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舉報
第90章 舉報
張棹歌身邊多了兩個牙兵的事瞞不住鄭和義, 借着飲酒的機會,鄭和義旁敲側擊,想知道她是不是還有別的計劃。
張棹歌也坦白:“這是我義兄派來的親衛, 過完正月十五我便要去一趟隋州,進展順利的話, 縣鎮經商的事也有很大希望得到使君的許可。”
鄭和義眼裏閃過興奮的光芒。
張棹歌又問他:“除了我之外, 鄭什将還準備找別人聯手經商嗎?”
鄭和義一愣。
“比如,做生意得有本錢,縣鎮拿得出本錢嗎?做買賣也有風險, 大家有信心扛得住風險嗎?還有, 縣鎮将士都無法離開魯山縣和魯陽關,僅憑草市, 所掙的錢真的夠軍供嗎?”
這話可把鄭和義問倒了。
他當初也就是憑着一股野心提出來的,具體要如何實施,還真的暫時沒拿出個章程來。
張棹歌:“……”
這群人放亂世,必然是橫征暴斂、只顧眼前利益的藩鎮豪強,所以她得有意無意地引導他們,讓他們以合理的方式來獲得軍供,又得遏制他們的貪念, 避免他們為禍鄉裏。
鄭和義說:“本錢的話……大家湊一湊應該能拿出來。”
他沒說的是, 自己還有兩個想法,要麽讓張棹歌先賒賬,等他們賺到錢了再還給她;要麽再拉攏一個有本錢的富戶,雖然這麽做,他們就得與別人分利, 那也比“因沒有足夠的本錢而導致計劃胎死腹中”這種情況要樂觀。
不過張棹歌已經猜到了他的想法,也知道, 這時候孟甲歲要提出入股,鄭和義被說服的可能性就會大大提高。
所以張棹歌為了杜絕這種可能性,請崔筠來給鄭和義算一筆賬。
倘若拉攏旁人入夥,以對方雄厚的財力,若分賬時不占一半利潤,只怕會心生不滿,或許他會礙于縣鎮的威名而不敢有異議,但久而久之必然會生出芥蒂,從而為往後的糾紛埋下伏筆。若分給對方一半以上的利潤,那對要養兩百多人的縣鎮而言,無異于杯水車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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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和義颔首,正因為這樣,他才沒有從一開始就找孟甲歲這些富戶合作。
崔筠繼續給他分析跟富戶合作賣酒可能會出現的情況。
由于張棹歌釀酒的數量有限,也就是利潤有限,對方可能會慫恿鄭和義等人,為了提高利潤而要求張棹歌擴大酒的釀造數量,甚至可能會壓低從張棹歌這裏買進酒的價格,要是她不同意,那對方就有理由挑撥她與鄭和義等人的關系。
鄭和義一聽,酒醒了三分,也不知道是不是吃火鍋吃的,這麽寒冷的天裏,愣是冒出了一些冷汗。
毫無疑問,如果張棹歌是普通人,也沒有人撐腰,他真的會這麽幹。
偏偏被崔筠挑開了來說,他心裏尴尬極了,又有點小緊張,忙對張棹歌說:“我們肯定不會這麽幹的,這跟忘恩負義的白眼狼有什麽區別?”
張棹歌哈哈一笑,說:“我知道,只是假設,畢竟到那個時候,什麽樣的情況都有可能發生,不是麽?”
鄭和義:“……”
在“他”的心裏,他們就是這麽卑劣的人嗎?
咳咳,好像還真的是。
崔筠瞥了這倆心思各異的人一眼,繼續說:“我想,甚至還有人會對大郎的釀酒方子感興趣,未必不會逼她交出方子。”
鄭和義如坐針氈,這跟貼臉開大有什麽區別?
就差沒指名道姓了吧!
張棹歌微微一笑:“當然,對于鄭什将的人品,我還是信得過的,怕只怕攤子大了,人心不好帶了。”
鄭和義心裏亂糟糟的,也不胡思亂想了,直接問張棹歌的想法:“那怎麽辦?”
