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看一眼

第66章 看一眼

呼吸逐漸急促, 好似陷于深海中,在與海水掙紮,無盡的黑暗在拉住她的腳踝向下墜去。

“!”

陸歡驀然睜開了眼睛, 映入眼前的是天花板。

雨夜, 利器,鮮血, 全都消失不見。

——剛剛的一切, 是夢。

她胸口不斷起伏着, 遲遲沒有從夢中緩過來。

過後坐起身, 平躺已久後刺進骨子裏的涼意漸湧上來。耳邊的一縷發絲滑落而下,遮擋至額前。

陸歡稍微回神, 平複呼吸。

漠漠呼呼地睡在一邊, 沒有任何異樣。

陸歡手背擦過額前的濕潤汗珠,轉手拿過手機。

淩晨兩點。

看來也就睡了一個多小時而已。

卻感覺過了很久很久。時間漫長得好似無止無休。有将自己困在牢籠裏的錯覺。

眼皮沉重又乏累,陸歡揉了揉, 起身去倒杯溫水飲下, 濕潤滑過喉嚨, 這才瞬時清醒不少。

恍惚的夢境裏, 那人同她說的話正在一遍遍回繞在腦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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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為什麽要抛棄我。’

‘為什麽呢...’

夢中,怎麽又是白矜。

沒想到時間已經過去這麽久了,她也消失了這麽久, 她還是存在于陸歡腦海,一刻也不曾離開。

陸歡諷刺地扯了扯唇,放下玻璃杯, 目光看見同樣放在桌子上的牛皮紙袋。

裏面有白矜記的本子, 還有一本書。

幾次三番的掙紮與猶豫下。

她再無睡意。

三分鐘後,她坐身下來, 翻開裏面那本書——這本白矜筆記本中出現最多次名字的書籍。

打開書籍,第二張內頁便是一張插畫,是海洋與沙漠,海水倒映出細碎的光澤。根據天空來看,時間大概是日出。

女孩纖瘦的背影站在大海前,感受海風。

翻開第一頁,陸歡開始了閱讀。

排排列列的文字被掃視進入腦海,眼睫微微顫動,快速從上而上地浏覽。

陸歡看書很快,第一遍會粗略地掃過,抓取重要信息,在腦海中繪制一條完整的故事邏輯線。

書中的內容是以一個小女孩的成長為主線。主要情節都是大大小小的人生波折。

可以說,從頭到尾的都是苦澀的。

背景是架空的西方莊園,女孩出生在貧窮家庭,父母都是貴族家庭裏的傭人,她從小就跟着母親一起在莊園內謀取生計。

恰巧貴族主人的女兒與女孩一般大,很快女孩就成了貴族小姐身後的貼身小女傭。日子過得心驚膽戰,但幸得能吃飽肚子。

直至後來,父親所在的莊園發生變故,主人推父親出去抵刀,大街上斬首,母親被群民毆打至死,她便成了一個無依無靠的孩子。

後來的她,就像是一只陰溝裏讨生計的老鼠,被人人喊打,主人将她當驢一般去使喚的羞辱,各種非人的對待都被她為了生存咬牙挺了下來。只因為她記得母親說的那句話,人間有曙光。

女孩相信自己命不會如此,也相信曙光的存在。

直至後來,偶然聽見主人要将她買賣送人,屈辱已久的女孩背起行李走上了逃亡的道路。

路上并不順利,甚至幾次被命運捉弄。

命途坎坷。

——好在她遇見了救贖。

“......”

随着時間悄然過去,窗外景色慢慢亮起來。

書籍的內容也進入了尾聲。

早上六點,稀薄的陽光漸漸灑落,陸歡翻到最後一頁。

最終的女孩被自己所以為的救贖,推入了更永無止境的深淵。

私以為是光,結果不過是嘲弄她信仰的惡人。

故事的末尾沒有确切結局,只是說女孩還在尋找。

但陸歡大概知道真實結局。

正文之後的尾頁還是一段插畫,碧藍色的天空,金黃色的沙灘,海邊的場景與最開頭對應上。不一樣的是,這裏已經沒有了女孩的背影。

女孩投海了。

天空漸漸明亮,海水也不再激蕩。

一切都重現天日之時,女孩卻消失。

制度在完善,壞人也得到懲罰,但創傷留下的傷口永遠不會。

她一生都在尋找解脫。可生活還是沒有如她所願,即使她的希望一次比一渺小,盡管她在不斷縮小期望,滿足于現狀,将自己的領地越縮越小——

老天還是收走了一切施舍給她的東西。

‘浪潮褪去,我将再找不到炙熱的靈魂。’

