身體上。打手們早就不見蹤影,黑暗和騷亂沒有影響舞會的進行,反倒增添了人們共舞的興致。
到處都是成雙成對,翩翩起舞的黑影。
江檀穿越這片怪異的、默片似的場景,走過的地方人們像落葉一樣散開。
樂曲進入到激昂的片段,轉而下降、下降,交響樂伴随着主題琴共舞,跟着它前後、旋轉,若即若離,終止在一個寂寥的音符。
他們也剛好走到舞廳的出口,吱呀一聲,門外的光亮洩入室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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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檀回過頭,遲疑了一下說:“我很抱歉。”
他們來到走廊上,Ash捧住江檀的臉頰,笑着問:“你在想什麽?現在打算向我坦白了嗎?”
江檀下意識伸出手,在碰到Ash的手腕前又收了回去。
“我做錯了一件事,”他平靜地剖析着,“如果和你結婚的是另一個人,他絕對不會把你卷進亂七八糟的疑問裏,或許你們在剛才會一起跳那支舞。”
Ash思索了一會兒:“這是什麽新型話術嗎,親愛的博士?你在怪我剛才沒邀請你跳舞?”
江檀心裏那點遺憾的心情頓時煙消雲散,掙開他的手,無力再解釋:“算了吧。”
“你會不會在心裏偷偷給我起外號,比如:沒眼力的非人類。”
“我不會,”江檀和他并肩走下樓,“我不幹無聊的事。”
樓梯拐角,Ash抓住他,有點委屈地辯白:“別生氣,我不是故意曲解你的話,只是不想你太低落。”
“我沒有怪你,”江檀認真盯了他很久,作出定論,“你有點像我爸爸。”
“……”Ash的神情嚴肅起來,“這就一點都不好笑了。”
“不是玩笑。”江檀不禁露出淺淺的笑容,猶豫着碰了碰Alpha的鬓發,“他是個很棒的人。”
江明格是地位崇高的聯邦上将,不管在外面多麽叱咤風雲,在家庭中,尤其是江檀面前,始終風趣親和得像個大孩子,從沒讓他傷心過。
江檀由衷地高興,能在Ash身上看到相似的柔和。如果不是結錯了婚,Ash現在應該也會有個美滿的家庭,跟他們當初一樣。
江檀甚至覺得,Ash現在的狀态不需要他的引導。在他心裏,已經有一份愛在引導他,會把他帶到正确的地方。
或許他接下來應該做的,是引導Ash把他的愛放到對的人身上。
這才是最優解。
江檀思考了很久,說:“剛才的話,我沒開玩笑。”
Ash等待着下文。
“你有沒有思考過,你對我的态度來源于什麽呢?它一定有一顆種子,一個依據。”
Ash彎了彎嘴角:“我喜歡這個話題,總算能聊點我們之間的事情了。”
江檀默然一瞬。看起來像是情侶分手的展開,他怎麽還高興起來了。
“我沒有想過,”Ash說,“這個問題沒有意義,博士。”
“……”江檀動了動嘴唇,沒有繼續。Ash的口吻像他的學生,仿佛把兩個人的對話當成了角色扮演,并且樂在其中。
“好吧,”江檀挑了挑眉,學着他進入角色,“艾什先生,你在設計實驗方案的時候,是不是會提前檢查方案嚴密性,找出最優解。而我,不是你的最優解。”
“所以我的全名是Ash·艾什?”
“回答問題。”江檀眼眸微沉。
“我錯了,導師,”Ash笑意更深,“但你的類比犯了根本性的邏輯錯誤。”
“……”
“如果我繼續反駁,你會讓我挂科嗎?”