“好辦。首先,這事是鄭什将你們為了軍供而冒着風險去做的,目的是想讓底下的将士能吃飽穿暖,所以這個目的切不能忘。”
鄭和義颔首。
“其次,計算出所需的軍供,然後制定目标以及計劃,避免因為某個人的貪念而做出超計劃的事情。”
“其三,此事必須要有人監管,這也是為了避免有人中飽私囊。”
鄭和義說:“自然,這事有鎮官監督執行。”
“因此,縣鎮經商的規模不必太大。我所釀的酒,除了供自家飲用外,只會提供給你們,不會再授權給第二家,因此你們也不必擔心會出現與你們競争的酒戶。”
“這太好了!”鄭和義高興地說,幸虧張棹歌自己提出來了,免了他還得想辦法阻止別人跟他們搶生意。
不過,他也知道這必然是有代價的。
果不其然,張棹歌說:“但這是暫時的。我會申請監督的權限,一旦你們決定和我合作,那就只能賣我釀的酒,而不準為了獲取更多利潤,濫竽充數、以次充好。”
鄭和義遲疑了。
旋即心裏頭發苦,這小兩口還真的把所有能鑽的漏洞都給堵上了。
“只要你們同意,同時簽過契書,我正月十五便立馬去找曹王。”
距離正月十五還有十幾日,鄭和義決定先回去跟手底下的人商議。
而不出張棹歌所料,孟甲歲很快就找到了鄭和義。
他先是點出自己已經知曉了縣鎮和張棹歌的算盤,因此想來分一杯羹。
随後,他又把自己的優勢展現給了鄭和義看。
若不是張棹歌與崔筠早就給鄭和義算了一筆賬,他只怕就真的動心了。
最後,孟甲歲慫恿他說:“那張大郎釀的酒也沒什麽不一樣的,到時候我們在外頭買一些便宜的酒水來賣,他也不會不知道呀!”
鄭和義聽到這裏時,眼神古怪:“你覺得他釀的酒一般般?”
孟甲歲沒發現鄭和義的神情異樣,說:“對啊,他昨兒送了一壇子酒,我品嘗過,很一般。”
鄭和義讨了一碗來喝,發現這酒根本就不是張棹歌釀的,而是外頭買的最普通的酒。
他發現孟甲歲這是被張棹歌擺了一道,頓時哈哈大笑。
也對,以張棹歌跟孟甲歲的關系,怎麽可能把自己釀的美酒送給孟甲歲啊!
是他們太先入為主了,以為張棹歌會釀酒,而且往常給他們送的都是美酒,就下意識以為她給孟甲歲送的也是自釀的美酒。
顯然,張棹歌昨天跟他說的那番話,防的就是孟甲歲找他合作。
他什麽都明白了。
張棹歌這是要他二選一,選擇跟孟甲歲合作,張棹歌就不會奉陪。
這有什麽好選擇的?要想發財,傻子都知道選張棹歌!
鄭和義推搪,反過來問孟甲歲,是誰跟他透露此事的。
孟甲歲不想和盤托出,言辭閃爍。
鄭和義見狀,也不再多言,回去後便整頓了縣鎮上下。
那些打着湊本錢旗號來勸說鄭和義跟孟甲歲合作的,都被視為洩密的人,被鄭和義排除在計劃之外。他再跟剩下那些人開會商讨,最終一致通過了張棹歌的條件。
正月初七,州縣諸官吏結束休務開始上班,魯山縣倉曹參軍忽然接到舉報,說昭平鄉有人私自釀酒。
倉曹判公廨、倉庫、市肆、征收等事宜,榷酒酤酒事宜自然也由他負責。
一般情況下,私自釀酒都是民不舉官不究,但既然有人舉報了,被舉報的人家底似乎不錯,倉曹參軍可以借此敲詐勒索一筆錢,他就帶着人登門了。
這一天,張棹歌和崔筠正在給崔八郎送行。
在昭平別業待了幾天,崔八郎覺得這兒的日子比在家好,他不僅去看了造紙坊和印刷坊的運作,也跟張棹歌參與了一次狩獵,最後在張棹歌的要求下抄了兩本關于婦科疾病的醫書回去。
崔八郎當時還頗為難為情,說:“阿耶是男子,替婦人治病多有不便。”
崔筠說:“四姐姐用得着不是嗎?”
崔四娘崔籬在宮中為典藥,除了給皇帝抓藥之外,也會負責給妃嫔、女官、宮婢們看病配藥。婦科類的醫書典籍對崔元陟來說可能用處不大,但對崔四娘絕對有用。
崔八郎驚呼:“對噢!”
于是他抄書抄的越發認真賣力,幾天時間就抄了兩本(被張棹歌裝訂成了方便翻閱的線裝書),又請張棹歌校對過,沒有錯別字才小心翼翼地收進行囊中。
崔八郎辭別後沒多久,倉曹參軍及小吏的身影就出現了。
他們來勢洶洶,經過張棹歌訓練的奴婢部曲迅速戒備起來:“什麽人?”
“接到舉報,說你們這兒私自釀酒,特來搜查!”倉曹參軍想要硬闖是不成的了,只能厲聲呵斥。
張棹歌與崔筠聽見動靜,心下一沉。
崔筠說:“我去拖延時間,大郎盡快将那些酒轉移。”
張棹歌哂笑:“不必慌,我早有預料,已将釀酒的酒具及酒水都轉移存放在昭平別業以外的地方了,他們就算掘地三尺也找不出來。”
崔筠将信将疑,因為這些日子她似乎沒聽到張棹歌搬酒的動靜,不過張棹歌這麽自信,想來是真的已經處理妥當了。
二人走出,崔筠向那倉曹參軍行了一禮:“妾博陵崔氏,行七,不知判司如何稱呼?”
