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有什麽好試的

第93章 有什麽好試的

“......”

大概是在白矜大學的時候, 有個男人找上了她。

他坐在一輛黑車內。司機搖下車窗時,白矜透過窗看見了後座那張匿于陰影之下的臉。

是一張毀容的臉,滿是燒傷, 經歷歲月結成的疤像是被毒蟲啃噬了一般, 猙獰而可怖。

白矜卻仍能認出來。

——那是她死去十年的父親。

在十年前,母親去世後的不久, 他也死于車禍。而白矜也在那時成為了徹底的孤兒。

與這雙陰沉的人眼對視時, 白矜才知道。

他沒有死, 而是換了一個身份生活。

她坐上車, 與他隔着中間一個座位的距離。也真正看見了這個久違的人。

光陰過去,也不過四十多的年紀, 頭發卻猶如六十歲的老人一般白發蒼蒼, 到了垂暮的時間。

在車上,他說了很多話。說他這些年如何忏悔,如何日夜思念母親, 又是如何銘記與遵守遺言。默默打理公司, 為的都是能等白矜成年後能将這些財産留給她。

最後, 白矜只道了句惡心。

“真正的贖罪應當是下地獄當着她的面下跪, 而不是茍活在人世,做毫無意義的忏悔。”

爛人壞事做盡遺留人間,好人卻埋于墓下。

蒼天不應有這個理。

而他答應了。

他說, 只要完成母親的遺願,把公司交接給她,就會親自找母親請罪。

白矜說她等待着那一天。

之後的大學期間, 白矜經常去環洲, 以另一道假名在公司內。周志帆用的假身份姓顏,白矜後來也頂着小顏總的名頭将公司接手。

在那兩年後, 周志帆從高樓躍下,徹底過世。

白矜親眼看見那個人摔成屍體,血液四綻。

思緒漸漸回收于當下,夜晚難眠。

每當到了夜晚平躺于冰冷的床面,就變得難以入睡。白矜經常一夜靜靜地看着天花板。

這天仍舊毫無睡意。

漠漠在房間內四處走動,到了點也開始困乏。躍到床被上去。

白矜見狀,掀開一旁的被角,輕聲道,“要一起睡嗎?”

漠漠好似聽懂了她的話,蹬起爪子躍過去,鑽入被窩白矜的懷抱裏。

夜裏涼,蓋上被子溫度剛好。漠漠蹭了蹭,舒服地呼嚕呼嚕發出聲音。

白矜側身,手揉揉它,“以後,你要好好陪她。”

“喵。”漠漠打了個哈欠,找了個舒服的姿勢眯上眼睛,像是答應了。

之後的幾日,陸歡下班異常準時,幾乎在手上空閑後,到了點就會離開。

連左悠都不免覺得異常。

後面兩回易銘實在沒忍住,跑去找上左悠。

“悠,你跟姐說實話,你老板是不是跟誰好上了。”

左悠手放唇邊,尴尬地輕咳兩聲,“咳......這是陸總的私事,我也不清楚。”

“我猜......”易銘抱臂往門上一靠,回想起最近陸歡準點下班的背影,果斷道,“八九不離十。”

那準點匆忙的樣子,像極了下班後去忙着陪人。

然而這時的陸歡,正在廚房處理食材。

其實她盡量早些過來,怕的都是白矜比她提早下廚。

先前每次白矜想掌勺,陸歡都給她攔下來,讓她傷好了再說。有一回陸歡回來晚了些,白矜先做菜,把手又給燙着了。

所以,自那後陸歡不讓她再進廚房,幾乎到點就回來做飯。

晚飯做完後,兩人又面對面而坐,吃着安靜的飯。直至陸歡問起了咨詢的事。

“嗯,我已經跟她們約好了,在周末。”白矜低着眼,面不改色地回答。

“挺好的。”

看來她真的在聽取她的話,前去找心理咨詢。陸歡面色緩和地點頭,“吃飯吧。”

頃刻,白矜擡眼看陸歡。

“今天你能晚走一會兒,幫一下我嗎?”白矜說道,“我想擦下`身子。”

聞聲,陸歡瞳孔稍怔,手頓住,“什麽?”

白矜趕忙解釋,“只是打水,其他我自己來。”

聽到她的解釋,陸歡才漸漸恢複正常,點了下頭。

不知怎麽就松了口氣。

等吃完飯,收拾完飯桌,陸歡幫她調好溫水打入盆內。

與當時在醫院的場景很像。

陸歡往前回想,才發覺,白矜總是在受傷。

在蘇門劃傷腿,在啓寧的時候替她擋,還有後來,反反複複的在受傷。

“幫你準備好了。”

等弄好水,陸歡讓白矜進去。

只是白矜在門口站着,沒關上門,陸歡便問,“怎麽了?”

“內衣扣。”

白矜背過身,頓了頓,“可以幫下我嗎?”

陸歡目光掃過她的手臂和手心,沉默了片刻,撥開她背後的發絲,手伸入衣裳內。

她的手一向冰冷,觸碰到溫暖的肌膚,陸歡能

察覺到白矜本能地顫了一下。

等解開,白矜進了洗漱間,閉上門。

陸歡也在門口等候,背靠着牆。

裏面時不時傳來擰毛巾的水聲,陸歡的思緒也被拉回那段時間——那段在醫院的日子。

那天如今天一樣,白矜因受傷而不便過水,只能用清水擦拭身體。她在裏面洗,陸歡就在外面等着。

而那天白矜騙她說換的衣服沾濕,讓陸歡送衣服進去。

緊接着便發生了那些。

陸歡鼻間緩慢地嘆了聲氣。

在算計白矜的同時,她又何嘗不是在被白矜算計。

“......”

