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庖丁(七)
庖丁(七)
其餘三人像看瘋子, 蕭通章卻桀桀怪笑起來。
“楊盼是甘願獻祭,她跟我一樣追求極致,獸皮已經無法滿足她了。她想嘗試, 又不敢,我可以成全她, 用她自己的皮, 做最極致的皮影,可惜她看不到了。不過我給她留了紀念品, 等我去下面的時候,一起帶給她。”
顧放不想聽他的瘋言瘋語, 問:“你是如何殺死的楊盼?”
“很簡單,我給她注射了動物激素,可以讓她的心髒衰竭, 這樣不會影響皮子的質量。我趁激素發作的時候, 剝下她的皮, 等剝完, 她恰好死去。”
祁家寶驚駭,眼睛裏翻滾着巨浪, “太殘忍了, 楊盼死前得有多痛苦。”
“不,她很高興。”
“胡說!哪個人被生剝掉皮會高興!”
蕭通章冷冰冰地道:“就算不高興也沒辦法, 已經開始就不能結束, 是她要獻祭的, 跟我沒關系。”
“你這是殺人!”
“那是你們的看法, 你們永遠無法理解藝術。”
去你M的藝術!
祁家寶要爆出粗口, 顧放按住他,道:“你用同樣的方法殺死了另外兩個女孩子?”
蕭通章惋惜地嘆口氣, “第一個沒有經驗,激素注射的量不夠,皮剝到一半,她就開始掙紮。沒辦法,我只好一刀殺了她,在她咽氣前,剝下了大半,可惜了,剩下的不能用。”
祁家寶又要爆粗口,顧放緊緊按着他的肩膀,“第二個呢?”
“第二個量又太大了,沒剝完,她就死了。”蕭通章再次惋惜地嘆了口氣,好像她們都不是人,而是物品,“楊盼是最完美的,量合适,皮膚又細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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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家寶因為氣憤落下眼淚,他緊緊攥着筆,紙快要被戳破。
人渣!畜生!
鐘教仁攥着拳頭,渾身止不住的顫抖,蕭通章在他眼裏,跟惡魔沒有兩樣,“當年蕭清朗就是這樣殺死我母親的?”蕭清朗即蕭通章的父親,鐘教仁的親叔叔。
“是她運氣不好,意外撞見了我父親打算用人皮做皮影的事,沒辦法,她不死,我和父親都無法再在蕭家待下去。要怪就怪老頭子,誰讓他偏心,什麽都給你們!”
蕭通章看向鐘教仁,“你果然聰明,當時我父親以為你受到了刺激,廢掉了,才沒有對你下手。想不到你八歲就騙過了所有人,你的心智果然不一般。……看你的樣子,這些年似乎過得不錯。”
“背負殺母之仇背負了四十年,你說我過得不錯?!”
鐘教仁走到他跟前,提起他的領子,“你說我的心智不一般,我告訴你為什麽,因為我看到你父親在我母親的飯食裏下藥。我一開始不知道,等母親死了,我才知道,那天蕭清朗都幹了什麽!
我試着告訴父親,可他因為我母親的死,心灰意冷,根本不聽我講了什麽。我又想告訴爺爺,可我才八歲,沒有證據爺爺怎麽會信我。後來,我又聽到蕭清朗跟叢婉兒密謀,要殺我,永絕後患。
我确實被吓壞了,不是裝的。爺爺找來醫生後,我慢慢才好了,可我不敢顯露出來,只好繼續裝傻。有爺爺在,他庇護着我,他死後,我無依無靠,只能逃離蕭家。”
蕭通章悚然一驚,“所以,我設計讓你犯下流.氓罪,你是知道的?”
“是,我若是不随了你的意,你還會想出第二計,第三計,倒不如将計就計,離開蕭家。”
“很好很好,我終究是輸了。……離開蕭家後你去了哪裏?”
“我無處可去,你不是說我永遠不會知道跟狗搶吃食的感覺嗎,我告訴你,我不但搶了,我還把狗殺了,吃了狗肉!我四處流浪,跟各種人要飯吃。
在一次機緣巧合下,我認識了一幫偷渡的人,跟他們一起到了香江。我想這麽遠了,你一定找不到我了。我重新拾起了畫筆,以畫畫為生,即使收入微薄,我靠着自己的雙手生活,不用讨飯吃,不用跟狗搶。”
鐘教仁仿佛想起當時,眼睛裏有了一絲異樣的光芒,“我的畫漸漸有了名氣,有慕名而來的,他們的錢給的很可觀,我終于過上了頓頓吃飽的生活。
有一次,我畫了一副香江的夜景圖,被一位學校的教授看中,他驚嘆于我畫畫的技術。當得知我沒有老師教,只是自己摸索着畫的,他給我抛出了橄榄枝。
我到學校裏當旁聽生,對于一直流浪的我來說,能再次進到學校,是多麽幸福的一件事。在教授的指導下,我的畫越畫越好,拿到了學校的設計大獎。
教授幫我争取了香江的永久居留證,也就是在這個時候,我舍棄了原來的名姓,改名叫鐘教仁,一輩子忠于教化人心,我不想再看到第二個我。
在學校裏教了一段時間的書,我發現這不是我想要的。恰好一次讀報紙,一個富商在找文物修複師,我抱着試試看的心情去了。第一次,我沒經驗,查各種資料,請教專業人士,終于修好了。在修好的那刻,我找到了我今後為之奮鬥的方向。
不顧教授的阻攔,我回到了內地,做起了文物修複師。這麽多年,我的樣子變了,名字也變了,我想即使我站在你面前,你也認不出我了。
果然,在南阜市的皮影研習交流會上,你沒有認出我。
你是高高在上的蕭家掌門人,在你眼裏,別人都是蝼蟻,更何況飽經生活之苦的我,我只比你大五歲,看起來卻像比你大十幾歲。
蕭通章,我來之前已經到法院遞交了起訴書,狀告你、蕭清朗、叢婉兒故意殺人!”
