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洩密

第47章 洩密

鄧州, 崔氏祖宅。

六月初是崔元峰之妻韋燕娘的五十歲整壽,其長子崔鎮沒法趕回來為其賀壽,便讓妻子韋伏迦提前一個月從襄州谷城回來協助崔铎操辦慶禮。

韋燕娘、韋伏迦和崔铎之妻王翊齊聚一堂。

韋伏迦負責敲定宴客的名單, 她詢問韋燕娘:“可要把七娘喊回來?”

提及崔筠,韋燕娘的臉色便不太好。

從崔筠公然跟崔元峰叫板對抗開始, 她便不把崔筠當侄女來看待了。

韋燕娘心中怨怼, 虧她跟崔元峰憐惜崔筠孤苦無依,特意給崔筠挑選了兩個門當戶對的才俊。

不盼着崔筠能記住他們的好,往後別怨恨他們就行。

誰曾想, 崔筠連他們這點好意都糟蹋了, 當衆羞辱韋兆不說,還倒貼給了一個沒出身的武人!

這事傳出去後, 整個鄧州的名門望族都在暗地裏笑話他們崔氏。

韋燕娘覺得沒臉見人,躲在家裏好幾個月,最近才準備借五十大慶重新恢複崔氏的名聲。

這樣的日子,她十分不樂意讓崔筠出現。

這不是再次提醒衆人,崔家的臉面都被崔筠丢光了麽!

王翊撇撇嘴,說:“喊她來做甚?還嫌咱們崔家在鄧州不夠丢臉麽?那一場婚禮辦得別人都笑話我們崔家不是在成親,是蠻人在搶親。”

崔家準備的那些整張棹歌的法子一個都沒派上用場, 全跟着張棹歌的節奏走了, 叫那些來觀禮的賓客看了場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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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王翊更生氣的是,崔筠雖然沒有羞辱王賀騁,但同樣也沒看上他。

崔筠憑什麽看不上襄陽王氏?

王翊又說:“還有,回門那日她同那贅婿回了鄧州卻沒來見阿姑,而是去見了三叔父。她眼裏沒有阿姑, 阿姑的誕慶又何必喊她來。”

韋伏迦若有所思,半晌, 問:“難道就繼續放任七娘如此忤逆的行徑?”

韋燕娘嘆氣:“那贅婿有隋州刺史和曹王撐腰,我們能拿他們怎麽辦呢?”

韋伏迦說:“曹王最重視孝道,他當初被貶溫州長史時,治下有一個老媪,她的兩個兒子都在朝為官,他們卻不侍奉母親。曹王知道後,上書請求嚴懲那兩兄弟,後來他們都被罷了官。阿姑雖然非七娘親娘,卻也有養育之恩,若曹王知曉她的為人,必然會呵斥她的。”

崔鎮就在襄州谷城為官,而她的母族也在襄州,有人脈和影響力,她有的是辦法讓曹王知曉崔筠是一個目無尊長的不睦之人。

韋燕娘眼前一亮:“那太好了,就該拿她立威,讓世人知道什麽叫尊卑有別長幼有序!”

王翊本來也要附和的,但腦海中突然閃過一事,忙不疊地說:“先不忙着讓曹王懲處她,二郎昨日似乎說過七娘正在搗鼓什麽耕犁,還真讓她搗鼓出名堂來了……”

韋燕娘和韋伏迦追問什麽耕犁,王翊本就十指不沾陽春水,也不關心田宅之事,哪裏懂農事?因此崔铎說的時候,她也只聽了個囫囵,沒弄懂。

韋燕娘幹脆讓人把崔铎喊回來。

崔铎一聽她們是為了這事,便激動地說:“七娘早前公開招賢,說凡是精通農事和木工的人都能毛遂自薦,可她也沒說要做什麽。直到最近,有個僮仆把那耕犁給改進了,用過的人都說好使,這一個人一頭牛就能把一塊地給翻好了土。我問了家裏的農人,他們都說真有這樣的耕田利器,往後一個人就能把兩個人的活幹了!”