水聲停了不久,衛生間的門打開。

白矜從裏面出來,看了眼陸歡,轉過身。

只是這回陸歡将手先附在脖頸處,手心手背翻轉,短暫地暖了一下,才伸入衣裳內替她扣上。

“謝謝。”

白矜轉過身時,陸歡還站在原處。她便不小心撞上她的肩膀。

陸歡扶住她。

兩人視線猝不及防撞上,四目相對。

她的瞳孔還是那樣好看,墨色的瞳孔不是沉寂的黑暗,而是帶有亮麗的光澤感,如同珍貴的玉一般。

漆黑如玉。

是令白矜深陷無數遍的眼睛。

一眼對視良久,白矜微微靠近了她。

彼此之間的距離縮短,近得能察覺到彼此的氣息伏動。

直至鼻尖相挨。

再近一步,兩唇就能相碰。

只是下一刻,陸歡頭往一邊偏去。

躲開了。

白矜眼睫稍顫,黯然傷心片刻,緩慢松開她,退下`身來。

還有什麽好試的呢......

早知道的。

早就知道結果了。

陸家院內。

過了這段時間,陸歡離開津寧,去了外地出差。

院內,秦岺正在品茶,駱姨坐在她的一邊同她聊天。恰好談到陸歡去外地這件事。

“是嗎?”

駱姨遲疑了一下,問:“她沒有跟您講嗎?”

“沒有。”

秦岺垂眸,手指旋轉着茶杯,緩慢嘆息,“這孩子,越長大,跟我越是生疏。”

“小姐她或許是不想讓您擔心罷了。憑她的能力,肯定能處理好一切。”

秦岺鼻間輕哼了一聲,“你看上回。一個人扔下公司離開,也不願求我幫忙照看一下。”

“什麽都是自己一人抗,從不告訴我。争強好勝,掉了牙也要打碎吞肚子裏,哎。”

每次嘆息數落的詞就這些,秦岺來回也說厭了,“也都長這麽大了,随她怎樣吧。”

駱姨可惜地搖頭嘆氣,“您呀......天天這樣說小姐,其實您跟她一個性子。”

“您這麽在意她,為什麽不直接給她打通電話呢?既然她不願意跟您講,您就自己問問。她肯定希望您關心她的呀。”

秦岺沉默了一會兒,轉口去問了別的事,避開了。駱姨心底知道卻沒明說,配合着她談其他。

聊天聊到一半,駱姨口袋內的電話響起。

“我去接個電話。”

秦岺點頭,駱姨就拿着手機往一邊去接。看見來電人時,稍微驚訝了一下。

“喂?”

“下午嗎,我有空的。”

“诶好,再見。”

挂完電話,駱姨返回去,随口說道是小孫女打電話來說想她,沒告訴秦岺。

到了下午,駱姨出了門一趟。

她往短信發來的那個地址過去,進入一家小茶館,按照座位找到了白矜,坐過去。

“白小姐。你找我?”駱姨問。

“嗯。”

白矜點頭,拿出一些東西。

“想麻煩您一些事。”

“......”

夜晚。

在外地的酒店內,陸歡才洗漱完不久,接到一通電話。

是母親打來的。

陸歡看着通話界面,盯了片刻。

竟然是母親打來的電話。

很難得......

之前每次都是轉告給助理下屬,或者自己的助理,通過她們來通知她回家一趟。

除了白矜受傷那段時間,打電話親自來問過白矜傷勢,還有喊她們兩個回家。

母親都很少會親自給她打一通電話。

陸歡走到窗邊,接了起來。

“媽。”

“在哪?”

陸歡看向窗外,說了外地的地名,還有來這的工作原因。

“離開津寧出趟差也一點不同我打招呼。”秦岺倚靠在沙發邊,溫吞着說道,“這幾周看來很忙,都顧不得回家吃飯了。”

每次喊她回家,都只是吃那些飯而已。有時談的不好,可能還要互相吵一架,鬧不愉快。

陸歡越到後來越不知道回家的意義在哪。

但是這些話她沒有說出口,否則在難得的電話裏,也要吵一架。

“怎麽想到給我打電話。”

“去哪,在哪,做什麽,一點也不同我講,只能我自己來問問了。”

“原來你還知道要問問我,好難得啊。”陸歡苦笑了一聲。

“你打給白矜的電話,應該比我的要多吧。”

雙雙沉默許久,秦岺微斂兩分神色,“陸歡。”

母親每當這種語氣念她名字的時候,都是面色嚴肅。陸歡總會不受控制地退縮兩步,強忍情緒,閉口不言。

秦岺:“上次是你說我天天口邊挂着矜矜,這次是你自己提的。”

這次确實是她先提出的。

陸歡目光看向窗外,“當我沒說。”

秦岺嘆了聲氣,沒再執着于這點,問了問其他。

大多都是一些有關于工作上的事,陸歡基本上也只是簡短地回複她。

“酒店挺好的。”

“應該要不了兩天就會回去,事不麻煩。”

“嗯。”

聊到最後,有限的話題也談盡。

秦岺最後說道,“早點休息。”

“好。”

陸歡回完,那頭先挂了電話。

本就越來越話少,現在隔着電話,更是陌生了。

一些關心的話,都顯得格外變扭,好似還不如談工作的時候話多。

陸歡看見窗外的場景。碰巧看見有一輛車停在路邊,一個女人先下車,轉而去把車內的孩子抱出來,女兒一手摟着她,一手上還拿着玩具。

陸歡神色微暗了兩分。

她的上一次跟母親擁抱,是在什麽時候。

好像有點久。

久到記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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