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夜晚摸田螺

夜晚摸田螺

昏黃的夕陽落了山,五彩的霞光逐漸淡去,落日餘晖灑滿了稻草堆疊的茅草屋頂,老舊發黑的煙囪冒出縷縷灰白色的炊煙,袅袅騰起,緩緩升向空中,飄向遠方消失不見了。

狹小熱鬧的小廚房裏,一對粗布璧人你來我往,忙忙叨叨,像極了農耕女織平淡溫馨的小夫妻,又如落入田間的神仙眷侶,模樣出挑俊俏極了。

充滿煙火氣的庭院裏,到處洋溢着一派寧靜祥和的景象。

他們本不該有交集的,但是命運的繩索把兩人緊緊捆綁在了一起,是宿命使然。

陳舊泛着梨花木花紋的案板上,突然出現一雙竹節般秀氣的大手,摸索一陣,把剛剛用心摘好洗幹淨的一小把蒜苗,慢慢放了上去。

綠油油的蒜苗上挂滿了清亮的水珠兒,順着蒜葉的尖端滴滴答答滾落下來,蒜身白嫩的尾斷圓嘟嘟的,很大一顆,特有的帶有一絲辛辣的香氣,還未品茗便直直飄入鼻尖。

呼吸間透着一股泥土的芬芳。

緊接着一雙纖纖玉指捏緊蒜身,輕輕按在案板上,右手手起刀落,噠噠噠幾聲切菜聲響過,整根的蒜苗被切的整整齊齊,皆是指節一般長的小段。

許婉擡起刀背,把切好的蒜苗和煮好的肉片,一齊扔進鍋裏,只聽滋啦一聲,悅耳的聲音爆炸裂開,嫩綠綠的蒜苗仿佛活了那般,在鍋中緊緊抱着杏白的透明肉片,歡快地雀躍舞蹈,放聲齊鳴。

許婉顧不得迎面撲來的熱浪,一邊加了鹽醬油等所需要的調料,一邊用力揮動大勺,灼熱的火苗霎時化作催化劑那般,沖分激發出蒜苗的辛香,最大程度地融合了肉片的油香,以及勾人饞蟲的肉香。

蜷成半個圈兒的肉片滋啦啦作響,沾了醬油顏色逐漸加深,裹上一層誘惑的亮紅色薄衣,成段的蒜苗也逐漸褪去青嫩,包裹上一層閃閃的油光。

沈辭玉正在竈臺處低頭擺弄柴火,突然緩緩起身,循着直播間嘈雜的聲音摸索兩步,待立在許婉身旁時,慢慢伸手依着簪花時的高度,擡起袖子在她的額角,擦了擦熱汗。

許婉訝異地回眸,撞上一雙溫柔的眼眸,雖然覆纏着透色的白綢,仍能從舒展的眼角,溫潤的臉龐,以及那雙微微上挑幾乎看不出弧度的唇角,看出了不曾有過的缱绻柔情。

心髒仿佛有小手摸過那般,舒緩寧和,仿佛漏了一拍。

小瞎子眼睛不好,腦子卻好使異常,學東西既快又準,這才短短不到三日,連生火這種尋常人都不會的活計,都能按照她的指示精準掌握火候,做的如此出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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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婉咂咂嘴,這很難不讓人心動啊!不過……,她能管好自己的心,不等反派黑化她便會完成任務,逃的遠遠的。

“三郎真是體貼入微,”許婉忍不住逗他道,“看這擦汗的動作如此熟練,是不是偷偷給其他的小女娘擦過,而我不知道而已。”

聽聞這句話,沈辭玉愣了一瞬,忽而紅了耳畔,慢吞吞道:“沒,沒有。婉娘,不管以前還是将來,我都只給你一個人擦汗。”

望着那張略帶羞澀卻極其誠懇的小臉,許婉手中的大勺一個不穩,叮铛一聲滑落,重重砸在了大鐵鍋上,脆響的聲音使她回過神來,慌忙低頭撿了起來,呼了兩口氣,來回飛快地唰唰唰翻炒着飯菜。

直播間網友吵鬧一陣:

【咦,主播怎麽臉紅了?】

【哎呀那麽大的勺子,主播有沒有燙到?】

【主播有貓膩哦!?是不是看上小瞎子了?】

……

許婉聽到議論聲跌了個跟頭,這群網友天天腦袋裏在想什麽呢?不過,她趁機瞧了眼積分,12000了,很好。

她在腦海裏道:“感謝,寶子們要繼續支持我哦!”

