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金家的規矩,若非特殊情況,不可在外留宿,于是,金竹慢悠悠的回到青書苑的時候,夜色正是明朗的時候。
金佑安坐在亭子裏看向青書苑的大門,當看到金竹的時候,便站起身,慢步上前。
金竹見金佑安,一笑,上前,背負雙手彎腰,“等我啊?”
金佑安正欲回答,忽然皺起眉頭,探身上前嗅了嗅,脂粉的味道?
“哦,你聞到了?啧,瓜瓜的房間裏老是整的那麽香!”金竹随意的說着,拍了一下金佑安的肩膀,“你等我一下,我去洗洗。”
金佑安轉身,沉默的看着金竹的背影,瓜瓜?瓜瓜是誰?
阿六這時候上前,小聲說着,“三郎君今晚去了起風居。”
起風居?
“是一個風雅之地,喝茶喝酒品詩論文的地方,是金家的産業之一,宋老先生常去那裏點評。”阿六繼續小聲說着。
風雅之地,又為何三郎會去那個瓜瓜的房間,帶着一身脂粉氣回來?
金佑安慢步上前,走到金竹的廂房門口背負雙手站着看天,等着房裏的人洗好。
花嬷嬷端着一個盤子過來,見金佑安守在金竹門口,阿七不在,阿六也在金竹門口守着,倒是那銀子站在角落,那林叔去辦事了。
“六郎,可是要找三郎?”花嬷嬷低聲疑惑問着。
金佑安看了眼花嬷嬷盤子裏的東西,兩碗炖湯?
“是老神仙命我拿來的,說是你和三郎可以喝的。”花嬷嬷說着。
金佑安點頭,示意阿六接過,“嬷嬷,你且先回去休息。”
花嬷嬷恭敬點頭應下,從以前,小郎君還小的時候,便是主意極大的人,花嬷嬷也沒有想那麽多。
這時候房間的門開了,金竹披着一頭濕濕的頭發開了門,見金佑安,還有阿六,阿六手裏還端着盤子,便笑道,“進來吧。”
阿六放下盤子後,便恭敬退下了。
金佑安看着金竹坐下後,那濕濕的頭發,手有些蠢蠢欲動了,終于忍不住拿起一旁的幹帕子,對金竹皺眉說着,“為何不讓人幫你擦幹?”
“我自己擦就好啊。”金竹眨眼,他從十歲後就是自己動手,他雖然地主家的傻兒子,可做不到衣來張手飯來張口的,想想就要為自己掬一把同情的淚,一來是他骨子裏沒法丢了上輩子的自己動手豐衣足食的美好品德,二來是他身上的那個亂七八糟的标記,爹娘嚴禁任何人靠近他,觸碰他。
金佑安不說話了,默默拿起幹帕子給金竹擦幹頭發,順勢聞了聞,沒有脂粉味了。
金竹有些呆了呆,但随即放松下來,嗯,六郎這個手勢雖然不是很熟練,但是很輕柔,不錯不錯!不會扯痛他的頭發,比他自己弄的時候好多了!
“佑安,咱對個聯,日落香殘免去凡心一點。”金竹托腮,帶着一絲壞笑問道。
“爐熄火盡,務把意馬拴牢,上聯是個禿字,這個下聯是個驢。”金佑安想也不想的就回答道。
金竹側頭看向金佑安,眼睛亮亮的,透着一絲滿意和驕傲,“我家佑安真聰明!”
金佑安垂下眼,瞥了眼被金竹随意扔在桌上的信箋,那明顯就是女子用的……
“三郎晚上去哪了?”金佑安語氣淡淡的問着。
“去了起風居。”金竹說着。伸了伸懶腰,這時候的頭發已經不再滴水了,幹得差不多了。便轉身拉着金佑安坐下,金佑安放下帕子,指着桌上的信箋,“風月之所?”
“才不是呢。那是我二姐開的,是給人談詩論文的地方。佑安,你會寫文論嗎?”金竹認真問道。
金佑安點頭,“會。”
“好,我給你一個題,你這兩天寫好了,給我。”金竹直接說道。
金佑安再次點頭,“好。”
金竹看着金佑安,一笑,“你也不問問我幹嘛啊?”
“三郎不會害我。”金佑安垂眼說着。這是能夠讓他不自覺的放下戒心安睡的人。很……奇妙的一個人。
金竹一笑,哎呀,被這孩子信任了呢。
“宋鴻儒,宋老先生,你聽說過吧。”金竹趴在桌子上,看着金佑安彎着眉眼笑道。
金佑安點頭,他前世的恩師,最後卻是差點被他氣的去撞了金陵的宮門。
“他現在去金陵祭拜唐家,待他回來,我想讓他收下你。”金竹低聲說着。
金佑安怔了怔,……是因為這個才去了起風居?
“若是我帶你上門,那宋老先生定然不會輕易收下你,而且那樣子也沒有意思。我在起風居搞了一場文論比賽,你要參加,讓宋老先生親眼看見你的聰慧,你的才華,讓他主動來收你為弟子,這樣,你才有門面!這樣呢,你也才能再濰城打出名頭。不過,佑安,今後,你就算是踏入濰城的圈子了。”金竹神色嚴肅的說着。
金佑安靜靜的凝視着金竹,“那你呢?”
