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晉江獨發
第壹章 晉江獨發
連着幾日的陰雨天,惹得人心情煩悶。今日一早終于放了晴,空氣裏透着些泥土氣息,聞着幹淨清新,沁人心脾。
今歲似是冷得特別早,阮顏音身邊的宮女茜草做事一向妥帖,知道阮顏音自誕下公主後就有些畏寒,見屋外還有些濕冷,怕主子着涼,忙上前細心地替她披上了一件銀白狐裘。
收拾妥當,阮顏音帶着兩個宮女去太後娘娘的壽康宮請安,進了殿內,阮顏音向太後行了禮,太後微微颔首,示意她落座,并命人端上了茶。
太後年近五十,卻保養得當,如今雖面相看着有些刻薄,眉眼間卻依稀能辨出當年她的驚豔之美,無怪乎當年能入先帝的眼,更是讓專寵數年的曹貴妃将她視為了眼中釘。
太後崔氏早些年在宮裏的日子頗為坎坷,先帝對她寵愛非常,她被冊為惠妃,又有幸産下一子,原是極有福氣的人,無奈那孩子命薄,長到五歲便夭折了。
幸而崔氏目光放得長遠,深知在這後宮裏不能沒有子嗣傍身,說她與六皇子甚是投緣,求了先帝将從小沒了親娘的六皇子祁聿養在她身邊。先帝本就憐惜她經受了失子之痛,又向來不把六皇子放在眼裏,且他早年便立了大皇子為太子,縱然疑心再重,諒必崔氏在他眼皮子底下也玩不出什麽手段來,遂允了她此事。
豈料數年後,太子竟在一場圍獵中意外墜馬身亡,先帝備受打擊,遲遲沒立太子,儲君之位一直空閑着,反倒讓幾個日漸年長的皇子生了不該有的心思。
誰都沒料到在那場奪嫡之戰中,最後得勝的竟會是生母出身低微的六皇子。
如今想來,恐怕太後崔氏當年會将祁聿養在自己身邊,就是看出了他的非凡之處。
茜草垂手侍立在阮顏音身後,直替她主子覺着委屈。
她自小就在阮顏音身邊服侍,阮顏音跟祁聿是如何一路走過來的,沒人比她更清楚。太後雖是祁聿名義上的母親,待阮顏音卻很是冷淡疏離,總嫌她不夠端莊,每回請安總不忘嘴上挑剔一番,阮顏音也是有些傲氣在身上的,見太後不喜她,自不會巴巴地湊上去自讨沒趣,因而婆媳二人鮮少能親親熱熱地閑聊上幾句話。
自家主子的性子茜草哪有不知道的,若不是因心裏在意祁聿,不願祁聿夾在中間左右為難,阮顏音哪會耐煩聽太後說那些。
太後掃了一眼阮顏音,道:“你近來身子可好些了?”
“勞母後關心,臣妾身子已好多t了。”
“那便好。”太後端起下人奉上的茶,慢悠悠地呷了一口,“話雖如此,凡事還是小心着些才是,你好好調養身子,日後才不會落下什麽病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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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顏音不卑不亢地道:“母後說的是,臣妾記下了。”
太後擺了擺手,眯眼看着窗外:“眼下也沒什麽要緊事要料理,正好趁這工夫多休養些時日。這幾日天冷,不用天天來哀家宮裏請安,免得路上受了寒氣反倒不好了。”
她緩緩收回目光,視線落回到阮顏音的臉上,全然不似平日裏的淡漠模樣,“你前些日子剛出了月子,身子不比旁人,更該細心養着才是。”
茜草驚愕地擡起頭來看了看太後,察覺到失禮,忙又低垂下頭。
太後不喜阮顏音,莫說是阮顏音自己了,便是連她也能瞧出幾分來,今日太後待阮顏音這般善解人意,教茜草怎能不感到詫異。
太後和阮顏音又寒暄了一番,阮顏音便不再客氣,起身告辭。
走得離壽康宮有一段距離了,阮顏音面上仍帶着幾分不解之色,疑心太後許是這兩日得知了什麽喜事,如若不然,又豈會突然待她态度大變?
茜草見自家主子表情有些疑惑,開口問道:“娘娘,可是有什麽不妥麽?”
