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公堂放蛇

公堂放蛇

不待許婉走遠,沈辭玉便招呼衆人上前開攤收錢,小妹很有眼力見兒地一邊幫食客打包,一邊學着其他小販那般叫賣:“沈家包子!沈家田螺!看一看,瞧一瞧啦!”

不消片刻,所有吃食便販賣一空,沈辭玉心中記挂着許婉,急不可耐地摸索着收拾好行囊,背上背簍拄着拐杖,帶着小妹一邊問路,一邊向東邊走去。

圍了一圈吃瓜群衆的公堂上,許婉一來便撲通一聲跪下,一雙杏眸淚光點點,抹了抹眼淚道:“大人英明,那日李二帶了二十多人,欺負我一家弱小!請問大人,這人多勢衆且都是粗壯大漢,民婦一弱女子如何能以一單挑二十多人?”

“三郎患有眼疾,我又是個粗笨婦人,若是人人都如李二這般效仿,怎還了得?民婦還望大人明鑒!”

縣令望着跪在大堂下的粗布婦人,只覺得眼熟一陣,直到瞥見圍觀人群裏那沈家大娘二娘,這才忽得記起來,前幾日毆打婆母案件,不正是這柔弱婦人?

想到此處,他朝着古色簪花侍女屏風張望一眼,又瞧見了躲在門後看戲的三弟林長憶,只聽得堂下李二身纏白布石膏躺在地上動彈不得了,強行擡起兩指顫巍巍道:“此婦人休要狡辯!”

許婉側頭這才瞧見地上躺着死屍一般的人,全身裹滿了白色的大石膏,沒有一處好地不能動彈了,接着與跪在一旁的柳娘對視一眼,擡腳使勁踢了一腳,這才道:“大人英明,這厮慣會使詐,民婦剛才故意踢了他一腳,沒想到他”

這時,大娘卻在人群中尖着嗓子:“大人快看,這李二兄弟都疼的哭爹喊娘了!死妮子還當着您的面兒如此放肆呢,這鴨子嘴死犟,趕緊拿開水燙燙,您都不知道,她私下怎麽毆打我那大兄弟呢!”

只聽啪地一聲,聽堂木重重落下,吓得大娘哆嗦一陣。

縣令大人扶了扶锃亮的腦門道:“肅靜!民婦許婉,本官問你,你可有毆打于李二?他身上的傷是否為你所致?”

許婉擦擦眼淚兒,似有冤情抽噎一陣:“那日民婦受了欺負,的确很想把李二打一頓,但是,那麽一群男人圍着我和三郎,哪裏是他們的對手。李二身上這傷,恐怕另有蹊跷,民婦可有一法子,一驗便知,還請捕頭大哥上前來,我與之說幾句悄悄話兒。”

捕頭猶豫一陣看向縣令,等待縣令點了頭,這才走到許婉面前,側耳附身在她身旁聽她悄聲說了幾句,臉色一陣青一陣紫似有難處,再次确認得到了縣令的肯定,這才領了命令出了門。

衆人都不知道這許婉葫蘆裏賣的什麽藥,等待的間隙,她順便把柳娘受李二毆打的實情說與縣令大人,還希望他能允準兩人和離。

縣令大人卻面露難色,為着這李二身持柳娘的賣身契,此案不能當作尋常和離案件審理。他雖有心,但奈何大不過皇朝律法。

那李二聽聞身體也不疼了,症狀也減輕了許多,面上止不住的笑意,洋洋得意之色溢于言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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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娘二娘也皆是一副看戲的神色,這小賤人害得她們兩個各挨了五十大板,現在走路都不利索,一聽聞有人狀告許婉,她倆是只覺得呼吸都順暢了,連着吃飯也香了許多。

希望這次定要給這死妮子點教訓才好,這叫什麽?賤人自有天收!

兩人勾着惬意的眉眼對視一陣,臉上的褶子擠在一處,伴着輕嗤的笑意險些夾死個人兒。

躲在門後的林長憶眉眼堆笑,扯痛了臉頰的腫傷,龇牙咧嘴疼痛一陣,摸着半張腫起的俊臉,心中暗暗希望,這次大哥可要給這悍婦些教訓才好!

很快捕頭去而複返,回來的時候提着一灰色麻袋,走到許婉跟前把袋子遞給她,朝她點了點頭,然後躬身颔首朝縣令行禮道:“啓禀大人,都已按照您的指示完成!”

許婉卻并不理那麻袋,反而對着公堂交疊雙手跪拜行禮道:“民婦的法子便是請求,查驗官來檢驗李二身上,是否有傷!”

人群中那大娘扯着嗓子,摸着身後的淤傷記恨道:“呦,我還以為有什麽好法子呢,原來是驗傷吶?我說你莫不是來晚了還不知道吧,李二兄弟早便叫來了醫師,當着大家的面兒親自驗得傷,還能有假不成?倒是你,說是有法子,還以為是什麽好法子呢?”

二娘翻着眼皮擠在最前排,瞪着眼睛陰陽怪氣:“姐姐呀,你還是仁慈。要我看這個小賤人別浪費咱們的時間了,縣令大人呀,快點判罷,毆打于人按照皇朝律法,可是至少要打五十大板呢!”

聽堂木重新落下,大堂再次安靜針落可聞。

“民婦許婉,這醫師剛才的确驗過,本官親眼所見,難道還能有假?本官看你根本就沒有法子,來人,拖下去重責五十大板!”

