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撒嬌
第46章 撒嬌
有那麽一瞬間, 張棹歌從崔筠的反應中捕捉到了一絲朦胧的、暧昧的情意。
下一秒,她的腦子裏就彈出崔筠初次向她招婿時所說的話:因為……沒有比你更好的選擇。
張棹歌立馬剎住自己那旖旎、發散的心思。
想什麽呢?
崔筠的話已經說得很明白了,但凡有更好的選擇, 都不會走招她為婿這一步。
再說崔筠這份禮物,許是在報答她幫忙改良曲轅犁、拿出造紙術和印刷術。
她何必自作多情。
失落、不甘和空虛的情緒席卷而來。
張棹歌漸漸地意識到自己在此之前興許已對崔筠生出超出友誼關系的好感, 她同樣清楚, 這只是她的一廂情願。
即便內心正備受煎熬,張棹歌也沒有忘記分出一些注意力給崔筠,很快, 她就注意到崔筠的身形微微一晃, 險些站不住。
張棹歌擡手扶住她,再顧不得去琢磨那些有的沒的, 關心道:“你怎麽了?”
崔筠穩住身子,又定了定神,有些羞恥地說:“天氣炎熱,又碰上今日來月事,有些頭暈。”
張棹歌恍然,說:“可別中暑了,先到樹蔭下坐會兒。”
草棚雖然也能遮陽, 但周圍都被草簾子遮擋起來, 不夠陰涼通風,對緩解中暑症狀也沒有幫助。
張棹歌扶崔筠坐下後,看到她穿了兩層的衣物,說:“這裏無人,你可以脫少一件衣衫, 我去給你弄點涼水降溫消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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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崔筠的臉頰發紅是因為中暑,而不是害羞, 真是她自作多情了。
想到這裏,張棹歌果斷摒棄雜念,轉身去給崔筠找泉水。
她們的附近倒是有泉水,只是水溫太高不合适用來消暑,且她們出來得匆忙,并沒有帶水囊。
張棹歌找到水溫适合的水後,确定四下無人,就從戒指裏拿出軍用淨水壺來裝水。
這種水壺自帶過濾功能,她解甲歸田之前在野外執行任務時就是用這水壺解決飲用水問題的,為了掩人耳目會将裏面的水裝到水囊中,因此她的戒指裏也有備用的水囊。
擔心崔筠一個人待在原地會遭遇不測,張棹歌迅速裝滿水趕回了溫泉池。
崔筠依張棹歌所言脫掉外面那件寬袖對襟羅衫,随意地搭在肩上,僅剩裏面那件從胸垂至腳踝的長裙。
細長的脖頸沁着一層薄汗,汗水成珠,順着鎖骨滾落,最後滲入胸前系着的羅裙。
正在阖眼歇息的她聽到動靜,下意識攏了攏肩頭的羅衫,看到是張棹歌,動作一頓,捏衣服的手心都沁出了一點汗來。
“喝點水。”張棹歌一邊将水囊遞給崔筠,一邊控制着自己的眼睛不讓它亂瞄。
崔筠接過水囊,仰着頭小口小口地喝着,動作輕柔優雅。
只是這一仰頭,脖頸更顯細長,并不明顯的喉結微微滾動。
張棹歌舔了舔嘴唇,挪開眼,拿着不知道從哪裏摘的幾片梓葉給她扇風驅熱。
冰涼的水和梓葉刮起的微風為崔筠驅散了身上的不适,只是她這臉頰依舊粉嫩透紅。
崔筠喝完水,好奇地問:“你何時帶的水囊?”