“取決于你的答辯精彩程度,”江檀抱起手臂,“如果你能說服我的話。”
Ash握住他的手:“科學有無數種替換方案,但是情感沒有。”
江檀微微驚詫。
“親愛的導師,你的确可以設計出實驗方案的最優解。但愛情不一樣,誰也不能用理性去衡量一件非理性的事情。愛情肆意、濃烈、眩目、刻骨銘心,愛情沒有最優解,它本身就像毫無緣由地得了一場高熱病,而這種病求助科學毫無用處,你只能走向神學,祈禱老天保佑你,讓你得到愛,或者再也不要被它折磨。”
“……”
江檀沒想到,他想引導Ash,反倒被Ash上了一課。
“所以,我從不去探尋為什麽迷戀你,我的感覺就是最好的答案。如果你一點也不在乎我,我一定能察覺到,并且馬上找間修道院向神父求助。”
“但是,”他湊近江檀耳畔低語,“倘若你也愛我呢?我也會知道。”
江檀被他搞得頭皮發麻,往一旁逃開。
“滿意嗎,導師?”
江檀的指尖拂過頰側,皮膚上還殘留着Ash吐息的溫度,讓他聯想到不久前的吻。
“行吧。”他悄悄地藏好心緒,鐵灰色的眼睛恢複了冷淡,“你比我更像博士,愛學博士。”
“這得感謝雪山。”
“是嗎。”
“人在失眠的時候總會思考很多,我也不例外。”
他們走出水晶金字塔,都市沉浸在星夜中,到處閃爍着光點。
“你打算去哪?”Ash問,“又是一個我不知道的秘密基地?”
江檀從口袋裏摸出一串生鏽的鑰匙。
“我爸爸以前在德蘭伊工作過,還有套房産,就在港口邊上。”
那時候,江明格的職位是特拉法駐埃蘭卡茲王國大使,帶着小小的江檀和妻子一塊住在一幢三層別墅裏。別墅一面靠海,江檀記得每天早晨醒來都能聽見海鷗的叫聲,時不時有鯨魚從遠洋游到近海,在陽光燦爛的藍天下躍出水面。
江檀把鑰匙插進花園大門,門鎖和鑰匙都鏽死了,完全擰不動。
Ash:“我來。”
他把手放在鐵門上,咔嗒一聲,門輕巧地彈開了。
江檀的目光停在他裹了不知多少層的手指上,輕聲低喃:“血。”
Ash拉着他走進花園,接着打開別墅正門,說:“沒關系,已經止住了。”
他也有事瞞着他吧。
江檀沒再作聲。
Ash望着屋子:“我挺喜歡你們的裝修風格。”
江檀踢開滿地的藤蔓和苔藓,勉強清掃出一條通往二樓的路。太久沒有人住,花園裏的爬山虎竄進屋子,長了一層又一層,把廳堂變成了鳥巢。空氣裏彌漫着一股潮濕的綠植味。
幸好,二樓的卧室還能住人。
Ash發現,江檀的卧室有明顯的年代斷層。在房子最裏側,抽屜上擺着毛絨玩具和變形機器人,鋪滿了厚厚一層灰塵和蛛網。這些充滿童趣的擺設不遠處是一堆獎狀和畫冊,看來他從小就喜歡畫畫。
小陽臺上養着一缸睡蓮,全部枯死了,海船形的睡蓮缸上擺着幾個貝殼和烏龜殼。
涼爽的海風不斷吹入室內。
“養了什麽花?”Ash問。
江檀握着吸塵器,被打擾了似的皺皺眉:“海拉芙爾,大概是。”
一種純白的睡蓮,美麗得像希臘女神。
Ash環顧房子另一邊:“看起來那邊就是你的青春期了。”
江檀沉默了一瞬,像想起一些不好的回憶,點頭“嗯”了一聲。
Ash幫他收拾床單,發現一櫃子校服,春夏秋冬的款式都有,能夠想象出主人少年時期纖瘦柔韌的身量。
一疊黑色的繩子從衣櫃裏滑出來,Ash仔細觀察,是吊襪帶和及膝長襪,兩條粗格羊絨短褲懸在衣服堆上。
Ash想象着這些衣物包裹在少年江檀纖細的腰腿上。
他會穿高跟小皮鞋嗎?跑在街上噠噠作響那種。Ash看特拉法的貴族初中生穿過。
Alpha在想象中一點點描畫江檀的樣子,帶着微笑轉過身,正對上江檀清冷的眼睛。
江檀:“……去廚房做飯。”
他只好放下吊襪帶。
商店店員貼心地把食材送到別墅門口,Ash在隔壁廚房漫不經心地切胡蘿蔔,傾聽卧室裏的聲響。
“你真的不要我幫忙?”