鐘教仁吐出一口惡氣,這麽多年,壓在心頭的石頭,終于搬掉了。母親的死得以昭雪,他的身份也得以重見光明。
蕭通章萎靡的坐在椅子上,再也沒了剛進來時的嚣張,鐘教仁的指證,他無可辯駁。
他還交代,确如顧放所說,展維義充當中間人的角色。八年來,介紹了十多人到蕭家,可惜差強人意,蕭通章只選中了三人。
至此案件告破,從鐘教仁的母親算起,歷時四十年。
消息傳到一支隊,整個辦公室裏響起哀嚎。
“完了完了,以後在二支隊面前要夾着尾巴做人了。”
“也真是奇了怪了,二支隊今年怎麽連續偵破大案,他們是不是拜了哪路神仙?”
“別搞封建迷信,我看顧放就是運氣。”
“運氣什麽時候到咱們隊裏。”
杜震海黑着臉,沉聲道:“都閑着沒事幹,手頭的案子都破了?有聊天的功夫,多出去走訪走訪。”
隊員們垂頭喪氣,各自走開。杜震海一拳頭砸在桌子上,他就不信顧放一直這麽走運。
二支隊裏卻靜悄悄的,大家各自坐在位子上,眼神悠遠。
顧放坐在張長明的辦公室裏,把案情報告放在他桌上,“領導,還有幾天過年了,給我們提前放假吧。”
張長明笑罵,“別的隊裏破了案,都興高采烈的,你們隊裏,破了案一個個跟霜打的茄子似得。省廳對你們隊大加贊賞,楊盼的案子壓了一年了,省廳頂着很大的壓力。如今案子告破,壓力沒了,省廳的領導們都高高興興地準備過年了。”
“我們隊緊跟領導步伐,也回去高高興興的過年。”
張長明白了他一眼,“少跟我貧。”
“領導,我們連續兩個多月沒有休息了,就當是給省廳的領導洩壓的獎勵。”
“行了行了,滾吧。”張長明擺手,讓他趕緊走。
顧放打立正敬禮,“遵命。”一溜煙的跑了。
張長明輕笑,待他出了門,笑容斂去,神情慢慢凝重。
二支隊一聽提前放假,低氣壓立刻沒有了,大家都收拾東西回家過年。
顧放插着口袋晃悠到法醫室,法醫室裏沈星言正在抱着大部頭的書在看,安信在請教鮑武問題,即□□中毒後,屍表的表現是怎麽樣的。
顧放瞥了他們一眼,走到沈星言跟前,“看什麽呢?”
“我在找提取動物體內激素的方法,蕭通章說是個醫生教他的,那蕭清朗又是從哪裏學來的。四十年前的技術比現在落後的多,提取足以致死的激素量,應該頗費了一番功夫。”
“你找到了嗎?”
“最常用的方法是組織破碎法,就是将動物的組織冷凍後再碾碎成粉末,加入适量的甲醇等,将激素溶解出來。”
“你看,這個方法就很簡單,只要有心,不難實現。”
“可是誰會想到用動物激素殺人。”
“也許當初蕭清朗殺人的時候根本沒有意識到提取出來的是激素,他只知道人吃了這些東西後,會毫無察覺地死去,也許他只當是毒藥。”
沈星言點頭,“也有可能。”
“案子已經破了,這些就不去追究了。我們隊已經提前放假了,你們呢?打算堅持到最後一天?”
沈星言挑眉,“身為人民公仆,當然要堅守陣地。”
顧放拱手,“在下佩服,不過你媽前些日子發消息給我,讓我照顧照顧你。”
沈星言震驚,“我媽什麽時候又發信息給你了?”
“去祁縣的時候,那時候太忙,我忘了。快下班了,要不我照顧你一下,送你回家?”
沈星言翻白眼,“明明是順路好不好。”
顧放龇着牙樂,“我要出去幾天,你幫我留下顧球球,我最近太忙,顧不上它,它都快抑郁了。”
“你要回家過年嗎?”
顧放眼睛裏的笑意瞬間斂去,可是嘴角依然彎着,“不回,有別的事。”
沈星言敏感地察覺到她的話戳中了顧放的痛處,便道:“顧球球交給我,你盡管去吧。”
顧放白她一眼,“聽你的話跟我要出去就義似得。”
“呸呸,別說犯忌諱的話。”警察本來過得就是刀口舔血的日子,最忌諱說些生呀死呀的話。
顧放大笑,“我百無禁忌,下班了去辦公室找我!”
鮑武看了過來,顧放朝他挑釁地挑了下眉,“放心,拐不跑你的人。”
鮑武笑罵,“沒個正形。”
沈星言盯着顧放的背影,其實不是他給隊員争取假期,是給他自己争取的吧,他到底要去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