全文以此句結束。

陸歡合上書本,閉眸揉起眉心。

如果一開始就沒有希望,女孩或許會就那樣一直茍活下去。

但不幸的是,她遇見了虛假的救贖,這才是擊倒她的最後一步。于是她決定不待在人間尋找希望,投海了。

她的靈魂随之漂泊消散,将所剩的空殼之軀投還自由的大海。

虛假的救贖,失望......

在某些方面上,有不少內容與白矜重疊。

以及最後的消失。

陸歡突然停止揉額的動作,擡起眼。反應過來。

如果說這些是白矜心底的陰暗面,那她會不會潛移默化地受到影響?

女孩最終投海的結局沒有明寫,但陸歡能看出來的,相信白矜也看出來。

白矜的大學在蘇門,陸歡猜她要離開也是回到蘇門,畢竟那是她熟悉了四年的城市,沒什麽值得多想的。

只是現在腦海又多出來一道想法——

蘇門,恰好臨海。

“......”陸歡心底往下沉了沉。

不會的吧。

危險的想法一有冒出,就被陸歡強制性扼回。

她沒必要,沒理由,不需要去将精力和時間浪費在白矜身上。

現在白矜的一切都與她無關。

是死是活,過得好與不好,都與陸歡沒有一絲半點的關系。一切都是這人應得的,是她該還的債。

一念至此,陸歡冷下眼來,把書本放回紙袋中。

卻發現紙袋最下方還有一張紙條。被壓在最底下,因此先前沒有注意到。

是進入墓園的單據。

陸歡指尖頓了頓,拿起一看。

日期也與了記憶中對應上,是白矜母親的忌日,這天是陸歡跟白矜一起去的。

在那天,陸歡擁抱了她,在最恰好的時候給予她溫暖。

那時候的白矜,大概不會知道後來的事吧。

陸歡斂了斂眸子,将這些抛之腦後。

現在時間已經到六點多,再收拾收拾就可以上班。一夜沒怎麽合眼,熬過了最疲倦的時候,現在腦海倒也沒那麽混沌。

把東西收好,陸歡便去洗漱換衣服,早上時間還有空餘,就做了一道三明治早餐,配

上牛奶入肚,早早地開車去公司。

時候還早,公司還沒什麽人。

陸歡接杯咖啡放手邊,保持精神。

每當思想過多時,她就衷于深陷一件事來麻痹自己。

當然,工作就是目前最好不過的事。最忙碌,最累人,最适合用來将自己忙得頭暈眼花沒空再去想其他事。

公司人逐漸多了起來,進入正常上班點。

大半個上午就這樣過去,手上的事一件件處理完。

中途一個電話打進來,陸歡接起,邊與那邊交談着,邊拉開一邊的抽屜。

只是沒想到愣住了。

抽屜裏,還是那一袋被忽略已久的奶糖。

哪哪都是她。

下午時,陸歡又去了郊外的地皮一趟。

處理完事情,身體稍放松,睡眠不足的乏力便又開始湧上來,陸歡正想着回去補充體力,看手機地圖時,只覺這一塊較為熟悉。

滑動地圖,才發現幾公裏處有一座陵園。

是白矜母親所在的陵園。

之前白矜帶她來過。

陸歡指尖懸停在屏幕上,墨色的瞳底稍微沉了沉。

一刻鐘後。

墓園。

也不知出于何種想法,陸歡去買了一束花,走上石砌成的臺階。一步步向上踏去,根據記憶找到了那日所見的墓碑。

墓碑上的人像溫柔未變,風吹雨淋沒有幹擾她的一絲寧靜。

只是碑前,已經有一束新花,看樣子是不久前放置的。

花的底下壓着一封信。

陸歡目光落在那封信上。

蹲下`身來将花放置,再細看,封面背部寫的是給母親,還有熟悉的字跡,陸歡認定了這是白矜留下的。

根據花的時間來看,白矜前不久來過。

心中萬般情緒交織,陸歡蹲下`身來,微微眯眸,最後伸手打開了信。

裏面只有一張信紙,內容也不長。

筆跡秀麗,語句寫得清晰。

‘我打算想先回以前我和你居住的地方,那裏可能有我的容身之處。’

