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弑神火

弑神火

末稍芽天涯角,終于熱鬧了一回。

在漫天冥紙的飛舞下,暮遠山帶着各門各派出現。

江少弦從沒想過暮遠山也是幕後幫兇,在他的記憶裏暮遠山是橫空出世的少年天才,一人重振落魄的門派,為人和善臉上永遠挂着笑。

江少弦小時候見過他一次,那時暮遠山碰了碰他的頭,誇贊他生的可愛。

現如今……

知人知面不知心,這句話說的很對。

江少弦有一萬個沒想到,江燈會是暮遠山的兒子。

飄舞的冥紙落在肩頭,寒衣教所有人都穿着白喪服。

暮遠山很意外能收到江少弦的信,要知道他找了江少弦很多年,只是為除掉他。

所以收到那封信時,暮遠山驚訝了片刻,原以為是騙局,可轉念一想,當年那件事牽扯進的人死的差不多了,就剩他和微生虹了。

暮遠山突然有些感慨,倘若他并非一無是處,他或許會和這群少年一樣,做一些正确的事。

洛弋陽你的兒子膽識很大。

“今日,便是徹底滅除寒衣教之日。作為修真界的毒瘤,他們慘害的人數不勝數!該到為他們讨回公道的時候了!洛語歡建此邪/教,弑師弑父,必将天誅地滅!”

暮遠山振振有詞的說完,所有人蓄勢待發。

“天誅地滅”這句話洛弋陽臨死前對江少弦說過,那時他是怎麽回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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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少弦低着頭,握緊了他的劍。他左手上移,寒衣教的所有人跟他一樣左手拿住了一角喪服。

只聽“嘩啦”一片重聲響,寒衣教所有人撕去了穿在外面的白喪服。

喪服落地,露出江少弦裏面的赤紅衣裳。江少弦擡頭,眸中一片凍寒。

江少弦輕蔑一笑:“錯了,是我誅天滅地!”

江燈從沒見過這樣的江少弦,以往的江少弦永遠是頓頓的,雖然待人疏離,卻不帶一絲尖銳。

而現在的江少弦是傳聞中洛語歡的模樣。一身紅衣,馬尾高挑,畢露鋒芒。

江少弦左臂上綁了一條白布巾,上面用毛筆寫下了“江憶寒”三字。

往他身後看,寒衣教的所有人左臂上都綁了一個“名字”。

柳扇輕的柳如絮、莊明凡的莊明生、戚當歸的花茵、羅清荷的葛橋兒、江水平的江憶寒……

諸如此類太多太多。

今日,注定是背水一戰。

和事先商量好的一樣,江少弦柳扇輕江水平負責殺了暮遠山和微生虹。

由戚當歸帶領的木偶軍和其餘人只需要拖住旁人,給他們争取機會。

“江燈!”

混亂中,江燈一直在找機會接近江少弦。剛走沒幾步,就被尚華朝一把拉回來。

“江燈!”尚華朝很嚴肅,“太危險了,你要跟着我!”

眼看着江少弦退出自己的視線,江燈心裏急了。

“舅舅我去幫父親!”

說完便趁機脫離了尚華朝的手。

尚華朝被一聲舅舅叫懵在原地,欣喜中帶着不敢相信。剛剛江燈叫他了?

突然,他腦袋被人敲了一敲。

“正打架呢?你想被人捅成屍體?!”

彌非白罵起來,尚華朝就沒讓他省心過一次!

這次大戰彌非白本來不想來的,他養的鳥兒快生蛋了,原想照看鳥兒的。

誰知暮遠山給他傳了口信,問圍剿寒衣教他來不來。接到信的那一刻,彌非白冷笑一聲,他不來!

結果聽聞尚華朝這小子去了,彌非白好好想了想,其他門派都去了,就無憂堂不去容易落人口實。是以,他才來的。

這邊,江少弦他們成功将暮遠山和微生虹引來了谷底。

暮遠山要殺的本就是江少弦,自然要跟着江少弦過來。

他不知道的是,洞天谷底早就布下了陣法,只等魚兒上鈎。

“洛語歡——!”

“管斯奇——!”

江少弦被管斯奇纏住,一時脫不了身。兩人劍拔弩張,僵持不下。

“天榜大會我沒有揭穿你是念在過去的情分!我說過別傷害我義父!你竟想殺他?”

江少弦不想傷害管斯奇,可他實在難纏的很:“你以為微生虹是什麽好人嗎?你以為莊明凡到靈渡塔偷了什麽?他拿的是微生虹的一縷發絲,少弦燈能通過一根發絲知曉那人的過去,微生虹害人無數!他收養你只是因為……”

最後的原因江少弦沒說下去,管斯奇表情碎了。早知如此他當初就不該讓莊明凡活着出塔。

容天奇死在二十二歲,微生虹把他和容天奇成親時兩個人系在一起的頭發放在了靈渡塔第二十二層。

之後微生虹剃光了自己的頭發,并發誓此生不再娶妻,他的發妻只有容天奇一個,那之後微生虹的頭發一直是假的。

管斯奇:“那又怎樣?他始終是我義父!”

