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童年謠7

童年謠7

江陵子帶回來一把劍,給洛語歡的劍。

那把劍平平無奇,像鏽了的鐵。

又過了一個月,江陵子帶回來幾個奴隸。那些奴隸身上帶着枷鎖,個個戰戰兢兢。

江陵子道:“用你的劍殺了他們。”

望着那些求饒的眼神,洛語歡搖頭,遲遲不敢上前。

“去啊!”江陵子把洛語歡推上前,在他耳邊道,“這些都是犯了罪的人,你有什麽不敢?”

洛語歡還是不敢,他咬着唇,提不起他的劍。

“劍飲了人血才能成劍,不曾沾過人命的劍只是一把廢鐵。”最後江陵子說了這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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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

“你沒吃過糖嗎?”唐方在閑聊中問起。

“沒有,李醫師說吃藥不能吃糖。”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但洛語歡長到十歲沒嘗過糖是什麽味道。

“這個月九號你過生辰我給你拿糖來。”唐方道。

洛語歡疑道:“你不是不能出去嗎?”

前幾年唐方是可以自由進出的,李衡山總是塞些外傷藥給他。洛弋陽發現後,唐方也不能走出這個院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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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方笑了笑:“我會做。”

洛語歡信了,隐隐有些期待。

唐方是很平凡的人,他不喜說話,做事也慢。這事上的很多東西對他來說都太複雜了,比如跟江陵子練武。

他根本就聽不懂,也實在是學不會。再比如做糖,唐方也不會。

唐方望着窗外的樹,風一吹,樹葉才會動。唐方不能一直等風來,他要去做“風”。

明天,他一定可以拿到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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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過不能出這個院子,你是老大也不聽話嗎?”

唐方進院的時候被江陵子抓個正着。天還沒亮,只是淡淡的白。

江陵子不知道昨夜唐方是如何逃出去的,自己明明設了結界。

“對不起師尊,以後不會了。”

唐方心裏很慌亂,他低着頭很不安,卻又護好手上的包好的糖果。

江陵子拿着洛語歡的劍,他想不明白,唐方身上為什麽會有神相?他明明沒什麽特別之處。

他平庸至極,毫不開竅!

江陵子等了很多年都沒等到飛升的機會,唐方身上有捷徑,可他卻愚鈍不堪!

“沒有以後了。”江陵子說着話時說不清是什麽心情。

他用洛語歡未開刃的劍親手殺了唐方。

劍刺入心髒時,唐方沒有害怕沒有後悔。昨夜走出這個院門時,他就想到了無數個答案,死亡也是其中一個。

他很平靜地死去,手上的油紙包掉在地上,望着江陵子離去的背影。

唐方無聲說了一句,生辰快樂,小少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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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尊,我的劍不見了。”洛語歡向江陵子道,那把劍對他來說不算寶貴,但是丢了江陵子會責怪他。

江陵子與他擦身而過,淡淡道:“哦,在院裏,你去拿吧。”

洛語歡走向院裏,他聞到了血的味道。他看到唐方躺在地上,身邊沒有血。

插在唐方身上的那把劍似吸飽了血,劍身發着腥紅的光,血腥味是從劍身上傳出來的。

洛語歡眨了眨眼,秋風蕭瑟,落葉飄零,一滴雨落在他鼻尖上。

他回頭望了一眼屋內,沒有人。他又轉過頭,表情一下就崩不住了。

洛語歡崩潰大哭着慢慢走過去,跪在他身邊時手心硌到了尖銳的東西。

撿起來一看,是碎了的糖塊。

“……唐方!我不要糖,這不是我想要的!”