都是一些普通的敘述句。

字裏行間充滿了平靜的落寞,她沒有告訴白猶最近發生的具體事,而是自己接下來的打算。

直至陸歡看見了最後一句——

‘或許我也應該像蒂珊一樣,找片大海寄宿,去陪你。’

呼吸不由地一滞。

蒂珊正是那本書中的主角。

與書中的女孩一樣,大海,寄宿。

她真的起了這種念頭麽。

陸歡也不願相信這種荒唐事。但白矜不一樣。她在幼時便做出過這種極度傷害自己的行為。這讓陸歡不得不往那方面去想。

陸歡捏緊了手指,關節處泛白。

穩下呼吸,再将信紙重新折好,放入信封中,只是此時的手上略微有些顫唞。

白矜,真的會做出這種事麽。

“......”

回到車上,陸歡先是撥打了駱姨的電話,讓駱姨去聯系白矜,說有公司有東西落下。

駱姨前腳說着好好好,挂完電話,不出三分鐘後腳就打回來電話,說白矜的電話打不通。

陸歡心底一沉,沒再顧三七二十一,直接撥去白矜的電話號碼。

果真傳來了冰冷的提示音,“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請稍候再撥——”

關機......

陸歡握在方向盤的手指輕點,轉手又撥通另一道電話,快速朝那邊交代了所需內容。

“我明天之前就要信息,辛苦。”

那頭的人點頭應下。

挂斷電話,陸歡再次回了公司。下午只是小眯一會兒,便開始忙碌工作。

今日匆忙過去,第二日一早陸歡又提早來到公司,幾乎是從上午待到下午,将手邊一切事宜都安排妥當。

把一些重要事項交代給左悠,告知她這兩天有事,行程需要往後推一推。

一切都處理完善,她才帶上東西離開。

開車去蘇門的路上,陸歡接到了席杭于打來的電話。

“在公司麽,今天去你那坐坐。”

“不在。”陸歡沒有将事情告知她,随口一道,“出差,這兩天應該都不在津寧。”

“這麽急?”

“嗯,有點突然。”

“也是。”商業上的事大致如此,世事難料這詞在這上面體現得淋漓盡致。席杭于見陸歡語氣跟平常沒什麽區別,便也沒多問,再是聊了兩句挂斷電話。

車開到蘇門時,已經是晚上。

夜幕如同黑紗一般降臨,今夜無月也無星。

陸歡直線來到了專人查明的地址。

側頭看向車窗外,大宅子的大門敞開着,別墅落于一片陰影當中,前院滿是落葉,無人打掃,看上去已經荒廢許久。

這裏是白矜的父母曾經住的地方,不出所料,這也是白矜信中所提的地方。

別墅內亮着燈,裏面應當有人。

只要看一眼就好。

不需要多做什麽,只要确定人還無恙。如果一條命因為陸歡而消失,這輩子都會有一股罪壓在肩頭,她也會不得舒坦一輩子。

僅是因為這個,她才來抽出時間跑來蘇門。

陸歡暗在心中告訴完自己。卸下安全帶,打開車門靴子落地。

利風刮起長發,陸歡的手伸入外套口袋,碰到冰涼的東西。

順便,也将這個還給她。

她走上幾步臺階,到門前,心中做足了準備,摁下一邊的門鈴。

只是與她所料不一樣,遲遲沒有人來開門。

久摁門鈴也沒有回應。

她再是準備敲門時,門縫微微打開了一些。

并沒有鎖。

陸歡猶豫片刻,推門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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