張棹歌面不改色地說:“它一直都挂在馬鞍處,只要出門就自動帶上,無需另行準備。”
這聽着十分合理,崔筠也沒再糾結,将水囊還給她:“你也喝一些吧。”
“我喝飽了才回來的。”張棹歌拿出巾帕用水打濕了給她,“擦擦汗,降一降溫。”
崔筠被她這麽無微不至地照顧着,心頭某種情緒翻湧得愈發厲害。
她垂眸,一邊心不在焉地擦汗,一邊說:“是我考慮不周,只想着盡快帶你過來,卻忽視了今日的天氣與自身的情況。”
崔筠鮮少有這麽急不可耐的時候,大抵是擔心經常往山裏跑的張棹歌會發現這裏變了模樣,為此想搶在她發現前給她一個驚喜。
她也不明白自己為何會期待看到張棹歌收獲驚喜時的反應。
不是炫耀,也不是為了滿足虛榮感,而是……
崔筠的腦海中突然冒出一個詞:孔雀開屏。
一旦對自己的行為産生如此認知,就忘不掉了。她尴尬羞恥地掩面。
張棹歌發出了理解的聲音:“倒也不必自責。你是一家之主,要處理的事情本就多,如今還得兼顧農事、造紙與印刷。今日好不容易可以擠出一點時間……可以理解。”
“……嗯,你說得對。”崔筠借坡下驢,借她的說來催眠自己,很快就恢複了端莊從容的模樣。
張棹歌問:“你好些了嗎?要不先回去。”
崔筠點點頭,起身後又微微晃了下。
張棹歌見狀,直接讓她坐上自己的馬,與之同騎,說:“萬一回去的路上你頭暈栽下來,我還能及時護住你。”
崔筠沒有拒絕,反而還有些期待,她指了指起身時被皲裂的樹皮從肩頭勾落的羅衫,聲音嬌軟:“棹歌,衣服……”
張棹歌的心頭一麻,忙撿起羅衫給她,待她穿上才蹬着馬镫上馬來。
缰繩被張棹歌拽着,崔筠的手無處安放,只能抓着翹起的前鞍橋。只是行走在颠簸的山路上,僅抓着前鞍橋有些難穩住身形,崔筠漸漸地往後靠,遠遠看去,像是倚在張棹歌的懷中。
由于張棹歌的另一只手還牽着崔筠那匹馬的缰繩,她只能僵直身子,放任馬匹緩慢前行。
為了緩解氣氛,張棹歌的目光落在崔筠的手背上,問出了之前就好奇的問題:“你手上的疤痕是怎麽來的?”
崔筠下意識想用衣袖遮住,但問這個問題的人是張棹歌,她生生地止住了這個動作,故作淡定地說:“玩小刀時不小心劃傷的。”
張棹歌說:“那你當時玩刀的姿勢還挺有難度的。”
她從崔筠這道疤痕的粗細、長度及角度推斷出,這絕對不是自己劃傷的,就算是,也不會是在玩鬧的情況下。
崔筠沒想到她這般敏銳心細,沉默了片刻,才說:“當初李賊攻下汴州帶人闖入窦家時,我險遭賊将欺辱,持小刀抵抗之時,力道不及對方反而傷了自己。”
也許是此事促成了窦嬰委身李賊的決心,崔筠因此一直都對窦嬰心存愧疚。
張棹歌握着缰繩的拳頭緊了緊,平靜地問:“可還記得是哪個賊将?”
崔筠只要想起對方的樣子,就惡心反胃。
她壓下惡心,說:“不知道他的名字,只記得模樣。”
“回去畫給我看。”
張棹歌說得輕描淡寫,可崔筠卻從她的身上再次看到了那肅殺之氣。
張棹歌動了殺心。
是想要為她報仇出氣嗎?崔筠心頭一松。
原本她只是虛靠在張棹歌身前,身子放松後,整個人便往後傾倒。
張棹歌下意識擡起另一條胳膊摟住她的腰,将她禁锢在自己的懷中。
等她意識到這個姿勢過于暧昧,準備撒手時,崔筠已經将借着這個姿勢後腦勺枕在她的左肩上。她若撒手,反倒有些欲蓋彌彰,幹脆保持了這個姿勢。
崔筠勾着唇角,悄悄地數着張棹歌的心跳。
回到昭平別業,張棹歌将另一匹馬的缰繩丢給迎上來的仆役,她率先下馬,擡起手臂準備扶崔筠。
崔筠低頭看向她,虛弱嬌柔目含秋波,說:“棹歌,我沒力氣。”
張棹歌以為她剛才那一曬,中暑的症狀又加重了,等她下來,将她背進了屋。
路上遇到李彩翠,雖說看到二人如此親密,她理該避嫌,可張棹歌的神色看起來像是崔筠有什麽問題,她便問:“七娘這是怎麽了?”