被他這麽一解釋,饒是不懂經營的韋燕娘、韋伏迦和王翊立馬就明白了崔铎為什麽會這麽激動。

一個人幹兩個人的活,那多出來的那一個人就可以去幹別的事了。

有此利器,何愁家業不能富盛?!

“那耕犁是怎麽樣的,可以仿造出來嗎?”韋燕娘問。

崔铎眉頭緊鎖:“我也不知道,七娘将這些農具看得很緊,用完就得鎖到雜院裏,誰取用還得登記,誰弄丢了都得重重責罰。除非能見到實物,否則光是靠口述,家裏的匠人也打造不出來。”

“看看有沒有法子把那個造出耕犁的僮仆給收買了,讓他來給我們造耕犁。”

崔铎搖頭:“恐怕有些難,那僮仆如今被調去贅婿身邊,只受其支使差遣,我那眼線根本就沒能近得了他們的身。”

韋燕娘說:“如此看來,這回誕慶是非得把她喊回來不可了。”

“那曹王那兒……”

“等琢磨明白了耕犁的事再說吧。”

——

收到韋燕娘的壽宴請柬時,崔筠神色平靜。

負責遞請柬進來的宿雨問:“娘子,祖宅那邊可是有什麽喜事?”

崔筠将請柬折起放置到一邊,說:“下個月大伯娘五十歲大慶,邀我回去參加壽宴。”

“那娘子準備赴宴嗎?”

崔筠說:“大伯娘親自書寫請柬相邀,我怎能不去?”

宿雨聞言便知給韋燕娘準備壽禮的任務會落到自己的頭上來。

果不其然,崔筠說:“你去找夕岚拿庫房的鑰匙,看看有沒有合适作為壽禮的器物擺件。若是沒有,便由你替我去準備,你的腦筋向來靈活,懂得挑選禮物。不必太貴重,但得彰顯敬老之意。”

“喏。”

宿雨剛準備下去,忽然想起什麽,又問:“娘子準備帶誰回去?”

“先不忙着準備,夏稅征收在即,等處理完此事再安排。”

如今是小麥成熟的時節,部曲們都在搶收小麥,好趕在六月前把大豆給種下。

宿雨沒再問。

晚一點,夕岚拿着收支歷來彙報上個月的收支賬目情況,以及彙總今年六月要交的夏稅。

“今年來折換米麥畢豆(豌豆)的鄉民比去歲多了幾家……”

這大半年來,崔筠以雷霆手段趕走杜媪、掌控昭平別業,又招解甲歸田的牙将張棹歌為婿——他們的婚事甚至是曹王做媒的,和張棹歌不對付的仇副将也與之和解來參加喜宴……這種種事跡令崔筠在鄉裏的威望比去年提高了許多,來依附她的鄉民自然也比去年多了。

對此,崔筠也早做了部署,留了足夠多的銅錢。

處理完正事,夕岚踟蹰了會兒,說:“娘子,有件事婢子認為你不能不留心。”

“何事?”崔筠漫不經心地問。

“婢子聽人說,宿雨在鄧州時跟二郎君往來頗多。”

夕岚沒有證據證明宿雨有二心,她這種告密的行為從道德層面上來說非常不厚道。只是她的主子是崔筠,而宿雨又是崔筠所信任的心腹和親信,萬一她生出二心背刺崔筠,受到最大傷害的必然也是崔筠。因此她不能因為沒有證據,便隐瞞這件事。

崔筠并不訝異,她平靜地說:“她在鄧州時代我處理那邊的家業資産,免不得要跟二哥打交道,這些我都知道。”

夕岚見崔筠心中有數,放下心來:“喏。”

崔筠開門見山地問:“你覺得她有二心?”

夕岚心中一緊,一股無形的威壓向她碾來,她說:“之前在祖宅捉拿杜媪一事,娘子部署得十分隐秘,甚至把所有能通風報信的人都控制住了,可二郎君卻仍在極短的時間內知曉此事,因此婢子事後琢磨,擔憂是有人洩密。只是婢子查不出是誰……”

崔筠補充她的未盡之言:“倘若當時的人裏當真有人告密,那必定是我身邊的人,而且還是一個可以跟二哥光明正大聯絡而不會被任何人察覺到異常的人。你是這麽想的吧?”

