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空覺嘆

空覺嘆

“我發現了一樣東西,它能看到一個人過去的記憶。它的代價很簡單,人人都能付得起。人都有七魂六魄,只要向它獻出一點靈力與魂魄就能看到過往。等到魂魄用盡的那天,人就會死。

我曾用這個東西看到了一位老和尚的過往。

(以吾之命,問汝過往,生死不悔。)

當我說出這句話時,巨大的疼痛感包裹着我,我感覺到有人大力撕扯我的靈魂,最後撕走了很小的一塊。

在老和尚的記憶裏,我知道了這個東西叫什麽——神相破天機。

這是逆天而為的事,之那以後我再也沒有做過。

雙親皆亡的那天,我又做了。我打算獻出一魂三魄來儲存我與一人的一段記憶,只要我有那人的頭發就可完成。

聽聞你喜歡四洲修墓,江陵子我把這段往事儲存下來,放了一盞燈籠在你不知道第幾個墓前。

等人發現它。”——謝任川

濃霧的盡頭是一盞燃盡的燈籠,燈籠後面有一塊墓碑,上面刻了:須吟江陵子之墓。

“師尊?”

江燈快步走到江少弦身邊,确定他無礙後才開始消化剛剛看到的一切。

他不知道自己是幸運還是不幸。

幸運的是自己在瀕死的雪夜遇到了先生,在奴隸市集遇到了江少弦。

不幸的是遇到江少弦之前活着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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挨過的餓、受過的凍,與狗一籠雪地拖行的日子……

江燈捏了捏江少弦的衣角,鼻子酸酸的。

“何人擅闖吾墓?”

突然,四周響起一個聲音。

聞言,江少弦用手捂着臉,露出的那只眼睛充滿殺意。

“讓讓我。”

江少弦說着,一手将江燈扒了好遠。

“師尊?”

江燈從未見過他這樣,一時很無措。江少弦推的并不重,江燈想向前,可不知從哪出來的藤蔓纏住了他,捂住了他的嘴。

“哈哈。”

有人笑道。

“原來是吾的老二。”

大霧散去,從墓碑後走出一個虛影。他一身素衣,發絲高束,坐在自己的墓碑上放聲大笑。

視線一偏,江陵子看到了江燈。

他閉眼在空中聞了聞,說道:“他身上有吾門功法的味道,老二他是你的徒弟嗎?”

江陵子話鋒一變,目光淩厲:“你真的很不聽話!你收徒我點頭了嗎?!”

“呵,”

江少弦笑着站起來,眼眸裹上一層淡紅,冷言道:“死人不會點頭,也無需點頭。”

江陵子眉毛一挑,慢慢起身,右手一覆一翻手中多了一把劍。他摸着自己的劍,眼睛一眯:“把你的劍召出來和吾打一場。”

叢中的細竹用着還算趁手,江少弦折了一截。

“逆徒!”江陵子怒了,“你的劍呢?”

話落,江少弦臉側劃過一陣劍風。江陵子是用劍的高手,一招一式看似随意實則招招致命。

從前江少弦尚能有與之一戰的實力,可如今江少弦明顯感覺這具身體使不上勁了。

“唔唔!”

江陵子又一劍刺過來時,江燈眼眶紅了,他眼睜睜看着江少弦挨下了這一劍。

江陵子并沒有殺江少弦的意思,他道:“為何不用你的劍?因為上面沾了唐方的血?”

這一句話讓江少弦如墜冰窖,他渾身一寒,腦海浮現出很多。

一張平平無奇的臉和木然的神情,加上慢吞吞的話語。這張臉的主人曾一直緊跟在江少弦身後。

握緊手中的細竹,江少弦咬了下唇,眼裏蓄了淚水。

“為什麽?”江少弦問。

江少弦想不明白為什麽唐方會死?

因為那塊糖?因為違抗了江陵子的命令?還是因為自己的軟弱無能?

“為什麽?我說過了,劍飲了人血才能成劍!你優柔寡斷不敢殺那些奴隸,為師只好替你開刃了。”

長劍削了一片竹片,兩人身形靠近。江陵子譏諷道:“你看看你身邊的那些人,個個都是極其無用之人!”

“管斯奇該死!柳扇輕該死!唐方該死!還有你的徒弟也該死!”

江少弦:“閉嘴!”

“你的父親也糊塗,相信一個女人能為他守住密閣的秘密。真是成也柳如絮敗也柳如絮!”

“你娘不愛你父親也就算了,她也不愛你嗎?”江陵子假惺惺地反問,目光悲憫,“她竟想把密閣的秘密傳到外界,你想過後果嗎?到時你就是罪人之子,你會被關在一個院子裏終身不能修行!”

“你娘不在乎你,你當時那麽小,她一點都不為你着想。”

“你應當去找柳扇輕報仇的。是她姐姐柳如絮抖出了這些秘密給你娘,所以你娘才會死。”

江陵子這番話完全是彎曲事實,他輕輕在江少弦耳邊道:“是柳如絮殺了江憶寒。”

“我娘是我父親殺的!我親眼所見!”江少弦大喊一聲,手中斷竹一掃,躁動不安的靈力點燃泥土。

兩人都被圍在業火中,火外的江燈只能看到裏面身影時而交疊時而離的好遠。

火焰內,江陵子一掌擊在江少弦胸前。江陵子喚了個法陣,瞬間下起大雨。

數道雷直劈下來,劈滅了火,也劈裂了大地。

“江少弦——!”