崔筠有些尴尬,比她更快開口的是張棹歌:“她中暑了,麻煩李姨娘去找朝煙讓她弄些冰進屋,不過不要弄太多,她來月事不能受寒。”
沒多久,整個昭平別業都知道崔筠來月事又中暑了。
崔筠:“……”
在“解釋她沒中暑,只是想借機向張棹歌撒嬌”與“來月事的事被公開而感到丢臉,但可以得到張棹歌的關懷照料”之中,她默默地選擇了後者。
張棹歌還準備去找郎中,崔筠忙不疊攔住她,說:“棹歌,我也略懂醫理,對自身的情況再清楚不過,無需請郎中。我歇息一下就好。”
張棹歌觀崔筠的氣色确實不像是很嚴重的樣子,再想到自己來月經時也會有些不适,便沒再堅持。
不過,之前她是為了系統任務才去習醫的,崔筠這次中暑提醒了她現在的醫學水平不高,傷寒、疫病都有可能要人性命。真遇上發病很急的病症,再去找郎中來診治興許就遲了。
多了解一些醫學知識,生命就多一道保險。
張棹歌說:“那你先歇息,我去讓廚房準備綠豆粥。”
她一走,送冰進來給屋子降溫的朝煙便說:“阿郎平素對什麽事都不上心,婢子還以為他是個冷心冷肺之人,幸好他還知道關心娘子,對娘子上心。”
張棹歌入贅後基本上什麽事都不管,偶爾提出一些建議也都是等着崔筠去執行。
別的贅婿上門只有被輕視及當奴仆來使喚的份,張棹歌入贅後,除了崔筠昭平別業無人能使喚得動她。
朝煙沒見過比她還要逍遙自在的贅婿。
——朝煙倒不是希望張棹歌被當成奴仆來使喚,只是盼着張棹歌能自覺一些,替崔筠分憂,扛起養家重任,讓崔筠能輕松一些。
崔筠體諒朝煙不清楚內情,沒有責怪她,只是說:“她這樣就挺好的,你們去廚房幫她打打下手吧。”
朝煙還想說些什麽,一旁幫忙擡冰的宿雨扯了扯她的衣袖,朝煙住了嘴,跟宿雨走出去。
“你扯我衣袖做什麽?”朝煙問宿雨。
宿雨嘆氣:“怎麽在娘子身邊伺候這麽多年,你這腦子還是沒有開竅?”
朝煙不滿:“你這話是什麽意思嘛?”
“娘子是你的主子,你事事以她為先是應該的,可你忘了,娘子并非那些被困于後院的尋常女子。她并不需要別人替她挑大梁,也不需要另一個頂梁柱。”
朝煙困惑:“使喚阿郎幹活,與娘子當頂梁柱沖突嗎?”
宿雨一噎。
從這個角度來說,朝煙說得似乎沒毛病。
半晌,宿雨說:“娘子就喜歡寵着阿郎,你身為奴婢管這麽多做什麽?”
“我只是擔心阿郎不管事,娘子将來有了身孕,還得挺着肚子出來主持大局,實在是辛苦。”
宿雨訝異地問:“娘子有了?”
朝煙:“……”
她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宿雨,後者忽然反應過來,崔筠今天才來月事,不可能有身孕。
朝煙嘲笑說:“你老說我腦子沒開竅,我看你比我還蠢笨。”
宿雨說:“如今負責娘子起居的是你,我又不曾在娘子的房中伺候,哪裏清楚這些。”
過去崔筠的起居是她負責的,但當初崔筠将她留在鄧州管理鄧州部分家業、書籍財物。崔筠扳倒杜媪,将渙散的人心收攏,手下能使喚的奴婢增加後,崔筠就讓她繼續負責這方面的內務。
“你這是在向我炫耀呢?”朝煙撇撇嘴。
雖說她頂替了宿雨,從一個只能幹些跑腿的活,成為照顧崔筠飲食起居的貼身婢女。可宿雨的地位也同樣提高了,從夕岚的手裏分走了采買的活,跟夕岚一樣只用做一些文書工作。
當然,她們中混得最好的還是夕岚,手握財政大權,不僅是她們這些奴婢仆役的口糧,就連張棹歌的月錢也得通過她才能得到。加上她的丈夫青溪是內知,總管昭平別業的奴仆。
但凡這對夫妻有二心,又或者崔筠壓不住他們,他們都可以成為第二個林祺盛與杜媪。
朝煙羨慕卻不嫉妒。
廚院近在眼前,朝煙加快腳步,宿雨保持着自己的節奏,逐漸落後于她。
看着廚房裏被炊煙模糊了身影的張棹歌,宿雨的眸光明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