夕岚驚嘆:“婢子當真是什麽心思都瞞不過娘子。不過婢子一開始并沒有往咱們昭平別業的人裏想,後來尋思,窦家那邊的人更不可能為了毫無交集的二郎君而出賣主子……”

自從察覺內奸出自昭平別業,她便一直在暗中觀察昭平別業上下。

除了代崔筠打理鄧州那部分産業的宿雨會定期派人回鄧州外,昭平別業并沒有仆役、奴婢或部曲有機會聯系鄧州那邊。

崔筠拿出韋燕娘的請柬給夕岚,說:“宿雨到底有沒有二心,而洩密之人是誰,很快就會有結果了。”

夕岚眼裏瞬間綻放出憧憬崇拜的光芒。

運籌帷幄的娘子真的好有魅力!

忽然,她們看到了出現在廊庑下,正端着什麽東西朝這邊走來的張棹歌。

崔筠收斂了所有的鋒芒,周身的氣質一變,仿佛一個嬌柔的閨閣千金。

夕岚憋笑着提醒:“娘子,月事結束,可以換別的招了。”

崔筠佯嗔:“你顧着自己跟青溪吧。”

夕岚被怼得無話可說。

這會兒張棹歌已經走到了門外,問:“七娘,方便進來嗎?”

“大郎進來罷。”

張棹歌看到夕岚在,恍然大悟:“這是……家裏又要花錢了?”

夕岚:“……”

張棹歌心如明鏡,論心細和敏銳跟她家娘子不相上下。

崔筠嘴角含笑:“大郎來得正好,我正要與你商量,夏稅征收在即,銅錢再度緊缺,你的那五千月錢能否折換成米和布帛給你?”

張棹歌吃住在昭平別業,平日不去應酬也不樗蒲(主要是別人知道她的賭技不敢帶她玩),沒有需要花錢的地方,因此領的到底是實物還是銅錢,她其實都無所謂。

“那就折換呗。”張棹歌将端來的綠豆湯放崔筠面前,随意地說,“用冰鎮過,口感正是最佳的時候。”

夕岚問:“發放給阿郎後要放在哪兒?”

崔筠說:“在庫房旁邊有個隔間,将它打掃清理出來給大郎當私庫吧,鑰匙就給大郎你自己揣着,是要自己管還是交給旁人打理也由你。”

張棹歌的芥子空間容量有限,且她不可能把所有東西都往戒指裏面裝,因此她對崔筠的這個安排沒有異議。

崔筠端起碗準備喝綠豆湯,夕岚見狀便識相地退了出去。

崔筠一邊喝綠豆湯,一邊跟張棹歌商議下個月回鄧州給韋燕娘祝壽的安排。

正好《補養方》的第一卷已經被她們抄錄了一份,對裏面的內容也都背得滾瓜爛熟,可以去向崔元陟交作業,順便再問他拿第二卷了。

與此同時,長安。

在拒絕了西河縣主提出的陪同去見長安那些宗親權貴的請求三次後,窦嬰抵不過西河縣主的第四次請求,終于答應陪她去參加郜國大長公主新置辦的莊子游玩飲宴。

郜國大長公主是皇帝的姑姑,丈夫為蘭陵蕭氏子弟,她的女兒則是太子妃,因這幾層身份,皇帝對她特別優待,破例允許她乘轎子到東宮。

這宮裏頭不是誰都能乘坐肩輿的,只有帝後有資格,因此郜國大長公主的地位一目了然。

正巧窦嬰得知崔筠準備印刷佛經。而要問長安哪裏典藏的佛經多,除了寺院,必然要數長安的公主、郡主的府邸了。宗室女除了愛入道,也有很多崇佛信佛。

其中有很多佛經除了長安以外的寺院都沒有,只要能印刷出來,就不愁賣不出去。

抱着這個目的,窦嬰陪同西河縣主出了華陽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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