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回鍋炒肉

回鍋炒肉

殿下?哪裏來的殿下?莫不是……三皇子沈辭玉?

許婉心中咯噔一下,訝異望着眼前壓抑幾欲暴走的女人,随身體的顫抖而晃動的盔甲發出嚯嚯的摩擦聲,刺痛了發癢的耳膜,那雙悲傷落寞的眼眸不斷有淚珠滾落,一張飽經苦寒邊塞風霜的臉頰,唇角幹裂蒼白,無端讓人心疼。

“殿,殿下他……”聲音幹澀沙啞得不成樣子,仿若咳了濃痰。

一滴淚順着猩紅的眼角,飄散在冷風中,随風逐漸遠去,她擡眸追随,仿佛由回到了過去的回憶裏。

七歲那年,哥哥葉琛還未戰死沙場,她依然還是将軍府那個明媚陽光,天真可愛的小女兒,爹娘寵愛,日子過的無憂無慮。

那年冬日,她趁着無人悄悄藏進轎子中,随車馬肩輿進了皇宮。那時候的她只是個調皮不谙世事的女娃。

趁着阿爹進宮的間隙偷跑下轎,小小的身影置身于諾大的輝煌宮殿中,竟然徒手爬上丈高的紅牆綠瓦,腳下一滑一個不小心掉了下來,跌下來的時候,砸到了路過的小玉人般的三皇子。

她只覺得這哪裏來的小雪人,紅唇白膚,晶瑩剔透的,長得可真好看,可也總忍不住想要欺負他。

抓住他的時候,她被阿爹抓住了,罰她在宮門口跪了兩個時辰,那時候她覺得恨極了他,發誓定要找他把賬算回來。

那日風雪大作,落雪簌簌,她凍的瑟瑟發抖餓的頭暈眼花,恰巧碰到三皇子路過,攤開食盒遞給她一個玉兔般精致的小包子。

“給你!不是我告得狀。”軟糯糯的聲音從小皇子缺了門牙的齒縫中飄出來,模模糊糊的,擡着兩只小手替她撣去肩頭的落雪。

瞧着玉雕般的小皇子,幹淨的眸子裏是那般天真無邪,她捧着包子一時看的呆了,一時竟也嘗不出香甜的滋味,連冰冷凍透的身子竟也因此熱了幾分。

那時候她不懂,那種悸動的感覺,總是無端控制折磨着她。只知道此後時時想要瞧見他,便忍不住偷偷進宮纏着他,逼他一起論劍,也被他逼着讀書腦門子發疼,時常想要勸退。

後來她才知道三皇子是那般奪目璀璨的美玉,他端莊有禮,小小年紀熟讀四書五經,一套劍術更是舞得出神入化。

清泠泠的月光下,三殿下一身白衣仙姿,手執淬了濛濛華光的長劍,輕風在他腳下翩翩起舞,月光在他指尖繞指幻化成花,隐在夢幻般的觸不到的鏡花水月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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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他只是讓着她,也是她無法起及的美夢。

景祀二年,金國來犯,皇朝皇帝年邁慌政,朝中竟無一可用之人,将軍府長子葉琛英勇殉國,葉良辰作為唯一的女兒,身披戰甲代父出征,臨行的前一天唯有三殿下遠遠送她一程,并向她許諾:只要他在朝中一日,便會給她最堅實的後盾,絕不會讓她面臨無人支援的境地。

那場戰鬥打得極其慘烈,十來萬将士死得死傷得傷,功敗垂成之際敵軍忽然增加援手,打了她個措手不及。

國家危亡存亡之際,三殿下的後援果然及時到場,大震軍心一舉殲滅敵軍,可那夜一朝宮變,沒了任何護衛的三殿下,凄慘地死在了宮變裏。

萬劍穿身,血濺當場,死狀極其凄慘,匆匆草革裹屍扔進了亂葬崗,被一場大火燃燒得連渣都不剩。

那夜皇城的宮門鮮紅如塗漆,鋪天蓋地的大雨沖刷了三天三夜,仍沖刷不盡弑殺的血色。

等她帶着捷報興奮地返回時,連殿下的全屍也沒瞧見一具,一夜之間他死了,她的希望碎裂了,從此便什麽都沒有了。

近日,新帝性情大變,夜不能寐,聽聞只要入眠便總能夢見那逝去之人,仿若受到了詛咒那般,疑神疑鬼之下重新翻遍了亂葬崗,竟找不到一具骨骼奇特的頭顱顱骨。

三皇子的母親良妃是進貢的異族美人,一副美人骨骨骼奇特,真正诠釋了那句美人在骨不在皮,沈辭玉遺傳了良妃的美貌,生的一身冰肌玉骨,仿若神仙下凡,玲珑雪雕成的玉人兒。

一母同胞的大皇子沈桓,則更像他那個冷酷的父皇,五官深邃,慣會僞裝,面上裝的像個好人,實則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主兒。

新帝憂心不已,只恐幺弟插翅逃生,發布全國搜尋抓捕令,重金懸賞,許諾若是發現三皇子蹤跡,不僅賞黃金萬兩,更有加官晉爵之賞賜。

葉良辰聞聲,便主動請纓接了這搜尋三殿下的命令。

若是,若是……能再見他一面……

思及此,她感覺整個血液都沸騰了,嘶吼湧動仿佛要争破暴起的血管,掙裂而出。

她瞪着吃人的血紅深眸,抓着衣服的手心沁出滴滴鮮血,啞了的嗓子烏隆隆甚至吐不清字語:“殿,三殿下,他還活着對不對?”