江少弦還欲再說,江水平突然出現分開了兩人。

“我來對付他!”江水平簡短道。

江少弦點頭,去到柳扇輕身邊。

柳扇輕擦掉嘴角的血,給了江少弦一個眼神。

暮遠山和微生虹還沒到陣中,陣法還不能啓動。

江少弦一個箭步移到暮遠山身前,劍身在暮遠山身上劃下長長一痕。

暮遠山的劍很重,揮下來時江少弦連退好幾步。江少弦沒有過多猶豫,繼續上前。

“暮玄琅不來嗎?我還想親自殺了他。”江少弦說道,眼尾緋紅一片。

“哦,你很恨他?”暮遠山反問,臉上帶着笑,“因為他操了你又抛棄了你?”

聞言,江少弦臉色一白,劍氣破開皮肉,他感覺不到疼一樣的進攻,一心只想殺了暮遠山。

柳扇輕的劍很細長,劍身泛着銀白的光,是一柄軟劍。微生虹也不好對付,他的拐杖滿是毒氣。

微生虹道:“小姑娘,若我們不是敵人,我會很欣賞你。”

“呵,”柳扇輕冷笑一聲,“我只想殺了你!”

話落一柄折扇騰空翻飛,遮擋了微生虹的視線。柳扇輕趁此良機,一劍刺向微生虹。

微生虹人雖老矣,速度卻不減。他側身避開,給了柳扇輕一掌。

柳扇輕吐了口血,他們的時間不多,不能再拖下去了。

“江少弦!”她大喊。

江少弦連退了幾步,既然他們去不了陣中,那就以身做陣。我在哪,陣在哪!

江少弦用劍刃劃破手指,沾血在劍身上畫下一道符箓。緊接着,将劍重重刺進地裏,大喝一聲:“弑神離火,陣開!”

與此同時,柳扇輕割破手心,一掌拍在地面。

以江少弦為中心地面瞬間燃起熊熊火焰,将微生虹和暮遠山包裹進去。

陣內詭谲萬千,數千細絲化劍直取二人性命。

江少弦身上還有未滅的火焰,他拔出劍來,自顧自包着自己手上的傷口。滿不在乎道:“沒有人能活着出去,包括我自己。”

“洛語歡!”陣外,江水平大聲喊道:“誰允許你擅自開陣的!”

“義父!義父!”管斯奇急地拍打着陣邊結界。

“哈哈哈哈!”陣內,暮遠山突然放聲大笑起來。

暮遠山眼睛腥紅,大聲說道:“洛語歡柳扇輕!你們當真不怕死啊!竟然敢開啓上古劫殺陣!”

比起暮遠山的态度,微生虹卻搖搖頭,眼裏含淚:“罷了罷了,我本就有錯,何苦一錯再錯。”

暮遠山朝微生虹看過去,眼神怪異:“虹老想放棄了?正好幫晚輩一個忙。”

微生虹:“什麽?”

柳扇輕:“不好!”

江少弦:“阻止他!”

管斯奇:“義父——!”

兩人終究是晚了一步,只見暮遠山一手穿破微生虹的胸膛,硬生生取出血淋淋還在跳動的心髒,張口吞了下去。

暮遠山生吞活人心,一時修為大增。

“啊——!”

過多的靈力膨脹着每一根血管,暮遠山發絲盡散,周身由內而外散發一股力道竟沖破弑神離火陣!

“去死吧!!”暮遠山大叫一聲,擡掌打向二人。

危急關頭,江水平突然出現,義無反顧替兩人接下這一掌。

“舅舅!”

“舅舅哥!”

江水平倒下前,深深看了江少弦一眼,眼裏藏了太多情緒。

江少弦接着他跪在地上,眼淚止不住的流出,柳扇輕跪在一邊無言悲泣。

但很快,他們又重新站起,暮遠山還沒死,現在不是哭的時候。

江少弦脫了外袍,露出又一件白喪服。他本就是抱着赴死的決心而戰的,現在這件衣服就當是給江水平服喪了。

現在洞天谷只剩四人,其中有三人很有默契的統一戰線,他們互相一望,只用一個眼神便能知曉下一步該怎麽做。

三人手持着劍,當江少弦用劍指着暮遠山之時,管斯奇第一個沖了上去,他要為微生虹報仇。

緊接着便是柳扇輕,最後是江少弦。

-

被尚華朝一打斷,江燈徹底找不到江少弦了,直到他在一個谷底聽到了打鬥聲。

撥開雜草,他發現一個洞,江燈想都沒想跳了下去。

剛一落地,江燈被眼前的景象震驚住了。

管斯奇和柳扇輕個個深受重傷,倒在地上。他一直心心念念在找的江少弦此刻背靠着牆角,身上那件白衣服染的血紅。

“江少弦?”江燈眼眶一下就紅,剛要上前,就聽身後有人說話。

是暮遠山,他傷得也不輕,咳出了好幾口血。他道:“玄琅來的正好,去殺了洛語歡。手刃魔頭的功勞就是你的。”

