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乞巧
第55章 乞巧
張棹歌的呼吸一滞, 大腦仿佛陷入了缺氧的狀态,只能勉強運轉:“我這不是诃子,是裹胸。穿這件改良的衣衫也是為了隐藏身份。”
聞言, 崔筠心生憐惜:“長久勒着不悶嗎?”
“還好。”畢竟是系統出品的,不會給身體造成什麽負擔。
“夜裏房中只有我們二人, 往後你便解了它睡吧。”崔筠從自己的經驗出發, 嘀咕,“尤其是來月事的前兩日,本就不适, 被它纏裹豈不更難受?”
張棹歌問:“你來月事前, 那兒很難受嗎?”
她下意識思考崔筠是不是乳腺增生。
崔筠小小年紀卻經歷了諸多波折,吃過不少苦頭, 性格也有些內耗。心中郁結久而不散很容易乳腺增生,可能會逐漸變成結節,等再過二十幾年會惡化為乳腺癌。
沒有科技的手段去治療癌症,只能從現在開始預防。
張棹歌瞬間切換醫學健康科普腦,開始給崔筠上課,教她每天按摩,保持好心情等。
崔筠:“……”
她說:“看來棹歌的醫書沒白看。”
張棹歌說:“我既然花時間去看去學, 不把它們學到腦子裏, 那時間不就浪費了嗎?”
崔筠“哦~”了聲,又問:“那如棹歌所言,長時間束着裹胸是否對身體不利呢?”
張棹歌:“……”
糟糕,回旋镖紮自己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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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法解釋系統出品的裹胸的特殊之處,只能用實際行動來為自己的言論增加說服力。
如此, 她爬起來解下了裹胸。
剛躺回去,還沒說話, 崔筠便更靠近了她一些,還将手橫過來,搭在了她的腰上,好似在抱着她入睡。
張棹歌感覺更熱了。
不是身體上的熱,而是靈魂深處的升溫。
“棹歌不是說兩個人睡一塊兒會很熱嗎?為何我覺得剛好,不冷也不熱?”崔筠不解地問。
這倒不是她故意在逗張棹歌,而是真心實意地發出了這樣的疑問。
炎炎夏夜流出一身汗後,肌膚會變得黏糊糊,本就很容易熱得心煩氣躁,肌膚相觸的那一瞬間就像是兩個熱源的交融升溫,更是要被熱得融化了般。
以往避之而無不及的狀态,此刻在崔筠看來卻沒有重現。
明明張棹歌的身子也很熱,但這麽貼過去後,卻沒有感覺到熱意,反而還因為冰鑒散出來的涼意而渾身舒暢通透。
張棹歌無從解釋,只得說:“不冷也不熱就剛好,早些睡吧。”
再不睡,她只怕按捺不住對崔筠做同樣的事了。
今日的種種都還沒觸及棹歌的底線,看來還能再進一步,只不過不可操之過急。崔筠勾着唇,将這份心情偷偷地藏在心底。
月光皎潔,灑落在長安萬年縣華陽觀的一隅。
窦嬰在庭院中負手散步,她左手拿着一沓折起來的紙,右手食指勾着一個香囊,裏面裝着能驅蚊的香草,所過之處,蚊蟲皆因那香囊的氣味不敢近身。
“倘若順利,再過月餘大抵就能用上大郎和七娘所造的紙了,屆時遇上鄉貢,可趁機提高紙的知名度……不過,生紙到底不及熟紙好用,也不知她們是否知曉熟紙的工序……”
正自言自語,忽有光從角落亮起。
巡夜的侍女看到窦嬰,先是吓了一跳,待穩定了心跳,才好奇地問:“已經快三更了,女師怎的還沒歇息?”
窦嬰說:“月色正好,起來作詩。”
侍女知道她的才情,并未質疑,只帶着仰慕地問:“那些是女師所作的詩嗎?”
窦嬰面不改色地撒謊:“不是,這些是家裏寄過來的家書。”
又說:“我這兒沒有什麽事,你巡完就回去歇息吧。”
第二天,窦嬰去給西河縣主上課。
西河縣主說起下個月的乞巧節,韓王及王妃想邀她到王宅去。
窦嬰還沒應下,宜都公主便跑來邀她到公主府跟一衆公主一同穿針乞巧。
西河縣主的小臉氣鼓鼓:“十姐姐怎麽可以跟我搶老師呢!”