江燈奮力掙脫,沖了過去抓住江少弦一片衣角。

大地急速下墜,在轟隆雷聲中兩人跌入湍急的水流,江燈撈起下沉的江少弦往上游。

現下,江少弦已經沒了意識,雙眼緊閉。江燈托抱着江少弦向上游,突然手上重量輕了幾許。

河中有碎石流來,江燈一心上岸,顧不得這麽多。最終江燈花了好大力氣才爬上岸。

這是一個渡口,渡口的木牌上寫了“無名洲”三字。

一條紅鯉魚尾巴拍了拍從江燈身上跳下河,撲通激起一層水浪。

江燈皺着眉頭,眼神疑惑中帶着驚恐。

在他面前一個可以說和江少弦長得很像的小孩正抱着過長的衣服盯着他。

衣服濕漉漉的,小孩抱了一會就放下了。他靠過來,伸手戳了戳江燈的臉。

“你……”江燈猶豫開口。

他一說話小孩就笑了,小孩眼睛透亮帶着光,他抓起一片衣角擰出了一些水給江燈看,然後放開衣角眼睛直溜溜望着江燈。

“……師尊?”

眼前的孩子太小,不過三四歲。臉粉白粉白的,還肉乎乎的,一看就被養得很好。

見江燈一直未有反應,江少弦自己看了看陌生的環境。正是夜晚,霧稀能望見天上的彎月。

夜裏風涼加上衣服全都濕透了,江少弦覺得冷,他去捂手臂卻忽感手臂一痛。

江少弦嘴巴委屈一撇,想看看為什麽會疼。奈何衣服太寬大,他拱了好久才從衣堆裏脫身。

低頭一看,手臂上赫然一道血痕。

“嗚……”

江少弦連忙擡手給江燈看,眼看着就要哭。

眼前白花花的一片在晃,害得江燈呼吸一緊。他雖然對江少弦心懷不軌但根本不敢多看,更何況現在江少弦被江陵子變成了一個小孩還失憶了。

江燈飛快抓起地上的衣服往江少弦身上一套一裹,确定徹底嚴實了才抱起他往洲上的醫館跑。

好不容易找到家未歇業的醫館,江燈買了些金創藥,問店家有沒有幼齡孩童的衣服。

店家一聽,點了點頭。邊翻邊道:“我家孩子和這小娃一般大,也愛玩水,性子頑得很。我打了他好幾次才聽話,所以說小孩子不聽話就得多揍揍。”

江燈抱着懷裏的人,心想,別說揍了,他都不敢瞎摸。一個晚上還沒過,他就聽見和看見了太多事情,腦子都還是迷糊的。

店家翻出幾件不用的舊衣服,遞給江燈:“你是他爹還是——”

江燈很快接過,道:“我是他哥哥。”

聽聞,江少弦擡頭看了江燈一眼,聲音很小地道:“不是。”

在醫館找了一個落腳地,江燈燒了些熱水倒進盆裏。糾結地問:“師……你會自己洗嗎?”

江少弦坐在板凳上看他,而後點點頭:“你先出去吧,好了我會叫你的。”

江燈當然會出去,畢竟房內沒什麽遮擋物,他只是不放心江少弦一個人……不,一個小孩。

門并未關得很嚴實,江燈蹲在門邊開始梳理剛剛聽到的話。從江陵子的話來看,江少弦和柳扇輕很早就認識,并且兩人之間有過恩怨。

江少弦的父親好像不是什麽好人,江少弦說,他娘是他父親殺的。

至于其他人名,江燈不是很清楚。

屋裏的水聲停了,接着一陣窸窸窣窣。不久,江少弦便道:“你可以進來了。”

掀起衣袖,江燈小心翼翼地擦着藥,眼神時不時觀察江少弦的神情。

小孩皺起好看的臉,帶着哭腔道:“嗚為什麽不去找李醫師,他很快就會治好我的……”

兩滴眼淚砸下來,不偏不倚砸在江燈身上。

擡手擦去江少弦的眼淚,江燈問:“誰是李醫師?”

“??”

江少弦瞪大了眼顧不上哭了,與江燈說道:“李醫師很厲害的!他救活過我的小貓。我的藥都是李醫師煎的。”

小孩子說話抓不住重點,江燈就問:“你經常喝藥嗎?”

“嗯嗯,”江少弦點頭,“我身體很差,不喝藥我會死的。”

江燈看着他,有些心疼:“你長大後就不用喝藥了。”

江少弦笑起來:“我知道,李醫師說過,阿娘和父親也說過,會養好我。”

突然,江少弦想到什麽,問江燈:“我沒見過你,你是誰呀?”

擦藥的手一頓,江燈道:“我叫江燈,是你的哥哥。”

“不對,”江少弦搖搖頭,“我哥哥沒你這麽大,我哥哥姓洛,叫洛語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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