眼看着兩側的衙門差役身着寬長曳地黑服皂隸,繃着黑臉神色威嚴低聲怒喝,手執齊胸刑具殺威棒擲地有聲,如擂鼓般密集震撼聲聲敲在人的心上,齊刷刷把冷漠的目光投向跪在大廳的粗布婦人許婉。

這一幕把她吓了一跳,躲在一旁瑟瑟發抖,眸中的眼淚不斷掉下來,似是害怕極了。

大娘二娘瞧見,揚起得逞的嘴角,因着一時過于開心,竟然笑岔了氣扯動了屁股上的傷痕,疼得驚叫出聲。

此時許婉側眸,瞧見醫師眼中流露出的一抹閃躲的目光,心中愈發篤定,這個醫師與李二很可能是一夥兒的,況且她剛才驗過了……

“大人且慢,民婦還有一法子,”她舉起手中麻袋道,“既然李二哥身上有傷,民婦又百口莫辯。那麽無論這人是不是民婦所傷,民婦皆願意為李二哥診治!”

“哦?”縣令大人猶豫着看向屏風處,只見蒼勁布滿後繭的骨節輕輕敲着棕紅色的沉木檀香八仙桌,他立即領命,對着堂下柔弱的農婦點了點頭。

這時,人群中大娘二娘紛紛帶頭挑事道:“這傷筋動骨一百天,醫師都沒辦法做到的事,你個無知農婦懂什麽?”

“下去,下去!”

“乖乖挨打!”

“滾下去!”

……

聽着身後人群躁動,吶喊如同雷鳴震碎了耳膜,紛紛舉起胳膊拳頭亢奮吶喊,大娘二娘展顏輕笑,甚至覺得屁股上的淤傷都輕了許多。

此醫師遠近聞名醫術高超,是個童叟無欺的老實人,也曾于深夜不顧山高路遠,跋山涉水只為拯救貧苦受難的百姓,在秀水村附近這一代,盛名遠播深得人心。

許婉卻并不懼怕,忽然起身舉起一旁的麻袋,快速解開緊纏的繩索,胡亂扭動的毒物如雨點一般落下,她抖抖麻袋,全部倒在了李二的身上。

一瞬間,五十來條色澤豔麗,黃白交織,紅黑紋路縱橫的毒蛇,吐着猩紅的舌信子滋滋作響,扭曲爬動纏繞在李二身上,順着胸膛處堅硬的白色石膏,曲着晃動的蛇身纏上他脆弱的脖頸,昂着高高的三角烙鐵蛇頭,瞪着冰冷狡詐的眸子,居高臨下觑他。

李二猝不及防掉進了密密麻麻的蛇堆裏,被毒蛇爬了滿身,身上冰涼刺骨當即吓破了膽子,毒蛇鋒利的鱗片刮噬着他的一寸肌膚,甚至能感覺到毒蛇爬動時,濕潤有力的軀肌收縮伸張的滑動。

大堂之人誰都沒料到此舉,紛紛驚呼出聲連連後退躲避三舍。

而李二早已乍起,尖叫着奔向大娘二娘的方向,吓得兩人臉色蒼白抖如篩糠,又因着身上的杖傷并未痊愈,奔跑不動,只得瞪着四只驚恐的眼睛,連連擺手拒絕:“死李二,你快滾遠點!”

李二卻不管不顧,邊兩人拔腿奔來:“兩位大娘,你們身上有香味,傳說香能引來這毒蛇,況且剛才不是還喊我大兄弟嗎?怎麽也得替兄弟我分擔一些!”

“滾開,誰是你大娘,你個潑皮無賴,平日裏沒少欺負柳娘,如今又想沾上我們?快給老娘滾開!”兩人一邊後退,一邊驚恐地連聲尖叫。

這時,正當大家受到驚吓驚魂未定之時,之前的捕快卻迅速掏出一包白色粉末,走上前灑在了毒蛇經過的地方,衆蛇甫一聞到這香味,立即昏昏欲睡惺忪着雙眼,接二連三倒在地上失去了知覺。

忙完這一切,他雙手抱拳對衆鄉親行李解釋道:“各位鄉親實在抱歉,還請放寬心,此毒蛇均已被拔除毒牙,屬于無毒的蛇類。”

剛才的一幕實屬過于震撼人心,圍觀的人群心驚膽寒,久久不能平靜下來,倚在門庭處小心翼翼地探出腦袋,望着堂下不敢再靠近半分。

頃刻間,所有的蛇被迅速裝進麻袋,由着捕快帶離了大堂現場。

此時,忽然意識到什麽的李二,邁出的腿停在半空中,踏空的腳懸在原地久久不敢落下,額角沁出細密的冷汗,眼神慌張地望着前方,大腦抽空一陣什麽也瞧不見了。

“啓禀大人,民婦已用法子證明李二确實無傷。”許婉跪在地上,眸色堅毅不可抵抗,“剛才民婦用腳試探李二身上石膏,發現石膏有輕微回音發顫,證明身上骨肉完好。若是真心受傷,傷口撕裂裹緊醫布又貼了石膏,必定粘合地極其緊密,應當發出猶如敲擊沉木的悶響。”

“所以,此傷原本便不是民婦所致,所以民婦在保證不傷人的情形下,冒險一試以證清白,還請大人替民婦昭冤沉雪,以慰民心!”

耳邊傳來铿锵有力的聲音,李二面色蒼白,抖動着唇角說不出一句話來,

原來,從一開始便是一場有預謀的騙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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