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買鋪
第62章 買鋪
在張棹歌與孟甲歲唇槍舌戰時, 九百裏外的長安也不太安寧,先是當初告密說郜國大長公主與禁衛将軍往來密切的張相在七月病逝。
郜國大長公主的這口惡氣還沒出完,她跟多個男人□□的事就被人告發了, 這幾個男人既有先前就被從禁衛将軍貶為太子詹事的李昇,也有同為李氏宗親的李萬, 還有她的小叔子蕭鼎與另一位官員。
李萬與郜國大長公主的關系雖然已經出了五服, 可同為高祖皇帝的子孫,他們的關系在世人看來就是亂|倫,是朝廷律令嚴厲禁止的行為之一。
當初李昇被張相告發他出入公主府, 和郜國大長公主私交甚篤, 皇帝被李相一番勸解後沒有遷怒太子。如今又被人捅出這等穢亂之事,便不再給郜國長公主機會, 直接召她進宮後将其軟禁。又杖殺了李萬,把李昇在內的另外三名“情夫”貶到嶺南。
西河縣主見郜國大長公主果然出事,心中憂戚之餘,對窦嬰也十分欽佩:“老師當真是料事如神。”
誰能想到,昔日門庭若市的郜國大長公主府會在一夕之間淪落至門可羅雀的境地?
窦嬰與西河縣主三個多月前去參加宴會時目睹的賓客盈門景象還歷歷在目,如今誰不感慨一句世事難料!
窦嬰更是再次認識到帝王猜忌與無情的殘酷。
郜國大長公主已經五十多歲了,她就算再怎麽荒淫也不至于跟小她三十多歲的李昇眉來眼去。況且張相之前告密時, 皇帝就已經就此事征詢過李相的看法, 該說已經蓋棺定論,而此時重提顯然是皇帝想讓她的罪名加深一些。
哪怕郜國大長公主還年輕,以她寡婦的身份地位,她要養情夫何至于被怪罪呢?
根源還是出在她是太子丈母娘這重身份上。
而且她的“情夫”裏,李萬是宗室子弟;蕭鼎出身蘭陵蕭氏, 背後有世家大族的勢力支撐;至于李昇,他的父親是已逝的薊國公、東川節度使, 去年剛去世;還有一個韋恪,出身京兆韋氏。
如此交際關系,很難打消皇帝對太子的猜忌疑慮。
因此,皇帝借口此事,果斷處理了這些“情夫”,軟禁了郜國大長公主。
也不是沒人向皇帝求情,但嫉妒郜國大長公主能使用超規格儀仗出行的宗室更多,她平日行事處處打壓他們這些皇親國戚一頭,還跟同為公主的姐妹、侄女們別苗頭,早就讓宗親們嫉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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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太子,他早就吓成鹌鹑,對此沒有任何表示。
太子妃蕭氏求助無門,也只能惶惶度日。
此案發生後不久,宜都公主來華陽觀尋窦嬰,嘆氣說:“我本打算讓阿耶嘉獎女師的義行,可惜出了這檔子事,阿耶心情不佳,我若貿然開口,阿耶必定認為是女師故意交好我,好博取財位。”
窦嬰沒想到宜都公主原來還有這個打算,她頓了下,說:“嬰謝過公主好意。”
她沒有說什麽她不需要嘉獎這類話,她誅殺李賊的目的在與宜都公主敘述起因經過時就已經闡明,無需再三強調。
況且她來長安本就是奔着揚名來的,一直表現得十分淡泊名利,瞧着未免有些虛僞。
宜都公主性情率真,最是看不慣那些裝腔作勢,自恃身份就假清高的人,她适當展露自己的野心,才會讓宜都公主認為她為人真實不做作。
宜都公主說完事,沒有立刻回公主府去,她說現在各公主府辦宴會、組織仕女們出門游玩都得再三掂量,拘謹極了。
在這裏,好歹還能跟窦嬰、西河縣主說說話,回了公主府,就只有一幹奴婢和沒有什麽實權只能天天唠叨她的屬官們。
宜都公主說:“女師忙自己的事去,不用管我。”
窦嬰無語,只能由她去,自己拿出崔筠寄過來紙張,抄起了道家的經書。
這些只有在京師才有的藏書,統統抄一份給七娘!