他稍微想了想,別墅實在太久沒人住了,江檀一個人頂多清掃出那間卧室,對他而言其實是好事。那張床對兩個成年人來說太窄,他們會有一個很溫暖的夜晚,互相依偎。
但是,他太喜歡那間卧室了,充滿了江檀的氣息,想泡在裏面。
江檀沒搭理他。Ash握着切菜刀折返回去,看到卧室的景象時睜大了眼。
江檀坐在一地CD碟片中,把它們分門別類碼進抽屜裏。
大多數都是醫學資料碟片,偶爾夾雜着一兩張青春期小孩都會喜歡的搖滾唱片。
江檀抱起一懷,左頰夾住幾張,指揮說:“幫我放去那邊。”
Ash搭過手。觸碰到江檀曾經生活的痕跡,讓他內心深處無比雀躍。
“好了,謝謝。”江檀松了口氣,把剩下幾張扔進垃圾桶。
Ash很乖巧地繞到他身後,為江檀輕輕捏肩,視線落到桶裏的碟片上。
“好奇心別那麽重,”江檀朝後伸手,在Alpha臉蛋上捏了捏,“我還以為領了條搜救犬進門。”
Ash貼在他頰邊,語氣帶着小小的欣喜:“原來你也有這種‘資料片’。”
江檀瞥了一眼被丢掉的碟片,很正經地說:“我們那個官派中學太保守了,根本不會講青春期生理知識。”
“所以,”Ash眨了眨藍眼睛,對這種涉及生理隐私的問題,他展現出初中男生那種狡詐的好奇,“你有自己嘗試過嗎?”
江檀冷冷看向他:“試什麽?”
“像伊甸園的亞當,在蛇的引誘下偷吃禁果。”
“你知道的典故還挺多。”
“到底有沒有啊?”
江檀推開他湊近的臉:“沒有。”
Ash撿起垃圾桶裏的CD。江檀站在他背後默默想,這個非人類沒救了。
特拉法的人形兵器在他的別墅裏欣賞色.情錄像,國會知道了一定會掐死他。
“那你買它們做什麽呢?只是看嗎?”
江檀動了動嘴角,不太想在這個問題上跟他糾纏。他買這些東西,的确只是為了研究生理構造,當他看到裏面的人行為不對勁起來時,年幼的博士才明白這玩意的實際用途是什麽。
不過,它們龐大新穎的劇情主題的确幫江檀了解了很多有關omega的知識,才沒讓他在分化成意料之外的性別時束手無策。
腺體、發.情期、臨時标記、強制标記、反複标記、強制清洗标記、易感期、成結……
老天,我在想什麽。
江檀甩了甩腦海裏的畫面。
他看向罪魁禍首Ash,把他趕進浴室洗澡。
Alpha裹着濕漉漉的水汽走進卧室,黑頭發上的水珠順着五官下墜,高大的軀體裹在白色浴袍中,露出一雙健美的長腿。
江檀停下嚼餅幹的動作,對上他海妖似的藍眼睛。
“我真的可以睡床上嗎?”Ash問。
江檀下意識想笑,忍住了,淡淡說:“你也可以睡花園。”
他拿起衣服走進浴室,把Ash關在卧室裏。然而當江檀洗完澡擦身,才知道情況有多糟糕。
他就不應該在Alpha用過浴室後洗澡。
他現在的狀态,就像在信息素海洋裏泡了幾天幾夜,腌入味了。
江檀盯着鏡子裏的潮紅的臉,灼熱的呼吸彙成一團團白汽。
他的腺體受過傷,對信息素的敏感度下降,聞不出Alpha們的氣味,但仍然會感應到信息素的侵擾。
有時候還很強烈。
生理壓制,是個無解的問題。
江檀的肺裏就像燒着一把火,昏昏沉沉地推開浴室門。吸進體內的信息素已經讓他敏感無比,在看到卧室裏的Ash時,不亞于火上澆油。
Ash正在小餐桌旁點蠟燭,看到江檀的臉時,喜悅的神情明顯停滞了一瞬。
“你好像……生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