宜都公主掐了掐她的臉蛋,說:“你也可以跟我一塊兒去呀。”
窦嬰最終還是拒絕了宜都公主的邀請,答應了西河縣主到韓王宅去過乞巧節。
一來,公主圈的牽扯甚廣,說不定會跟郜國公主扯上關系。
二是韓王這些年沒有什麽在朝施展抱負的機會,是個閑王,跟西河縣主到王宅去拜訪并不算惹眼。況且她給西河縣主當老師這麽久,還沒有正式跟韓王妃見過面呢。
沒多久,京中的動向印證了窦嬰當初的猜測。
因前陣子在朝堂攪風攪雨,想要裁撤一千多位官員而引起衆怒的張相病重,而他在家養病期間也沒有閑着,向皇帝告發了禁衛将軍、左神武衛大将軍之妻出入郜國大長公主府的事。
多疑的皇帝立馬就懷疑到太子的頭上去,得李相為太子說話,最終只是将跟郜國大長公主往來的兩位禁衛将軍給調職了。
禁軍将軍改任太子詹事,朝臣們猜測皇帝是這個意思:你不是愛往太子跟前湊嗎?眼下滿足你。
左神武衛将軍只是妻子跟郜國大長公主往來,因而處罰沒有那麽嚴重,只改任骁衛大将軍。
此事過後,長安的宗親權貴們往來都謹慎了許多。
好在這次乞巧節韓王及王妃并沒有邀請什麽文武官員及其家眷,只把西河縣主帶回來團聚,還有見一見身為她女師的窦嬰。
……
沒有窦嬰的傳信,身在汝州的崔筠自然無法知曉京中事宜。
眼下她也無暇留心朝中發生的事,只因造紙的進度并不算順利。
以如今的造紙技術,一張紙從剝皮到加工為熟紙,大抵需要一年時間,因為很多工序都需要時間來使楮皮的纖維充分分解。有些對顏色有要求的紙更是在漂白這一工序上耗費更多時間——沒有化學漂白藥劑,只能通過不斷地捶打、暴曬,靠日光來漂白。注1
而張棹歌帶來的造紙技術則縮短了不少工序的耗時,加上崔筠這次造紙的目的十分明确,——印刷佛經來試探市場。——因此沒有特意去漂白紙張。
佛經用紙的顏色必須要淡黃色,如果是白紙也得在施蠟加工為熟紙前先将它染成黃色,又稱之為“染潢”。
沒有經過二次加工成為熟紙的楮皮紙,生産出來的生紙只能用于祭祀、酬神。注2
只要在“揭紙”這道工序前給它砑光,或施蠟,或塗膠,生産出來的熟紙既可以用于抄寫佛經,也能用于印刷。
從五月初開始砍伐楮樹、剝皮造紙,至今已經兩個多月,其中一個月時間都花在用石灰漿腌漚樹皮上。
腌漚過後還得放到河裏自然清洗石灰漿和雜質,然後切成小料開始舂成泥狀,最後再放入水中攪拌,靜置一夜後開始抄紙。
只是故林拿過來的紙并不能叫張棹歌和崔筠滿意,這些紙要麽又厚又硬十分粗糙,要麽紙料分布不均勻,顯然是抄紙的時候手法有問題。
畢竟大部分參與造紙的工人都是昭平別業的仆役,他們手法生疏情有可原。
張棹歌唯有讓他們多加練習,并親自抄紙示範。
雖然多年沒沾過這活了,但張棹歌在這方面顯然是有天賦的,抄出來的紙比完全新手的故林等人抄的紙平整勻稱了許多。
崔筠喜上眉梢:“大體方向是對的,只要個中工序再細細打磨,必能造出質量上乘的紙來。”
故林他們也十分高興。
不過張棹歌沒有說話,衆人的喜悅之情就稍稍淡了些。
“大郎?”崔筠看着她。
張棹歌在将已經壓榨掉多餘水分的濕紙垛中的紙張一張張剝離掀開時,突然說:“不對勁。”
怎麽沒有她記憶中那麽絲滑了呢?
關注着這一切的崔筠詢問:“哪兒不對勁?”