“什麽?”金竹一愣。
“你為了辦了這場文論,将來,若是他們知道我是唐家的唐遠之,你和金家,薛家,就會被我扯入混局之中……”金佑安低聲說着。
——何必這麽費心思呢,只要将他養大,照顧他到弱冠不就好了嗎?何必這麽費心思,居然為他尋了名師……
“佑安。我這人呢,既然答應了就一定要做好。我答應了你祖父,要将你照顧好,将你養大,那我當然是要萬事為你考慮了呀。”金竹說着,又笑着揉了揉金佑安的頭,“放心,我問過老神仙了,他說你的外貌與以前是不同的,好像是因為解毒的關系,說大概是只有三分與以前相似。你自己也發現了吧。”
金佑安有些怔然,這個他沒有注意過。因為以前他就是這個樣子,況且,他素來不在乎他的這個臉,對他來說,面容若是相似于娘親還好,若是和趙霖一個樣,他恐怕會割了這個臉。
“我看你就是沒有發現了。你多久沒有照鏡子了?”金竹嘆氣。
這孩子是心理創傷太嚴重了,所以都忽略了這張臉,啧啧啧,真是可惜了這麽一張好看的臉!
“你雖然眉眼還有幾分和你祖父相似,但是,其他的,都肯定是不一樣的。這是老神仙說的,他還專門問了你小叔叔,到底哪裏不一樣了,你小叔叔說,比以前好看太多了,說是一開始沒有發覺,但是好像慢慢的就和以前不一樣了。但具體的,你小叔叔不知道怎麽說。”金竹碎碎念着。
金佑安回過神來,低聲說着,“不過是一張皮囊罷了!”
金竹搓了一下金佑安的頭,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你這句話可別讓我二姐聽到了!真是!皮囊不是非得看重不可,但是好皮囊事半功倍啊。你這個孩子真是!”
金佑安默默垂眼,他的确不在意這皮囊,當初他是以為他長大了,沒人記得他小時候的樣子了,原來是因為解毒後,面容改變了嗎?
“吶,不說這個了,你這兩天寫篇文論給我哦。”金竹轉回話題,算了,這孩子現在心裏有傷,不說這個了。
“瓜瓜……是起風居的?”金佑安指着信箋問道。
“嗯,她是二姐的得力助手,起風居的二把手,我二姐的很多事都是她在外頭操持。”金竹漫不經心的說着,“當初,她是我被救出來的那批人裏,最厲害的一個了,是老神仙的唯一的女弟子,醫術也不錯,是我二姐大姐的專屬醫生,濰城很多後宅裏的女子也都會找她看病,不過她很少給人看。”
金佑安擡眼看着金竹,“也是你救出來的人?”
“很多年前的事啦,那時候我才八歲,頑皮,跑去外頭玩,剛好看到有人牙子在折磨一群小孩,我就偷偷的救了人,然後呢,骊山私塾剛開,沒幾個學生,我就全都送到骊山私塾裏。老神仙那時候也在濰城,就被我爹請去骊山私塾裏專門教授醫術。”金竹一邊随意的說着,一邊站起身,走到桌案旁。
“你救了很多人?”金佑安目光緊緊的盯着金竹。
“啊?算是吧。”金竹拿起毛筆寫字,漫不經心的說着。
“被你養在身邊的,有幾個?”金佑安緩緩問着,漆黑色的眼眸似乎籠罩着一層黑霧,有些看不清,暮暮沉沉的。
“嗯?目前呢,就你一個啦。”金竹繼續低頭寫字,回答得随意。
卻不知道,這句話讓金佑安本來暮暮沉沉的眼眸微微的亮了亮。黑霧也似乎漸漸的散去。
“來,佑安,看看。”金竹朝金佑安招手。
金佑安走過去,低頭一看,是一句話:非禮之禮
“吶,兩天時間哦,好好寫。”金竹笑眯眯的拍了拍金佑安的肩膀,就轉身走到房間的卧榻上,躺下去,伸了伸懶腰,有些含糊不清的說着,“好啦,時間不早了,你也回去休息吧。”
金佑安拿起金竹寫的紙,走到卧榻前,看着金竹,“以後還會再養一個嗎?”
金竹有些困乏了,微微睜開眼睛看着金佑安,“什麽?”
“養了我,就不要再養其他人了。”金佑安平靜的說着。
金竹眨眼,總算是回過神來,笑了起來,“胡說什麽呢!你當我是什麽,整天沒事養小孩玩嘛?養你一個就費神費力啦。好了,快點回去睡覺!真是!”當他很閑吶。
金佑安微微點頭,轉身前,看着卧榻上的金竹有昏昏欲睡,微微皺了一下眉頭,走到窗前,将窗關上,拿過床上的毯子,輕輕的給差不多睡着的金竹蓋上,才慢慢的輕步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