江燈張了張口,沒有說話。他轉過身一步一步向江少弦走近。

見此,暮遠山欣慰地笑了笑。

柳扇輕在地上伸出一只手求他:“不要……別殺他……”

管斯奇也道:“江燈!他好歹曾經是你的師尊!”

江少弦就這樣看着江燈走近,臉上帶着很淺地笑。

江燈走近在他面前蹲下後,江少弦此時渾身都疼,根本殺不了江燈。望着江燈的臉,江少弦也不想殺他了。

江少弦苦笑道:“……阿問,殺了我,去邀你的功。”

這一句話讓江燈沒繃住,眼淚決堤般落下。

江燈抹掉眼淚從懷裏拿出一柄雙頭匕首。江少弦低眸去看那把匕首,很精致的翡翠匕首。

江少弦閉眼,等着江燈用匕首刺進心髒。

噗嗤,匕首入肉的聲音。沒感覺到疼的江少弦睜眼,比首的一端竟插.在江燈自己身上。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江燈突然俯身向前抱住他。匕首也順勢插.進了江少弦胸口。

嘴唇被人含住,江少弦反應過來,江燈在親他。

兩人的眼淚一直在流,這個吻好苦澀。

江少弦想,這是要幹嘛,同歸于盡嗎?

須臾胸口一熱,匕首相接處浮現金色的符箓,像是某種陣法。

“在十清宗的書閣裏,我翻到了江陵子寫的書。他說你的燈籠靠燃燒神相知曉過去事,神相也是你的七魂六魄,就是那些藍白小人吧。等它們燃盡你就會死,我不想要你死。我把我的命續給你,只要我活着你就不會死,我會好好活。我沒有背叛你,迷雲山那些話不是我的本意。”

在江燈話語間,兩人胸前的匕首正在源源不斷傳輸一股靈力,江少弦能感受到自己身體在慢慢恢複,這都是江燈的一半魂力。

江燈用了一個很古老的續命陣,是被封印的禁術。

直到陣法完成匕首消失,江燈才不舍地松開江少弦,他慢慢站起來。

江少弦瞳孔倏地睜大,用盡全身力氣喊:“江不問小心後面——!”

在江燈身後,暮遠山提着劍毫不猶豫刺向江燈。

他語氣冷冷:“勾結邪.魔外道,不配為我暮氏子孫。”

長劍刺穿胸膛,江燈滿眼不可置信。他眼神一直落在江少弦身上,帶着歉意。

暮遠山收了劍,嫌髒似地将江燈踢在江少弦身上。

“阿問阿問……?”江少弦連忙抱着江燈,手捂住不斷流血的傷口,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此時,江少弦瞥見暮遠山手裏的舊燈籠。

“別碰她——!”

原本沉浸在悲傷中的江少弦情緒驟然失控,眼淚凝固在臉頰上,眼紅地要滴血。

“一個破燈籠而已,你這麽寶貴?那我偏要碰!不僅要碰,還有毀了它。”

說着,暮遠山手一松,舊燈籠掉在地上。他故意朝江少弦笑了笑,一腳踩在燈籠上,狠狠地碾。

“嗚嗚……”柳扇輕見了,捂着嘴哭泣。

管斯奇只能罵道:“暮遠山你簡直不是人!”

舊燈籠被踩碎,江少弦的心也徹底碎了。

“我說了別碰她——!”

江少弦拿起劍上前,卻被暮遠山一個拂袖震退。

“廢物!你們都是廢物!”

暮遠山罵道,一腳将燈籠踢了過去。擡劍使了個劍陣,無數利劍瞬間刺在江少弦身上。

劍影在江少弦擦出數道口子,他吐着鮮血,腳邊躺着江燈,撿起地上的舊燈籠殘杆殘布,抱着痛哭:“娘!我好疼啊!”

眼淚和着鮮血一滴一滴掉在燈籠上。

原本黯淡無光的燈籠亮了亮,發出淡淡藍色光芒。江少弦懷裏那道藍光越來越強,照亮的谷底,照到了暮遠山的身上。

谷底外的人停下打鬥,有一股寒霧不斷從洞天谷冒出,所有人眼前蒼白一片。

-

“這盞燈籠可以看到過去,你會叫它什麽?”風太域道。

江少弦答:“我要給它取一個新鮮好聽的名,就叫——

一盞少弦燈,探問故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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