至少在她看來,一百張紙中最後品相完好的能有六七張就算不錯了。
“哪兒都不對。這紙的厚度、硬度……都不對。”張棹歌絞盡腦汁地回憶還有哪兒不對勁。
雖說她當初只是口頭指揮衆人幹活,但走到這一步,她身上那股不服輸的勁兒就出來了。
既然能提高紙張的質量,她為什麽要将就用這些粗糙的紙?
這些粗糙的紙用來做雜用紙并不能提升它的價值,也無法為她們帶來更大的利潤,所以她要找出問題的所在。
見她一時半會兒想不出,崔筠就對故林說:“你繼續安排人幹活。”
“造出來的紙……”故林等她拿主意。
“雖然質量一般,但不是不能用,也不是無法出售。”
崔筠鼓勵完故林他們,又對張棹歌說:“大郎,造紙的技術我們已經大體掌握了,并不急于這一時,我們可以慢慢來。”
張棹歌并沒有聽到這話,她靈光一閃,說:“嗐,我想起來漏了啥,我漏了加紙藥。”
所謂紙藥就是造紙的關鍵秘方,加入它後,能讓紙張的韌性得到提升,抄出來的紙也能防黏連。
就以現在的情況來舉例,雖然沒有紙藥依舊能把紙造出來,可漿料會下沉,因此在抄紙的過程中極容易出現不均勻的情況,紙張的質量也不符合張棹歌的預想。注3
張棹歌所熟悉的造紙工藝中一開始是沒有加入紙藥的,後來她那個發小對造紙工藝進行了改革與創新,使用了紙藥,她才知道紙藥的配方。
“紙藥,那是什麽?”崔筠和故林等人投以好奇的目光。
張棹歌忽然意識到這會兒的造紙業估計還沒有大範圍使用紙藥,之所以能造出質量上乘的紙張,全因在制作的過程中精益求精。
造紙成本高,紙價自然就高了。
崔筠平日用來造賬冊、書寫的紙一張約十五文錢,那些用來書法、繪畫的紙張更是高達三十文一張,就連給張棹歌練字的紙也得十文一張。
而昭平別業眼下生産出來的紙張只要經過加工,賣十文錢一張不成問題。
當然,這裏的紙張因書籍包裝形式為卷軸和經折,故而一般用紙的大小約是五十厘米長、二十五厘米寬(注4)。寫一封書信綽綽有餘,一卷書籍的用紙少則兩三張紙,多則十幾張。
另外,書畫用紙的規格會更大一些,造紙的工藝要求也更高一些,因此三十文一張紙都算低價了。
張棹歌說:“秘方。”
要确保一門工藝能給自己帶來更多利益,不會輕易被人奪走勞動果實,怎麽可以沒有一點核心技術呢!
現在沒有專利,所以她不打算公開紙藥的秘方。
故林也十分識相沒有追問。
倒是張棹歌去找制作紙藥的材料時,把崔筠給帶上了。
崔筠說:“既然是秘方,棹歌自己掌握不好嗎?”
這人還真是不擔心她掌握了所有技術後,把她踢出局。
“我不準備開造紙作坊,不管是這輩子還是下輩子。你實在過意不去,那就給我分紅吧,将賣紙後所得的利潤分我三成就行。”
崔筠笑吟吟地說:“你我是夫妻,分你五成又何妨。”
張棹歌絲毫不意外她會這麽大氣,畢竟崔筠很清楚掌握造紙術和印刷術的好處不僅能掙錢,還能助她提高在讀書人心中的威望地位,那可是用錢都換不來的。
她帶着崔筠往山裏鑽,順手抓了一只野雞準備回去加餐。
崔筠似有些無奈,又有些新奇:“這還是我初次以在山裏抓野雞此等方式度過乞巧節。”
張棹歌愣了愣,才反應過來今天是七夕。
她問:“乞巧節要做些什麽?”
崔筠沉吟片刻,說:“有些是為了展示女子的女紅,有些則是為了祈福讨點好運,還有放飛大雁、結彩縷,以祈求能幸福。”
張棹歌說:“大雁找不到,就以野雞代替吧,畢竟都是禽類。”
崔筠看着她認真的臉色,彎了眉眼,說:“好呀。”
張棹歌頓了下,總覺得崔筠這個笑容的背後還有旁的意思,但她猜不透,幹脆不猜了,直接把這只順手抓的野雞給放生了。
找到制作紙藥所需的原材料後,倆人回到後院悄悄地搗鼓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