身後的人卻面露急切:“婉娘,你沒事吧?”

不等她回話,沈辭玉聽到聲響,又摸索過來,打算查看她的雙手,卻被她錯過,反手拍了拍肩膀,輕聲道:“沒事沒事,放心吧,三郎。”

沈辭玉的手頓在空中,繼而垂了下去。

回鍋肉很快炒好了,許婉舉着大勺小心盛出裝盤,另外特意給李氏留出一些來,她今日去了林家遞交繡活兒,得等到天色稍晚些才能回來。

小妹早已盛好了三碗冒尖兒的大米飯,不安分地坐在石桌旁,閉眼聞着從廚房飄出來的香味,咕咚咕咚狂咽口水。

“嫂子,還沒好呢?”詢問間不争氣的口水從她的唇角流出,滴滴答答掉在了石桌上。

許婉探頭一瞧,直呼這是個小饞貓,一手端着回鍋肉,一手牽着沈辭玉,從廚房慢慢走過來,一邊走一邊回道:“好了!”

待菜一上桌,小妹迫不及待夾了一筷子,張大嘴巴一口吞下,頓時眼前一亮,從來沒有嘗過的鮮辛味道直沖鼻尖,催得她眼淚漣漣霧蒙蒙的,還不忘扒拉幾口甜津津的大米飯。

她吃的很急,一口又一口,險些吓壞了許婉,連忙起身給她倒了一杯茶水,叮囑她一邊吃一邊喝。

小妹卻吃的很惬意,圓潤的臉頰鼓鼓囊囊,一碗大米飯很快見了底,又一路小跑去廚房,盛了一小碗這才坐下來,似乎又想起從前姨娘們,總是笑話她浪費糧食的話語,有些不好意思嘿嘿一笑:“實在是太好吃了,從前我也不吃這般多的,嫂子別笑話我。”

看着那張冒着鼻涕泡的小臉,許婉一時有些心疼,她知道小妹從前不敢多吃,總是吃不飽,這才長成了跟豆芽菜似的小身板,又給她添了些茶水道:“這飯量不大,撒丫子吃,嫂子能供得起你。”

小妹已經扒了一大筷子,舔舔碗底的湯汁,塞了一大口在嘴裏。

沈辭玉的碗中早已夾了些菜,他慢慢夾起一筷子送入口中,輕輕一抿,只覺得鹹香的滋味散在口中,混着米飯的清香,鹹甜結合恰到好處。

鹹津津的肉片炒的不老不柴,鮮嫩脆爽的蒜苗一口咬下,嘎吱嘎吱在齒間起舞,舌尖輕輕一碰,還能感受到其中略微的點點辛辣滋味。

從前他在宮中,幾乎嘗遍了天下美食珍馐,什麽好物沒嘗過,他記得有一道蒜苗炒肉片記憶猶為深刻,只是法子略有不同,直接下鍋不用汆燙煮熟肉片,導致肉無法完全去除腥氣,有些斷生。

而此回鍋肉則完美地避開了這一點,一口嘗下,唇齒間只留下了蒜苗爆開的辛香,以及淡淡的肉香,再加上米飯的清香,讓人回味無窮,欲罷不能。

咕咚一口咽下後,他忍不住舔了舔唇邊淌出的黑紅色醬油菜湯,心裏直感嘆,這可,實在是太好吃了!