阮顏音眉眼舒展些許,茜草的忠心她自然清楚,橫豎眼下周圍沒旁人,她對服侍自己多年的下人也沒什麽可遮掩的。
“倒也不是什麽大事,就是見今日太後比平日熱絡了許多,覺着有些奇怪罷了。”
茯苓向來心直口快,忍不住拍手笑道:“還能是為了何事,定是前朝傳來了什麽好消息,太後一時高興也是有的。”
阮顏音被她的樣子給逗笑了,連連點頭道:“茯苓此話說的有些道理。”
她天生一雙微微上挑的桃花眼,每回彎眉一笑,笑起來分外靈動,便是心情沉悶之人瞧見了,也會不由得跟着心情愉悅起來。
朝上傳來好消息,那對于阿聿來說,便是頂好的一樁事。
自數月前他登上皇位,他的艱難,她都看在眼裏。她理解他的不易,卻也憂心他政務繁忙疏于休息。
剛登基那會兒,他雖每夜踏着月色而來,天剛蒙蒙亮便得離開,卻日日來她宮裏與她相見,夫妻倆總還能私底下相處片刻,說上幾句體己話。
反倒是近來,他總忙于政事不見蹤影,偶爾想起遣他身邊的岑公公來一趟鳳儀宮,送些東西或是送個口信給她,人卻是幾日不曾見過了。
回了鳳儀宮,阮顏音百無聊賴地倚在榻上看書,茯苓進了屋內,說是岑公公現下正在外頭候着。
阮顏音将手中的書放在一旁:“快請他進來吧。”
岑公公上前行過禮,垂首立在一旁。
“岑公公,皇上這幾日可還好麽?”
岑公公是祁聿跟前伺候的,祁聿過得如何,他自是比旁人都清楚,問他好歹能放心些。
聞言,岑公公眼底浮上一絲不自在,轉瞬即逝,躊躇了幾息,才道:“皇上一切安好,娘娘無需擔憂。”
“那便好。”阮顏音彎了彎唇,“今日你過來,可是有什麽事麽?”
聽着岑公公的回話,莫說是阮顏音,就連茜草和茯苓也跟着露出了笑容。
原來是皇上不放心皇後娘娘,特意差岑公公過來叮囑一聲皇後娘娘,天漸冷,理應多添些衣裳,免得在外頭吹了冷風,到時候着涼便麻煩了。
岑公公退下,阮顏音雙手托腮,兩眼一眨不眨地看着窗外,似在笑,眉頭卻又微蹙着。
幾日不曾見過面,她着實有些想念祁聿。
知他政務繁忙,又被宮規拘着,她鮮少會去乾陽宮找他,免得驚擾了他。可方才聽了岑公公遞過來的口信,她壓在心底的思念反倒被盡數勾了出來。
她和祁聿相識十二年,她早已記不清楚當年到底是誰先動了心,她只知道,此生能嫁給祁聿,與他一生一世一雙人,是世間頂幸福的一樁事。
他溫和內斂,她率真活潑,或許落在旁人眼裏,她待他少了幾分女人該有的矜持,可她對此并不特別在意。在他面前,她心裏怎麽想的,便照直了說或是做,不屑于玩那些彎彎繞繞的心思。
夫妻之間,合該如此。
他忙着,那便由她去看望他吧。
她站起身,進了小廚房熬了一鍋銀耳羹,叫茜草提着食盒跟着她一道去了乾陽宮。
岑公公見她來了,只愣了一瞬,便往裏邊通傳了一聲,恭敬地請她進了東暖閣。
阮顏音坐下沒多久,祁聿便放下手中的公務過來了。阮顏音見他進屋,笑吟吟地站了起來。
幾日不見,今日乍見到他,她心跳得飛快,心裏還有一種暖融融甜絲絲的感覺。
阮顏音的視線一寸寸從他臉上劃過,見他精神尚好,人也沒有半分清減的樣子,心裏懸着的那塊石頭也落了地。
祁聿牽着她的手坐了下來:“怎麽這會兒想着過來了?”
阮顏音将食盒放到小桌幾上:“我熬了碗銀耳羹,便送來……”
她正說着,目光落在軟榻上的一樣東西時,話音戛然而止。
她伸手将它撚起,眉間幾不可見地皺了一下。
是一粒珍珠耳環。
若是一副耳環,倒還勉強說得過去,偏偏只留了一個,還是粒珍珠耳環。
“怎麽話說了一半不說了?”
她扭頭看向祁聿,将手中的珍珠耳環朝他眼前遞了遞:“這誰的?”
耳環只找到了一個,應是被人不小心落下的,但這裏是乾陽宮,一般人是進不來的。
祁聿眼底的窘色一晃而過,須臾,唇角勾起一個弧度,反問道:“阿音,這難道不是你先前遺落在此處的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