洛語歡這樣說着,動作間卻一直在撿糖。傾盆大雨落下,壓彎了洛語歡的腰。

碎在地上的糖塊撿不起來,如同他再也見不到唐方了。

李醫師說,我出生那天也是滂沱大雨,那我是不是不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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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語歡這幾年進步很快,江陵子對洛弋陽說他的修為在修真界可屬上乘。

洛弋陽聽後很開心,告訴江陵子,可以放洛語歡出來了。

十四歲那年,洛語歡走出了那個院子。

外面的一切都很陌生,他最後看了眼院門,同他一起進去的唐方永遠留在裏面。

看着花園裏的池塘,他的貓早死了,不用柳扇輕再去釣魚了。

他院子裏的天空是空的,飄在空中的紙鳶早已斷了線。

“歡兒,”洛弋陽表現地很高興,他把手放在洛語歡肩膀上,“你我多年未見,讓我好好看看你。”

洛弋陽身後的李衡山往前移了幾步,動作間想伸手卻又在半空中停下。

李衡山眼睛濕潤,表情憐惜。

眼前的少年穿着一身玄衣,束着高馬尾,眼神冷淡到每一根發絲都是冷得的。

洛語歡長大了,已經不再是當年那個跟在他屁股後面喊“醫師醫師”天真無邪的孩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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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七屆天榜大會在一葉扁洲四方城舉辦,洛弋陽想要洛語歡參加。

李衡山嘗試過勸阻,卻無可奈何。

天榜大會上,李衡山看着洛語歡像個木偶一樣行動,而洛弋陽是發號施令的人。

他的每一招,每一式,都是在洛弋陽的命令下執行的。

最後,洛語歡贏了,洛弋陽和江陵子都很開心。

只有李衡山郁郁寡歡,他去給洛語歡送藥時問了一句:“疼嗎?”

“不疼,”洛語歡道。

李衡山點點頭,很多話想說,卻說不出。

李衡山出去時,洛語歡擡頭看了一眼,李衡山不知何時生了許多白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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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語歡無事就喜歡在母親的靈堂前跪着,這裏讓他覺得和安心。

風輕輕吹動簾子,送進來一張字條。字條上寫着:我回來了。

洛語歡眼眸一動,扭頭望窗外看,看到一個粉衣女子坐在樹上。

風吹動女子的辮子,女子笑起來,眼神深如潭水。

洛語歡與她對視,很快就認出了她。

柳扇輕,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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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殺你,相反,我還要告訴你一個秘密。這是你的舅舅江水平,他會告訴你的。”柳扇輕對他道。

通過他們的講述,洛語歡知道了八年前柳如絮為什麽會死,他娘為什麽會死,原來是這樣。

又是一個十月,四方城洛家将要血光漫天,從江陵子這裏開始。

江陵子身受重傷半跪在地,他對同樣受傷的洛語歡道:“不愧是我一手調教出來的徒弟,竟能與為師打得不相上下。”

洛語歡同樣受傷不輕,他沒去看江陵子,他目光盯着江陵子身後射過來的箭矢。

“師尊,”洛語歡道,“走好。”

江陵子注意力全在洛語歡身上,完全不知道身後的危機。

箭矢射穿他的心髒,江陵子突然笑起來:“哈哈哈!我的好徒兒會陰人了。”

江陵子回頭看去,殺他的是一個婦人。

“你知道你為什麽遲遲未能有飛升的機遇嗎?”洛語歡道。

“為什麽?”江陵子一直想知道這個答案。

洛語歡看着他,慢慢道:“因為,你沒有情。”

江陵子聽後,愣了愣。他倒在地上,在咽氣前一直不停地笑。

射箭的婦人是個獵戶,是唐方的母親,塗二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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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弋陽沒想到他的兒子會聯合外人一起來取他的命!洛語歡現在很強,以至于洛弋陽打不過他。

洛弋陽坐躺在椅子上,他早在整個四方城下設了陣法,只要他有生命危險就會啓動這些法陣。四方城是他一手建立的,除了他,誰都不能擁有。

而現在,他的兒子要殺他。所以他啓動了法陣。無數利劍自上空而下,四方城頓時一片血光。

洛弋陽端坐在椅子上,一字一句對洛語歡道:“洛語歡,你必天誅地滅!”

洛語歡站在那,衣衫血紅:“錯了父親,是我誅天滅地。”

“哈哈!”

洛弋陽笑起來,望着洛語歡,眼神中帶着一點興奮:“你要弑父嗎?”

“不!要殺你的是我!”