宜都公主清閑,看到她養在籠中的灰兔,過去将它抱出來玩。
她早就注意到灰兔脖子上的鵝形哨,便摘下來,往衣服上擦了擦,旋即吹出響亮清脆的哨聲。
突然響起的哨聲令窦嬰的手一抖,好好的一個字就這麽毀了。
當然,紙張珍貴,即便一個字毀了,她也沒有扔掉這張紙重寫。
她擱下毛筆,看到宜都公主手上熟悉的,被她摩挲到有些油光發亮的鵝形哨,垂了垂眼簾。
“吵到你了嗎?我以為這哨子是壞的,吹不響,不然你沒有道理系在兔子的脖子上。”宜都公主攥着哨子解釋。
窦嬰說:“這哨子讓兔子長時間戴着,裏面怕是有不少兔毛與灰塵,公主要謹防病從口入。”
“哦。”宜都公主将哨子重新戴回兔子的脖子上,又問,“女師能割愛将這哨子讓給我嗎?我給它重新打造一只金哨子。”
窦嬰有些訝異,也有些不理解:“公主何以鐘愛這個鵝形哨?”
“大抵是這個哨子很合我眼緣。”
窦嬰:“……”
“這是一位友人所贈,請恕嬰不能割愛。”
“誰送禮會送這麽個小玩意?”宜都公主嘟囔,更叫她無法理解的是窦嬰将它挂在寵物脖子上的行為,若十分珍重,不應該珍藏起來麽?若不重要,為何又不肯割讓?
不過想到自己讨要這個哨子的目的,她心裏酸酸的,道:“莫不是什麽定情信物?”
窦嬰整肅面容,說:“公主多心了,沒有這回事。”
宜都公主見她不高興,忙轉移話題不再瞎打聽,說:“八月十五是天長節,宮門前有樂舞表演,妹妹必然是要陪着韓王叔和王妃嬸嬸的,女師不妨跟我一塊兒參加宴會。”
天長節是玄宗為自己的生日所設的節日,初時是八月初五,後來因為和肅宗的“天平地成節”很接近,于是把日子改在八月十五,兩任皇帝一起過節。注1
後來的皇帝沒有特意将自己的生日設為節日,但都沿襲這個習俗,在八月十五這天過天長節。
窦嬰本來想回絕宜都公主,後者說:“你乞巧節可是陪妹妹一塊兒過的,這回可不能再拒絕我了。”
宜都公主的話稍微喚醒了窦嬰的某段記憶,那是上個月乞巧節與西河縣主回韓王宅的事,當時韓王喝多了酒,徑直來到女孩子們乞巧的後院,對窦嬰的言辭間頗有些冒昧,王妃的臉色也有些不虞。雖說韓王沒有更進一步的舉動,窦嬰卻提出了告辭。
第二天,韓王來道歉,窦嬰避開了他。
此後他又來了好幾次,或被剛好來尋窦嬰的宜都公主擋開,又或是他知曉了窦嬰不會見他而悻悻離去。
窦嬰不會一直當西河縣主的老師,她遲早要另尋出路,只好答應了宜都公主。
——
社日過後,崔筠回到了闊別已經的汝州城。
昔日的崔宅已經被她抵賣了出去,又無旁的資産在城內,她便沒有再踏入這裏半步。
這次進城主要是為了尋找合适的鋪子,若是價格合适,地段也不錯就可以買下來。
同時,她還準備去拜訪一下父親的故交,他們曾從汝州城趕到昭平鄉參加她跟張棹歌的婚禮,她進城來卻不去拜訪,着實有些失禮。
既然要登門造訪,自然不能空手上門。
崔筠根據這些故交家裏的情況,帶了兩卷佛經給一位對母親十分孝順,而其母又是虔誠的佛教徒的故交。
又帶了兩卷孩童啓蒙所讀的蒙學書籍,給家中剛好有要啓蒙的孩子的故交。
