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相思

第40章 相思

“小娘子, 這占風铎可要挂起來?”

清脆的叮鈴聲和竹節敲擊的絲竹之音交織,随着朝煙的聲音響起,崔筠從思緒中抽離。

她伸手從朝煙那兒接過占風铎, 又細細地看了會兒。

占風铎的做工很粗糙,但是竹子長短不一, 碰撞間發出的音色也大為不同。

竹子是中空的, 每截竹子都穿了一條絲線,絲線下都挂着一只精致小巧的鈴铛。

“發出聲響時,是在思念……嗎?”崔筠喃喃自語。

須臾, 她交給朝煙, 說:“挂在書齋的廊下。”

“哎。”朝煙掩笑。

崔筠困惑地看着她:“你怎笑得恁開心?”

朝煙說:“小娘子最常待的地方就是書齋,将張郎君送的占風铎挂在書齋, 就是想要擡眼便能看到它吧?張郎君寄情思于此物,小娘子便睹物思人!”

崔筠:“?”

她心情複雜,卻不好解釋。

張棹歌贈她此信物就是為了迷惑別人,她若辯解,豈不是讓張棹歌做了無用功?

可是以她的性格,不回應更顯反常。

她輕嗔:“讓你挂便挂,怎麽恁多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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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着, 還恰到好處地露出三分掩飾不住的羞澀。

朝煙越發确定她家端莊矜持的小娘子就是不好意思承認。

待朝煙去挂占風铎, 崔筠倚在廊柱守了片刻,青溪與宿雨便先後出現。

青溪說:“小娘子,小的已經通知下去,凡是精通木工或有改進器具想法之人,皆可毛遂自薦, 倘若能完成小娘子交付的任務,重賞。”

崔筠說:“不錯, 你辦事,我越來越放心了。”

青溪面上一喜,說:“都是小娘子調+教得好。”

崔筠轉頭看宿雨,後者遞上一封信函,說:“小娘子,是長安來的信。”

——

長安,萬年縣,華陽觀。

靜谧的屋內,案上的香爐袅袅升起一縷縷白煙,蘇合香的氣味彌漫。

風一吹,香氣從被卷起的簾下溢了出去。

案上被鎮紙壓着的紙張發出了簌簌的聲響。

其中一張未被鎮壓的紙險些被風帶走,窦嬰擡手将它拿住,發現是七娘一個月前寫給她的書信。

信上說,張棹歌獲得曹王賞識,授勳官,又挂上了軍将職級。

還說,曹王為張棹歌與她說媒,崔元峰雖然試圖阻攔,但二人還是順利交換了婚書。

如此喜訊,窦嬰本該及時回信予以道賀的,但下筆之時卻總是被旁的事亂了心神,以至于信箋字句詞不達意,頗為跳脫。

以七娘的細心敏銳必然會看出端倪。無奈之下,只能擱置回信,先處理眼下的事務。

她來華陽觀教導西河縣主時,恰逢薨逝三個月的昭德皇後不日便要下葬崇陵。

昭德皇後一國之母,又是西河縣主的伯娘,作為晚輩和臣民,她理應表現自己的孝道。

為此,剛到華陽觀,還未來得及熟悉新環境的窦嬰就被賦予了教導西河縣主撰寫悼祭文的任務。昭德皇後下葬後還得設齋追福。

等忙完這一切,窦嬰才得空回了封信,簡要地概述近況,再關注一下張棹歌和七娘的婚事籌辦進度。

“老師。”一道稚嫩的聲音将窦嬰的思緒喚回。

只見一個十歲左右,身穿羽帔青裙的女童抱着一只灰兔進門後,徑直朝她走來。

“縣主的功課可是做完了?”窦嬰随手将信壓在鎮紙下,擡頭向女童看去。

西河縣主說:“老師給的《蒙求》一書皆已讀完。”

她到窦嬰面前時,懷中的灰兔忽然掙開,跳到桌上,又在窦嬰擡手時,順從地跳進了她的懷中。

西河縣主見狀,戳了戳灰兔,失意地說:“我喂了你這麽多東西,你怎麽都不親近我?”