一道女聲響起,洛語歡側過身,洛弋陽看到一個很熟悉的身影走過來。

粉衣長辮,這個衣着打扮……很像柳如絮。

洛弋陽仔細看了會兒,原來是當年逃走的柳扇輕。原以為她一個小姑娘成不了什麽氣候,未曾想……

柳扇輕劍指着他的脖子:“是我柳扇輕要殺了你。”

洛弋陽動了動,發覺自己沒什麽力氣。這個女人要殺他,而他的好兒子卻無動于衷。

“洛語歡!你要看着她殺了你的父親?”洛弋陽道。

洛語歡未說話,轉過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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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時遠跑了,洛弋陽死了,連帶着四方城上萬人給他陪葬。

洛府的院子裏站滿了人,他們個個身着喪衣。這時,柳扇輕拿了一件喪衣披在洛語歡身上。

她微微笑着對洛語歡道:“教主,你得還你父親的債。”

洛語歡抿了抿唇,問:“這是什麽教?”

柳扇輕:“寒衣教。”

一群白鳥從一角飛過,柳扇輕望着它們想到了柳如絮經常和她唱起的歌。

“無有家,四流浪,我攜幼妹登高臺。高臺望,四方城牆灑血光。”

柳如絮說這歌應是有下阕的,等柳扇輕以後自己添上。

姐姐,我知道這首歌的下阕是什麽了。看着自己以前住過的地方,柳扇輕道:“你嘆息,我獨停,雙雙沒在人海裏。秋風起,看白鳥逾光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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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憶寒死後洛弋陽也沒放過江家,他暗自殺了江家滿門,只有江水平逃了出來。

江水平逃出來第一件事就是砍下自己重新接好的左手,這只手原本就是洛弋陽砍的,江水平要自己永遠記得這些仇和怨。

沒過幾年,江水平在末稍芽洲遇到了柳扇輕。兩人之前在洛府見過,因此一見面就互相認了出來。

在這裏,江水平知道有關于密閣煉丹的事。而這個秘密不是人帶出來的,是一個木偶帶出來的。

木偶仍花茵生前所做,花茵把洛弋陽所犯的惡事寫在紙上塞進木偶裏。木偶注入靈力後,慢慢從洛府走到了垂洲花家。

花茵的姐姐花群有一女兒,名喚戚當歸。花群死前,只對戚當歸說了一句話,那就是給花茵報仇。

當年洛弋陽是想帶花群走的,可是她那時懷有身孕,是花茵站出來,代替了她。

戚當歸與柳扇輕的相識,是在一個客棧。有人上前欺.辱旁的姑娘,兩人恰好也在,便都出了手,從此便結識。

沒多久她們便知道彼此有同一個目的。

遇到江水平後,她們慢慢遇到了更多和密閣煉丹有關的人。比如莊明生的弟弟莊明凡,葛橋兒的女兒羅清荷……

漸漸地人越來越多,才有了現在的寒衣教。

在花茵寫的字條上,明确寫了參與者有三人,但她不知道另兩人是誰。還寫了洛弋陽有一個癖好,就是每殺一人便把那人的名字記錄在冊,當做戰利品。

寒衣教的複仇便從名冊上的每一個名字開始,找出死者名字背後的人,将參與者一一殺盡。

洛語歡在洛弋陽書閣裏翻到了那個名冊,是一個卷軸,上面寫了這些年來死者的名字和殺死他們人的名字。洛語歡一一看過去,在看到一個名字時身形晃了晃。

紅字莊明生,黑字李衡山。

洛語歡有些不相信,記憶裏很慈愛的李衡山會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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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衡山待在一個小院子裏,城滅時,寒衣教并沒有殺他的打算。他看着這些年洛語歡用過的藥方發呆,白發又添了許多。

聽到腳步聲,李衡山沒有回頭,他道:“小少爺來了。”

“李醫師……”洛語歡發現自己很久沒有叫過他了。

李衡山知道洛語歡想問什麽,先一步開了口:“莊明生是我殺的。”

洛語歡眼眶紅了紅,他聽到李衡山道:“來殺我的嗎?我不會叫你為難,我已服了毒,等着死了。”

“醫師!是我父親逼你的嗎?是的話……”洛語歡上前一步,話堵在喉嚨裏。

李衡山最後對他笑笑:“小少爺好好活…用夫人給你的名字,江少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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