還帶了一壇子蒲黃酒給嗜酒的故交,蒲黃酒有養生治病之效,給從戰場上退下來曾有舊傷的人喝再好不過。
餘下故交也各有薄禮。
她的禮送到了這些人的心坎上,聽說她準備在城裏買一間鋪子,紛紛表示會幫她留意。
崔筠自然不敢真的麻煩他們,因此還是憑着過去在這裏生活的記憶到兩市去轉了圈。
其實也不必到兩市,因為如今的坊內已經有不少人将宅子分成兩大功能區,前面作為鋪子出租、賣東西,後面則是生活居住的區域,因此坊內的百姓不出坊門也可以購買到一些生活所需的物品。
紙張的客戶群必然是那些家底不錯的富戶,因此不挑兩市鋪子的話,首選是富戶士人雲集的弘寶坊。
崔筠和張棹歌轉悠到弘寶坊時,遇上了許久未見的王賀騁。
王賀騁正在指揮仆役将東西搬出來,陣仗很大。
他也十分意外會在這裏看到她們,主動沖崔筠打招呼:“崔七娘,多日不見,甚是想念。”
張棹歌的臉一黑。這家夥,竟還觊觎七娘!
王賀騁偏偏不覺得自己的言語輕佻,他的目光往崔筠的肚子上掠過,說:“你們成婚也有四個月了,你這肚子卻沒有消息,可見張棹歌那家夥不行。你把他休了吧,再招婿的話不妨考慮一下我,我不介意你嫁過人,還會明媒正娶你為妻。”
崔筠無語,幾個月不見,他腦子又開始抽筋了?
看到張棹歌黑了臉,崔筠忍俊不禁地按住她,對王賀騁說:“王郎君聽說過‘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麽?”
“聽過,不過這和我的建議有什麽關系嗎?”王賀騁不解。
“我招大郎為婿,她能授我以漁。嫁與你,便是王家再富有,也只能給我魚。不思進取、揮金如土,是竭澤而漁的做法,這池塘裏的魚早晚會吃完。王郎君憑什麽認為我會舍棄大郎而選擇你?”
王賀騁挖牆腳失敗,并不氣餒。對他來說,他還未成婚,偶爾見到這面牆,順手就撬一撬,撬不動也沒關系。哪天這堵牆成了危牆,他再撬就不用費多大功夫了不是?
“哎,你們怎麽會在這裏?”他才想起打聽這事。
崔筠微微一笑:“不勞王郎君挂念,這跟王郎君沒什麽關系。”
張棹歌卻說:“七娘,或許跟王郎君有點關系。”
她示意崔筠看王賀騁身後挂着的幡,上面寫着“出售”二字。
再看宅邸的門匾——王宅。
這裏八成是王家在汝州城置辦的宅子,不過從仆役将裏面的東西搬運出來的行為來看,大概是王家要把宅子清空變賣。
王賀騁這會兒想收起那幡已經來不及了,他故作淡定地說:“王家的根基畢竟在襄陽,這裏打理起來很不方便,所以要賣掉這兒的産業,把重心放在主業上。”
張棹歌說:“我以為你是樗蒲輸了錢,不得不變賣這邊的家産來抵債。”
王賀騁惱羞成怒:“你放屁!”
他的态度反倒有些“此地無銀三百兩”。
崔筠也明白了張棹歌的意思,既然她們想要在這兒開紙鋪,可以買下這裏的宅子。
因為往後她們不僅要在這裏賣紙,還會印刷書籍來售賣,正好需要這麽大的地方。前進院子改為鋪子,兩廂做倉庫和印刷間,後院則住人。
往後她們進城來,也有個地方落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