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敬生死
敬生死
末稍芽有一洞天谷,谷底暗藏玄機,有一廢棄庭院,據說曾是某一貴族用來避暑的山莊。
柳扇輕早年栖身于此,現已成為寒衣教的藏身之地。
谷底長年不見日光,潮濕氣極重,木樁上還能瞧見水珠。
“砰”一聲悶響,江少弦被人重重按在粗粝的石壁上。
他眼裏無光,身上和臉上還有未處理的傷,整個人狼狽不堪。
江水平氣得眼睛能冒火,絲毫不留情面罵道:“你這副樣子我真想弄死你!你和江燈在一起的時候我就不同意,你一個男人竟願舍棄尊嚴在另一男人身下雌伏?你們真互相喜歡也就算了,怎料人家算計你呢,設局接近你只是為了殺你。你倒好,徹底陷了進去,失身又失心,現在這副魂不守舍的樣子給誰看!!”
一旁的柳扇輕聽不下去了,雖說之前在茶樓讓江少弦中毒,還做出那般姿态羞辱他。但那是做戲,做戲當然要真一點。再說江少弦有她的解藥,本不會有什麽事。誰知道他硬要給江燈買衣服,差點真毒死自己。
後來他和江燈好上了她還挺意外的,記起那次江少弦知道江燈要去找販賣主,他還挺擔心的,便要柳扇輕跟着江燈,在危難時救他一命。想到江少弦很少對旁人上心,柳扇輕才應下的。
柳扇輕和江少弦還是有些情誼的,她好言在旁邊勸說:“好了舅舅哥,別說這麽露骨。他向來臉皮薄,你再說下去,他沒被暮遠山弄死,先被自己的羞恥心給弄死了。”
說完,柳扇輕碰了碰一旁的戚當歸。
“嗯嗯,”反過過來的戚當歸點頭附和。
江水平沒聽她們怎麽說,見江少弦始終低着頭,他心裏有氣,揚手就想給他一拳。
“洛語歡!”江水平怒道,這時江少弦擡起了頭。
當看到江少弦倔強的神情時,江水平手上動作停了,表情僵了僵。
江少弦這個樣子真的和他姐姐很像。江水平沒打他,最後瞥了他一眼便走了。
Advertisement
看江少弦這個落魄樣,柳扇輕本想出言安慰幾句,可話到嘴邊卻變成了:“還剩最後兩個,你的罪贖完了,我的也是。”
柳扇輕臨走前,轉過頭來,眼裏帶着落寂與掙紮:“對不起。”
江少弦眼眸動了動,說道:“對不起……”
江少弦回到屬于自己的房間,打算處理自己的傷口。在桌上他看到了一碗冒着熱氣的粥,粥是江水平做的,江少弦眼淚一瞬間掉了下來。
他靜默地喝着粥,他眼神堅逐漸定起來。他不該執着于江燈曾經對他的好,他還有未做完且必須要做的事。
下一次見面他會親手殺了暮玄琅。
江少弦很少待在寒衣教,他們傳遞消息都是靠書信。打開窗,外面的對話傳了進來。
“過幾天就要下雪了。”
“今年就不堆雪人了。”
“一切都要結束了。”
“舅舅哥給教中每個人都做了棺材。”
“舅舅哥手法一流,好不啦!”
“我看到教主了,他長大了。”
“聽到暮遠山去圍山的時候俺吓死了,幸好教主平安回來了。”
寒衣教的每一個人其實都很普通,他們只是想為親人報仇的普通人。
當柳扇輕帶着寒衣教找到江少弦的時候,江少弦就知道,他的命不再屬于自己。
-
外界到處都在通緝洛語歡,但凡和他有過接觸的人,都被抓起來一一盤問。
就在七日後,寒衣教遞上了決戰書。
十清宗。
“姐姐的孩子!姐姐的孩子!”尚華朝追着江燈,“你要去哪?”
“我有名字,”江燈不耐地回頭。暮遠山不是最煩人的,尚華朝才是。
“江燈!”尚華朝跑上前攔在他身前,“你要去替洛語歡求情?”
看在尚華朝叫對名字的份上,江燈願意和他說幾句話。
“不是,”江燈強迫自己笑起來,“我接近洛語歡本就是為了殺他,怎會為他去求情?我只是去書閣看看。”
“書閣?”尚華朝愣了會兒,須臾,他道,“好,舅舅帶你去書閣。”
寒衣教這邊,一群人圍在一起,聽着接下來的行動。
柳扇輕拿着毛筆在宣紙上畫着:“根據我們多年的調查和那份名單,加上教主少弦燈裏的記憶,已經找出了所有幫兇與罪魁禍首。”
柳扇輕在洛弋陽的名字上畫了個紅圈:“以洛弋陽為首,暮遠山微生虹一同謀劃的密閣煉丹團共殘殺了三萬六千四百八十一條人命。其中有我們的親人,也有我們不認識的人。我們策劃多年的複仇戰就要結束了!”
“明日末稍芽天涯角一戰兇多吉少,未見來日。不管明日來多少人,我們的目标只有暮遠山和微生虹。都聽懂了嗎?”
“聽懂了!!”
柳扇輕笑了笑,眼神一改往日,有了少女本該有的柔和:“那麽,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
所有人說道。
“新年快樂!我半路而聚的家人們!!”莊明凡跳了一支極短的舞,從懷裏掏出早已經寫好的“福”字,一人發了一張。
江少弦抱着他的舊燈籠出現,他臉上還有未好的傷。看着眼前其樂融融的景象,心中一暖。
“教主!雖然洛弋陽是你親爹!但是我們一點都不恨你!”
人群中,有人揮舞“福”字喊。
江少弦笑起來,笑出了淚花。他歪了歪頭,祝賀:“新年快樂大家!”
其實新年還未到,他們知道等新年到來的那一天,再也聚不齊這些人了。
戚當歸發上插了一枝寒梅,她伸手接住谷底投來的天光:“生當複來歸,死當長相思。娘,女兒完成了你的遺願。”
江水平不愛熱鬧,他一個人坐在一角喝着酒,眼神停在江少弦身上。
那個不應該出生的孩子,那個需得喝藥才能活着的孩子,那個被關在院子裏修行的孩子,那個替父親贖罪的孩子。
也在泥濘中掙紮着長大了。
洛、語、歡。我希望你開心些,同你的名字一樣。
“姐姐!”柳扇輕有些醉了酒,她大聲喊道,“我希望你的歌裏不再是無家流浪和血光!而是人生得意須盡歡!不再談離散!”
柳扇輕舉起一碗酒,對江少弦道:“敬少時。”
江少弦也端了一碗酒:“敬生死。”
話落,兩人将碗裏的酒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