而網友們早已餓慘了那般抓狂不已,恨不得立刻鑽出屏幕幹上兩碗才好,紛紛和博主約定,等她回來一定要親自去嘗一嘗。

許婉瞧着那不斷上漲的積分,心想那就趕緊漲到一億,也好讓她早些回家罷。

吃過晚飯,許婉扶着沈辭玉走去床上,說他累了一天,早一點休息。

而沈辭玉卻翻來覆去睡不着,躺在床上側着腦袋非要聽她唱歌哄睡。

想到白天那個奮不顧身擋在自己面前的身影,她難得真心一回,哼哼嗓子開始猶如黃鹂般鳴唱。

此時隔壁屋子的小妹正在讀書,挺着渾圓的肚皮,打盹困頓中突然被一陣歌聲驚醒,惺忪間疑聲問道:“這還沒到過年呢,誰家殺豬啦?”

皎潔的月色灑向茅草屋,夜色清亮亮的,一塵不染,幹淨極了。

待耳邊傳來勻緩的呼吸聲,許婉蹑手蹑腳起身,尋了個背簍,趁着夜色出了大門。

她要去看看昨日種下的菌菇有沒有長出來,順便再澆上一些水。

月色将四周照得發白,即使不點燈也能視物,獨自走在山間小路間,蟲鳴陣陣響在耳畔,時不時傳來鹧鸪的沙啞鳴叫,以及大風刮過樹葉摩擦的唰唰聲。

這時,月亮忽然隐在一層陰雲下面,周圍霎時昏暗起來,盤桓纏繞的蒼勁老樹扭曲一陣,投下可怖的幽影。

四周驀然刮起一陣邪風,呼啦啦刮噬着細嫩的臉頰,無端地疼。冷風迎面吹來打在身上,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突然,不遠處的草叢裏,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她循着聲音望去,冷不丁瞧見一抹紅色衣角,一閃而過,伴随着女子低低的哀鳴。

哇趣,不會有鬼吧?她忍住心中想要大喊一聲的沖動,不記得自己穿來的是本靈異文。

“誰在那裏?”她大着膽子喊了一聲,悄悄從背簍裏拿出鐮刀,舉在胸前一邊晃動,一邊朝着那團忽明忽暗的鬼火,慢慢靠近而來。

這時,草叢裏忽然安靜下來,緊接着響起一陣急切的折斷草木的摩擦聲。

她放着嗓子大喊一聲,猛然朝着那處沖了過去,誰知卻不小心撞在了一個人身上。

她擰起秀氣的眉頭,盯着眼前提着燈籠的白色人影:烏雲散去,月亮探出腦袋,調皮地将光影打在他的身上,細密的睫毛在臉頰垂下兩行幽影,迎在風中輕輕舞蹈,他微微低着頭不敢去看她,瞧這樣子怕是一不小心跌在了草叢裏。

她一邊黑着眼睛把他從草叢裏拽出來,一邊關懷地責備道:“你不是睡着了嗎?怎麽跟來了?你的拐杖呢?”

問題有些多,沈辭玉一時不知從哪個先回起,低着腦袋吞吞吐吐:“我醒了找不見你,便問小妹,說是你朝着這來了,拐,拐杖,走的急,忘帶了。”

緊接着大手突然被握住,前方傳來一道溫柔的叮囑聲:“好了,走吧,下次可不準這樣了,太危險了,知道嗎?”

沈辭玉反手握住那只帶了些涼氣的手,一點點把她暖熱,點了點頭。

經過一日的暴曬,潮水已經褪去,清澈透明的河水緩緩淌過,淺得剛好沒過腳面。

許婉思索一瞬,把背簍跨在他的肩上,躬身背起沈辭玉,一點點過了河,把他放在河邊,獨自來到昨日種下的蘑菇地裏,只見一柄柄灰色的小傘破土而出,菇身上沾了新鮮的泥土,長勢不錯,照這樣子明晚便可以采摘了。

她返回來重新背起沈辭玉,過河的時候卻突然發現光滑的石壁河岸上,黏滿了大大小小的田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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