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換人
第96章 換人
張棹歌被授節度衙前兵馬使兼關鎮務的事, 崔家是端午方才通過王家人之口知曉的。
王賀騁被仙人跳,險些把汝州田産、宅子都輸光的事終究還是讓王父知曉了,王父氣得差點中風, 他深知不能繼續放任王賀騁這麽混賬下去,又從女兒王翊那兒得知崔家辦族學, 于是下定決心把王賀騁給丢到了崔氏族學來。
王父不僅不占崔家的便宜, 還掏了不少錢作為王賀騁的束脩,又叮囑王翊要約束他,一個子都不給他花, 省得他動辄輸幾萬錢出去。王家家底再豐厚, 也不夠他這麽敗的。
王賀騁除了到崔家求學,也是為了給王翊撐腰。
王翊跟崔铎那事鬧得崔家、王家的面子都不好看, 崔铎迫于無奈跟齊凝碧分道揚镳外,還把從王翊那兒占的便宜都給補了回去。
崔铎這會兒也隐約猜到了這事會暴露跟崔筠怕是脫不了幹系,畢竟這事早不揭穿,晚不揭穿,偏偏是他去威逼崔筠跟大房合作之後被揭露,打了他措手不及。
他暗搓搓地準備報複崔筠時,王翊就告訴他:“我爹來信時提到, 七娘那贅婿入了曹王的眼, 成了魯陽關鎮遏将了!”
崔铎跳起來:“這、怎麽會?!他又幹了什麽?”
“今年開春,曹王便下令收茶葉一百五十萬斤,與《茶經》十本、茶器百件等,準備與回鹘換馬。”
王家田地資産多,也擁有茶山, 因此曹王的使帖下達時,他派人去打聽, 便了解了來龍去脈。
回鹘的使者及商賈還在長安,曹王派人去與那些胡商,最後定下了一百五十萬斤茶葉換一千匹戰馬的互市合作。
至于《茶經》與茶器,則是曹王聽從張棹歌的建議,給胡商當飲茶指導書的。不過他當時只準備給一本,後來胡商看到了《茶經》的價值,又用十匹馬換剩下的九本。
曾經朝廷與回鹘換馬,四十匹絹才換得一匹馬,偏偏為了充大頭,回鹘要換多少馬都答應,導致絹帛的流出嚴重。
用産量多而價格便宜的茶葉換馬,朝廷這邊沒有壓力,回鹘那邊也得到了茶葉,簡直皆大歡喜。
與此同時,山南道的茶葉也有了銷路,茶商賺了錢,曹王也有了更多戰馬來培養騎兵,到時候便可厲兵秣馬,磨刀霍霍向淮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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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元峰一家幾口:“……”
這張棹歌難道真的是人才,是他們看走了眼?
當初他們看人只看世家門第以及才學,百般瞧不起張棹歌,可先是造紙印刷,然後又建言“茶馬互市”,難道真的有人可以不通過學習,就成為幹吏嗎?
不。崔元峰堅決不認可張棹歌,造紙印刷那都是工匠才專注的事,張棹歌出身白丁,專事農工商,永遠都成不了士!
王賀騁很是缺心眼地說:“你們不認可又如何,人家是武将,也不靠你們升官。”
崔家人:“……”
王翊怒瞪他:“這兒有你什麽事?滾去看書!”
王賀騁撇撇嘴,起身離去。
他們讓他待在這兒,他還不樂意呢!
聽聞最近有兩種佳釀“老君堂”與“娘子醉”非常好喝,近百錢一升,他要去嘗一嘗。
崔家人臉上的遮羞布都被王賀騁扯下來了,再也沒有臉面談論張棹歌與崔筠。
在昭平鄉的崔筠與張棹歌自然不知道崔家和王家發生的事,只是在汝州代為打理紙行的宿雨卻能明顯地感覺到崔氏族人的态度變化,不僅在她堅持不賒賬給崔氏族人後乖乖地掏錢買紙,連帶着對她也沒了往日的頤指氣使。
魯陽邸店。
崔筠進來的時候,有好幾道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畢竟這邸店開在魯陽關附近,進出的多是走商的男商賈。
邸店除了提供住宿和飲食外,并無旁的服務,故而除了後廚與雜院那些鄉裏的婦人幫工外,平日很少能看到女子在邸店走動。
倒是有些不甘寂寞的男商賈會帶上小妾或外室,崔筠一出現,衆人不免這般猜想。
不過,崔筠的身旁還跟着朝煙與青溪,她進邸店後先去檢查了邸店的酒水,看看是否有兌水。
衆人看那量酒博士在她面前不敢吱聲,不由得問路過的博士:“那婦人是什麽人?”