對方雖是個女子,手勁兒卻大極了,領口的衣服勒得她細嫩的脖頸生疼,許婉忍不住嘶了一聲,暗地裏卻用身子悄悄擋住身後的沈辭玉。

“您弄疼我了,我不知道您說得是什麽。”她故作鎮定,試圖安撫她的情緒,“将軍,我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是坊間皆是傳遍了,三殿下死于宮變,”

“永遠地死了。”她補上一句,淡淡道,“非常能理解您的心情,所以,還請您節哀。”

葉良辰瞧着那雙真摯的眼眸,再低頭看去,手中的包子碎成一團,仿佛是她剛剛看錯了而已,是啊,即使想起又如何,他永遠地死在了那個夜裏。

她到底在奢望什麽呢?是未能來得及出口的愛慕,還是僅僅希望他能幸福平安喜樂,僅此而已。

青紅血絲交織的眼底閃過一絲難過,她收回蒼勁的雙手,低聲對她說了聲抱歉。

轉身側眸率領衆将士返回的瞬間,她猛然瞧見角落裏的一抹白袍,漆黑的眸子瞳孔驟然收縮,神情大變,一掌推開擋在一旁的許婉,快速走向那抹攤在地上,背對着她的清瑟背影。

他比想象中瘦了許多,一對美麗的蝴蝶骨越發突兀,身子也愈發蕭瑟起來,仿若一只紛飛的白色枯葉蝴蝶。

每走一步,砰砰狂跳的心便顫動一瞬。

兩三步走到他的身邊,她伸出的手卻猶豫了,無端害怕起來,若不是他又該怎麽撫慰心底的失望。

猶豫的瞬間,那人卻緩緩側過頭來,葉良辰望着那雙覆纏着白綢的眸子,僵硬一瞬,突然不知道說什麽好,心髒停止了跳動了那般。

緩慢俯身,裹滿了厚繭的指尖一寸寸,一點點朝着那條白綢觸去。

即将接觸的一瞬,許婉及時沖過來護在他的身前道:“将軍,我知道您憐惜殿下孤苦。可此人只是我那病弱夫君,天生娘胎裏帶了眼疾,您,認錯人了!”

葉良辰伸出的手停在了揭下白綢的一瞬,她擡頭打量了許婉幾眼,又将視線落在沈辭玉臉上,那雙手卻并未停止動作。

許婉心裏咯噔一下,直呼這下可完了。

就在此時,葉良辰只是伸手替他撫平了額角的碎發,并未揭下白綢,似是對她又似是自言自語:“你說的沒錯,殿下已經死了。”

殿下他,太苦……

可若他想要這天下,她會親手奪下送給他。

葉良辰背轉過身,只餘了一個荒涼的倔強的背影,率領衆将士臨行的瞬間,頭也不回地扔下兩文錢對她道:“店家,你的包子不錯。”

風中傳來斷斷續續的聲音,似是叮囑那般:“你的夫君太苦,好好對他,照顧好他。”

許婉對着遠去的背影點了點頭,回眸見沈辭玉低着腦袋,繃緊了薄唇一言不發。

她拿過他的拐杖,撐開傘扶他起身,遞到他的手中,路過肉攤鋪子的時候,順便花了二十文錢買了半斤上好的五花肉。

行在蜿蜒曲折的山間崎岖小路,沈辭玉緩步跟在她的身後,拐杖重重落地敲擊着她的心扉,似有心事那般走得慢極了。

許婉側眸瞧了他一眼,突然上去奪過他的拐杖,抓緊那只略有不安不知所措的大手,舉着肉在他面前晃了晃,滿懷希冀地笑了笑:“三郎,今兒個賺了錢,晚上給娘和小妹一起炒五花肉吃好不好?”

那雙失神的眸子驚訝一瞬,多了些神采,任由那只手拉着,笨拙又乖巧地點了點頭。

此時鼻尖突然泛入一陣蒜香,她眼前一亮,一邊拉着他奔跑,一邊朝他驚喜道:“三郎,是野蒜苗,是野蒜苗哎!晚上可以加餐了。你看,這日子只要希望,總有盼頭。這不,還有意外收獲了。”

沈辭玉僵着身子,什麽也看不清楚,可他知道,只要他願意往前,這只手便永遠不會松開。

不知不覺間,他已經反手主動握住了那只溫熱的掌心,繃起的薄唇逐漸舒展,悄然勾起。

不知走了多久,兩人終于疲憊地趕回了家。

茅草屋一側的小廚房裏,許婉調整了下直播鏡頭,仍舊以朝陽般的聲音笑道:“寶子們,今日我将做一道回鍋炒肉。”

油亮亮的五花肉,沿着紅白相間的大理石般的紋路,切成一片片透明晶瑩的薄片,放在鐵鍋裏,加入綠纓子般的蔥段生姜花椒等去腥提鮮調味,炖煮約莫一盞茶左右的時間。

撈出熟透的白色肉片,起鍋燒油,她對着一旁的玉人道:“三郎,把剝好的蒜遞給我!”

她稍稍側身,露出一抹白色身影,那人點點頭,摸索着朝前方攤開手掌。

許婉接過大蒜,一刀拍成細小的蒜碎,橫起大刀刮起來往熱了油的鍋裏一扔,回頭對着直播間挑了挑眉,仿佛在說:快瞧,這可是姐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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