窦嬰啞然失笑。

西河縣主又說:“老師,它脖子上的哨子換成鈴铛多好,這樣它動的時候,就能發出叮鈴的聲響了。”

窦嬰撫摸灰兔的動作一頓,旋即笑着說:“兔子本就好動,再挂一個鈴铛,只怕沒有清靜的時候。”

西河縣主頗為遺憾地收起給它換一個頸飾的念頭。

師生二人正聊着,侍女端着一碗散發着濃濃草藥味的湯藥進來,說:“縣主,該喝藥了。”

西河縣主的小臉頓時皺成一團。

她從小身體不好,擔心她早夭,先帝才下令讓她出家,并未限制她的吃穿用度,因此她在道觀裏與在王宅并無區別。

唯一令她叫苦的便是這藥。

為了逃避喝藥,西河縣主說:“老師說,是藥三分毒。往後我的藥改為三日一碗。”

侍女:“……”

窦嬰似笑非笑地看着西河縣主:“我還說過良藥苦口,縣主怎麽不聽?”

西河縣主拗不過二人,只好捏着鼻子喝了這藥湯。

被迫喝了自己不喜歡的藥,西河縣主看到躺在窦嬰懷中十分惬意的灰兔,孩子氣地伸手揉了揉它,算是出了口氣。

似是想起什麽,西河縣主說:“老師,後日我要去上善觀拜訪太姑祖母,你陪我去吧!”