博士低聲說:“那是咱們鎮遏将的娘子,崔七娘。”
衆人自然知道這家邸店的背景,但仍覺得崔七娘的行為越界了。
博士瞅他像個傻子,說:“崔七娘可不是仗着自己的身份便來耀武揚威的,你們喝的酒號,就是出自崔家的堂號。她也是慈丘縣君的表妹,此來是檢查酒水是否兌了水,就怕有人以次充好,壞了老君堂和娘子醉的名聲。”
衆人恍然大悟,是他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沒想到這崔七娘是為了他們這些喝酒的酒客着想。
另一個用竹簾隔出來的小隔間裏,從蔡州來的商賈周瑞獸卻心中一動,等崔筠準備離開時,他主動湊了過去攀談。
他此行的目的自然是這些酒,畢竟淮西不少将領都嗜酒,但因連年征戰,淮西的農業遭到了沉重的打擊。
加上吳誠上位後大肆招募補充士卒,打造兵器铠甲,修繕城池圍牆,積蓄糧草……這種種舉措的背後,是各種橫征暴斂、苛捐雜稅,百姓拿不出糧食來釀酒,所以淮西将領喝的酒都是從外面買的。
吳誠為了收買人心,十分厚待淮西牙将,故而他以五十錢買進的酒,賣百錢,這些牙将也掏的出來。
他不怕這些牙将巧取豪奪,畢竟他的後臺是吳誠的義弟吳陽。
只可惜,這酒限購,哪怕他帶了十餘人過來,也只能買十餘鬥,掙的錢還不夠他跑這麽一趟。所以,如果能有別的渠道,一次性買更多酒回去,那就不虧了。
他自信地說:“鄙人周瑞獸,想與崔七娘子談筆買賣。”
崔筠問:“什麽買賣?”
周瑞獸邀請崔筠坐下,這才把打了許久的腹稿念出:“聽聞崔七娘子是慈丘縣君的表妹?”
青溪蹙眉,一臉不高興地說:“不是談買賣嗎?問這些做什麽?”
“青溪。”崔筠輕斥了聲,青溪立馬住嘴往後退開了些。
周瑞獸見狀,笑容愈發深邃,說:“忘了自我介紹,我是蔡州人。”
他幫鏡顏送信一是因為私情,二是鏡顏給了他錢,他幫忙遞個信,不過是順水人情。
他自然也清楚吳誠恨窦嬰,也知道鏡顏曾是窦嬰的婢女,但是哪又如何?吳誠恨窦嬰那是吳誠的事,他想要掙錢是他的事,他可不會為了吳誠而放着錢不掙。
至于鏡顏是不是要謀劃對付吳誠?鏡顏一個女人哪有這能耐!
來這兒後,他打聽到了崔筠與窦嬰的關系,琢磨着,假如窦嬰還在意鏡顏這個婢女的話,他或許可以借此機會做成一筆買賣。
不過鏡顏畢竟只是一個婢女,他也不确信崔筠是否會為了一個婢女而讓利。
他以鏡顏試探了一下崔筠,後者果然不在意鏡顏的生死,只說:“阿姊兩年前便以為她已經不幸身亡,也從悲痛中走出來了,她活着固然是好事,她若死了,阿姊也不會再難過了。”
窦嬰在長安,周瑞獸也沒有這麽大本事去到長安聯絡窦嬰,也就是說,崔筠打算隐瞞窦嬰的話,窦嬰便不會知曉鏡顏的生死,只當她兩年前就沒了。
崔筠跟鏡顏沒有什麽交情,自然不會為了鏡顏而任人擺布。
周瑞獸腹诽崔筠與窦嬰這姐妹倆的感情原來這麽一般,不得不進一步降低标準,一步步試探崔筠的底線。
終于,崔筠松了口,說:“鏡顏到底是阿姊的婢女,對阿姊也忠心耿耿,她若能活着回到阿姊身邊,阿姊想必也會感到高興。”
“是極!”周瑞獸撫掌附和。
“本來我家釀的酒只賣給魯陽邸店,倘若你能将鏡顏帶過來,我可以與你達成長期的合作,每個月給你三十鬥酒額。”
周瑞獸的思路一下子就被她帶着跑了,腦海中已經忘了旁的,只計較那酒額。
“三十鬥怎麽夠?至少得千鬥!”
“五十鬥。”
“五十鬥也太少了。”
你來我往地讨價還價一番,最後定下兩百鬥,老君堂和娘子醉各一百鬥。
有些人喝慣了官釀酒,所以口味一時半會兒沒能改過來,就偏愛清淡有點甜的娘子醉。而有些人喜歡燒酒,便對老君堂贊不絕口,因此這兩種酒的銷量竟然是一樣的。
娘子醉比老君堂便宜一點,但周瑞獸運回去賣的價格一樣,他算了下,自己每個月能掙十萬錢!
十萬錢能買一個鏡顏了,用一個鏡顏換長久的合作不劃算嗎?
簡直太劃算了!
哪怕周瑞獸意識到崔筠并不是真的不在意鏡顏,只不過是為了跟他談判才不暴露這一點,他也已經不在意了。
……
回到昭平別業,崔筠算是了卻了一樁心事。
上趕着不是買賣。張棹歌早就安排了邸店的博士在周瑞獸面前演這一出,為的就是讓周瑞獸主動提出合作,這樣在談判時,她才能占據主導地位。
在跟周瑞獸談判的過程中,她也愈發确定了,周瑞獸就是那種會為了巨大的利益枉顧道德底線,铤而走險的人。
因為吳誠的義弟吳陽是他的姐夫,有吳陽撐腰,他才能堂而皇之地從蔡州跑來這兒買酒。
甚至他明知吳誠恨窦嬰,卻仍大肆購買冠以窦嬰之名的酒回去蔡州賣,說明他并不擔心會被吳誠記恨。
張棹歌曾說過,吳陽也是個野心家,從周瑞獸的為人處世便可看出。
兩個月後,一支商隊在魯陽邸店落腳。
驢車上下來一個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