倉曹參軍說:“某河南褚氏,褚瀛。”
河南褚氏也是魏晉時期的士族之一,不過如今已經沒落,大唐立國以來名氣比較大的子弟唯有褚遂良及其父。随着褚遂良反對冊立武則天為後而遭貶,其子也遭到流放,褚氏的榮光便徹底湮滅于塵世中了。
崔筠不卑不亢:“原來是褚判司,不知是何人造謠,說我這兒在私自釀酒?”
“這個可不能洩密……你不必拖延時間。”褚瀛說着想要硬闖。
崔筠說:“我并非是在拖延時間,只是舉報之人總得有證據,若沒有證據,判司闖入我這別業四處搜查,只怕不妥吧。”
褚瀛看着大膽攔下他的崔家部曲,心裏煩躁得很。
能養得起這麽多部曲的,又豈是普通富戶?真是被坑死了。
然而叫他白跑這一趟,他又不樂意。
他态度強硬:“你若是不配合,我可得動真格了。”
崔筠說:“判司理應清楚,若我們沒有私自釀酒,那舉報之人便是污蔑、誣告,我要他反坐!所以,若判司不明說是誰舉報,又有什麽證據,我必訴之太守。”
這時,仇果得知動靜,匆匆趕來,将褚瀛請到了一旁去低語。
褚瀛這時才發現,這不是簡單的舉報私自釀酒案,被舉報的崔筠、張棹歌也不是什麽普通的富戶。
他不怕得罪張棹歌和這些鎮将,但崔筠之父跟州府的一些參軍是故交,他才來汝州一年,有些人的面子還是要給的。
最後,張棹歌站了出來:“褚判司不過是履行自己的職責罷了,便讓他搜吧,我們身正不怕影子斜。”
仇果:“……”
雖說他們在想辦法幫張棹歌取得釀酒的資格,但如果這會兒就被人揭發了“他”在釀酒,他們接下來的計劃就十分被動了。
正因如此,他才會趕來替張棹歌遮掩。
沒想到“他”不配合。
褚瀛想了想,還是決定進去看一看,萬一沒有找到這兒釀酒的證據,他再回頭找那個舉報人的茬也不遲。
那些住人的屋舍和廂房他沒有進去檢查,唯一一個有可能釀酒的“老君堂”空空蕩蕩。
哪怕張棹歌真的在這裏釀酒,從他們登門到進來檢查,這麽短時間,不可能把所有的痕跡都清理得這麽幹淨,連一點酒味都沒有留下。只能說明這兒的确沒有人私自釀酒。
褚瀛白跑了一趟,臉色十分不好,掐死舉報之人的心都有了。
“撤!”他氣呼呼地喝道。
這時,張棹歌追了出來:“褚判司且慢。”
褚瀛回頭,神情有些不悅:“張押衙,何事?”
張棹歌微微一笑:“雖說我沒有私自釀酒,但我确實懂釀酒。不過我是個遵紀守法的良民,難得遇到褚判司,就想趁機詢問一下要如何才能取得酤酒的資格。”
說着,讓人拿了匹絹過來給他。
褚瀛眉頭一挑,神色緩和了許多。雖然沒有預設中那麽多,但這趟沒白跑。
崔筠與張棹歌一個唱白臉一個唱紅臉,又在財帛的加持下,褚瀛與她們的關系迅速拉近,不僅可以大開便利之門助她獲得釀酒資格,還透露了舉報之人的身份。
不過這個舉報之人,張棹歌她們十分陌生。
……
褚瀛走後,仇果嘀咕:“消息果然洩露了,但應該不是孟甲歲在背後搞鬼。”
張棹歌說:“他怎麽會這麽蠢讓自己的人去舉報?這個人甚至不是鄉裏的人,而外鄉人又是如何知道我在釀酒的?”
仇果拍了拍腦袋,好奇地問:“那你平常在哪兒釀酒的啊?”
張棹歌笑了笑:“秘密。”
仇果沒再多問,說:“當初說好的,取得酤酒資格這事由我們來辦,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也算是陰差陽錯了。”
張棹歌瞅了他一眼,遞給他一個一言難盡的眼神,說:“我這釀酒的成本每鬥近百錢,取得酤酒的資格代表要給官府酒課,屆時賣給你們怕是得每鬥三百錢才有微薄的利潤。這麽貴的酒在草市很難賣出去,你們運到州城、縣城兜售又得增加成本。”
其實她誇大了,因從系統那兒簽到得了不少酒曲,所以她省了酒曲的成本。
即便如此,原材料(如大米)的成本也近五十文錢了。
如果她稍微降低一下酒的質量,成本倒是可以少一些,但那樣的酒和官釀就一比較,就沒什麽優勢了。
仇果震驚,他們賣出去的時候,不得賣四百錢一鬥才能盈利?
旋即又覺得在情理之中,這樣的美酒,賣個千錢一鬥都不過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