窦嬰一頓。

西河縣主仍在世的太姑祖母有好幾位,但從“上善觀”來看,她指的大概是楚國公主。

楚國公主的來頭可不小,她是玄宗第十六女,皇帝得喊她一聲姑祖母,其子還娶了皇帝的妹妹普寧公主。

三年前,年過六十的她選擇出家,築“上善觀”,跟華陽觀僅隔一座坊。

楚國公主老來無事,因此特別關照小輩的西河縣主,這三年的往來,讓她們的關系變得十分親近。

窦嬰想了想,委婉地拒絕了西河縣主。

她才剛來沒多久,就借着西河縣主的關系到處結交權貴,這對她經營名聲沒有太大的好處。

西河縣主有些遺憾,卻沒有強迫她。

待西河縣主離去,窦嬰将灰兔關進籠中,臨窗眺望東南方。

她的回信料想已經送到七娘的手上了。

——

張棹歌對崔筠與窦嬰互通書信的內容一無所知。

自從她跟崔筠定了婚事,窦嬰就再也沒有給她寄過書信了——主要也是找不到她。——而穿越過來後才有寫信習慣的她,即便沒再收到過書信,也并沒有覺得哪裏不妥。

甚至,她知道崔筠會跟窦嬰保持通信,為圖省事就讓崔筠将她想告訴窦嬰的事一并寫在信中,代為傳達。

比如她要感謝窦嬰在“報複”吳誠一事上提供了不小的助力。

曹王在給她記功時,她不忘告訴曹王這其中有窦嬰的功勞。

雖說礙于窦嬰的女子身份,曹王未能給她什麽實質性的賞賜,但讓人記下了她的事跡。

有曹王背書,窦嬰在長安要經營人脈想來也會容易一些。

更何況張棹歌近來要籌備婚事,又要想辦法解救李姨娘,她常在隋州、鄧州、汝州幾地奔波,就算她寄了信給窦嬰,窦嬰的回信也未必可以及時送到她的手上。

如同前日還在汝州給崔筠送占風铎的她,此刻就已經跑來了隋州。

她跟崔筠說自己一個人就能将李姨娘解救出來并非是逞強,在隋州的那些日子她已經摸清楚了姚實的為人和喜好。

姚實喜歡飲宴,而且從他的宅邸與筵席的規格就能看出,他有些奢靡。

這樣的人往往有一個特點——喜歡新奇和珍稀之物。

張棹歌以替杜秉骞慰勞中軍部将為由,直接拿出她從系統那兒簽到所得的大炒鍋,讓夥長炒菜給中軍各部将品嘗。

這個消息壓根瞞不住,很快就被姚實的耳目打聽了去。

姚實被勾起了興趣,想從張棹歌的手中買下這口鍋。

張棹歌表示這是她無意中得到的鐵鍋,為此她還研究出了炒、蒸、煮、焖、炖等十多種烹饪方式,用別的廚具基本不可能辦到。

而且,這不是一般鐵匠可以打造出來的。

姚實不信邪,真的命鐵匠去築鍋,結果以現如今的冶鐵技術,根本沒法複刻一模一樣的鐵鍋。

那些鐵匠造出來的都是很厚,形狀如鼎和镬的鍋。

姚實這才相信張棹歌這口鐵鍋是世上絕無僅有的,對此鍋,他志在必得:“你要什麽才肯将它換給我?”

“我要你那身铠甲。”

姚實想都沒想就拒絕:“不可能!”

沒有什麽比他那身铠甲更值錢,那上面的甲片都能做好幾口這樣的鍋了。

張棹歌故意露出遺憾的神情,又換了個條件:“不如拿你的小妾來換?”

姚實竟沒有拒絕,他不知想到了什麽,朝張棹歌露出了一個嘲弄的笑容:“你不是說只忠于妻子一人嗎?”

張棹歌懶得多費唇舌:“不換就算。”

她作勢要走,姚實不了解她的為人,但觀她之前在曹王面前與曹王的親衛較量,絲毫不拖泥帶水,就知她的作風必定是說一不二的。這次錯過了,他往後未必可以再從她這兒得到那口鍋。

于是急忙出言挽留:“慢!我換。”

姚實得了鐵鍋,立馬邀請了衆部将來飲宴,還去杜秉骞那兒炫耀了一番。

他的目的不僅在炫耀,也想離間杜秉骞跟張棹歌的關系——你義弟有這樣的好東西都沒有給你,就沒有一點兒想法?

杜秉骞嗤笑,他跟義弟的關系豈是他人可以破壞的?

其實他不生氣,一來是這鍋雖然新鮮,但于他并無太大的價值。

二來,張棹歌給了他一個能辨明方位的司南,它只有巴掌大小,可以随身攜帶不怕丢失。

更令他叫絕的是,這司南用以指引方位的不是磁勺,而是一根針。

杜秉骞見過指南魚,其制作工藝相較與磁勺已經算是精湛,但沒想到竟能用更細小的磁針來辨別方位。

磁針位于中心,它外面一圈刻着四大方位,再外一圈則是更細分的八個方位,外面還刻了八卦、天幹地支。

雖然張棹歌說它叫羅盤,是堪輿家們用來看風水的工具(注1),但對于一個需要行軍打仗的将領來說,它是司南還是羅盤都不重要,只要它能正常使用,就沒有什麽比它更珍貴的了!

這個羅盤自然也是張棹歌以前簽到領取的東西之一,它不僅能在開展軍事行動時派上用場,日常生活中也用得上。

它固然珍貴稀有,可張棹歌并不覺得可惜。

這就像是炒股,杜秉骞這支股票的走勢好,她多投一點本金,屆時掙的才會更多。

……

将李姨娘救出後,張棹歌馬不停蹄地将人送回了汝州。

早早得到消息的崔筠特意空出了這一天時間,一直在昭平別業等待。

而回到故土的李姨娘看到熟悉的別業,當場便落了淚。

相較于崔筠與窦嬰重逢時催人淚下的畫面,張棹歌此時已經有些麻木,她暗戳戳地問系統:“你說我是不是天生就該吃崔七娘的這碗軟飯?你看,之前搭救她的表姐,然後搭救了她,現在又搭救了她的小媽,将來指不定還要搭救她那一家子親戚……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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