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待金竹回了青書苑,就見庭院的亭子臺階上,金佑安正身姿筆挺的坐着,一見他進來,漆黑色的眼眸一下就亮了起來,緊跟着快步上前來,繞到他的身後,看着他的後背沒有血跡,就低聲問着,“包紮好了?”
“老神仙的藥是最好的,那麽一點傷口,抹了兩次就快結痂了,你別自責,也別愧疚,這沒什麽。”金竹說着,拉過金佑安,見林叔端着湯走向亭子裏,便快步上前,“走,吃飯!我餓了。”
待看着亭子裏的菜擺好了,林叔和唐七,唐六恭敬做禮後退下,金竹便開口說着,“我看花嬷嬷那邊也差不多了,把那四個丫鬟和花嬷嬷叫進來做這些端菜送茶的活吧。”
——林叔和銀子接下來可是要有大用的!阿七阿六也是人才,整天做這些打雜的活也不适合。
“嗯,聽三郎的。”金佑安看着金竹,目光溫和。
金竹筷子一頓,托腮盯着金佑安,揚眉,“你可不能因為我今天被你劃傷了,就什麽都聽我的啊。這可不對!”
金佑安漆黑色的目光裏似乎點着星辰,微微扯了一下嘴角,露出一點點的笑容,“三郎言之有理,便聽三郎的。”
金竹睜大眼睛,猛地湊前,驚訝的看着金佑安,“我靠!你剛剛是不是笑了啊!”
金佑安愣了一下,笑了?
“哈哈,佑安,我看到了,你剛剛真的笑了,啊哈哈哈!我明兒個就寫信跟奉老說!”金竹開心的笑道。
——太不容易了!佑安這孩子居然會不自覺的笑了。
金佑安默默的拿起筷子,吃飯吧。不說了。
金竹嘿嘿一笑,坐回原位,托腮看着金佑安,“你不用覺得對不起我什麽的,我不是說過了嘛!愛護自己的兄弟姐妹,那是我金竹的規則禮法,你現在也是我兄弟嘛。”
金佑安擡眼看向金竹,用筷子指了指金竹的碗,不說話。
金竹眨了一下眼睛,恍然過來,哦,吃飯是吧,食不言寝不語是吧。啧!
金竹端起碗,自顧自的說着,“哦,對了,老神仙有沒有跟你說,你這種難以入眠的情況,就是你的心事太多了,我決定了,在你沒有恢複正常睡覺前,你就一直跟我睡吧。”
金佑安頓了一下手,随後繼續慢慢的吃飯,依然不說話。
金竹就繼續自顧自的說着,“對了,你祖父的信你也收到了吧。他說給你找了個武技師傅,不日就會到。嗯,到時候你要好好練武哦。啊,還有,還有,三天後就是起風居的文論賽了,我姐姐釀的女兒紅那可是一絕!你可千萬要給我贏來啊。”
金佑安放下碗,一碗米飯已經吃完了。拿過一旁的巾帕,擦了擦嘴,又在一旁的水盆裏洗了洗手,才轉身看向金竹,目光中依稀似乎有笑意,“今天姐夫過來的時候,不是帶了一壇嗎?”
“那可不算。你贏來的!才是真正的女兒紅。”金竹托腮,看着金佑安,揚眉笑道。
金佑安看着金竹,點頭,“好。”
****
夜深時分,一彎月亮高高挂在天空,難得的星星點點的天空。
金竹讓林叔搬來兩張椅子,和金佑安坐在庭院裏看着天空,一邊喝着茶,雖然現在是快十二月了,但是穿得暖和,喝着熱茶倒也不覺得冷,濰城挺神奇的,雖然靠北方,但是卻不會下雪,入冬會寒冷,但也不會冷的讓人受不了。
“姐夫來接二姐姐回去了?”金佑安看着星空,低聲問道。
“嗯。他還是很看重二姐姐的。二姐姐那種話不多說一句的破毛病也怪不得姐夫患得患失的。”金竹喝着茶,一邊懶懶的說着。
“三郎,你這般做,會不會不太好?畢竟,二姐是嫁進薛家了。”金佑安低聲說道。
“佑安,女子嫁人不比男子娶妻,這世道,男子可以三妻四妾,女子卻只能從一而終,若是有個行差踏錯的,便會千夫所指,舉世不容,而男子呢,世人只會說是風流名仕,若是幡然悔悟了,世人還會說是浪子回頭金不換,這世道,對女子總是苛刻,對男子總是過分的寬容。”金竹低聲說着,看着星空,神色有些嘆息。
“佑安,我以為,男子若是不娶則罷,若是娶了,就該好好用心對待,若是淡了那份歡喜,也該記得,當初從轎子裏将她迎入家門的欣喜。”金竹認真說着。
“我只有這兩個姐姐,家中我是唯一的兒子,我自然是要護着我的姐姐們。若是連娘家,連我這個唯一的弟弟都不能愛護她們,那她們還能依靠誰?我是她們一輩子的後盾,只要金家在,只要我在,我姐姐們就不該畏手畏腳顧東顧西的過日子。”金竹說到此處,看着星空,看着那一彎月亮。
“我只希望,她們在我的衛護之下,肆意的,張揚的活着。開開心心的。”說到此處,金竹又笑了起來,轉頭看向金佑安,“當然啦,佑安也要開開心心的。以後,都不要做噩夢了。”
說到最後一句的時候,金竹伸手拍了拍金佑安的頭。
“我……姑母,曾經回唐家哭訴過。想和離。”金佑安突兀的低聲開口。
金竹看着金佑安,姑母?是那位為了讓佑安活下去,換子的姑母?
“可惜,她的姻緣是禦賜的,她和離不了。”金佑安淡淡的說着。
金竹一時間有些默然了,那的确是無法和離的。
“她的日子很不好。”金佑安說着,擡頭看着星辰,看着那月亮,好像只有看見他的時候,娘親才會笑一下,只是心裏的苦太多,笑着的時候也是滿懷苦澀。
“佑安……”金竹拉過金佑安的手,站起身,“佑安,我們去看河燈。”
“河燈?”金佑安有些茫然。這個時節,還有河燈?
“走,我帶你去看。”金竹說着,就起身喚來阿七和阿六,又叫來林叔和銀子,穿得暖和了一點後,就拽着金佑安出門了。
金佑安看着前頭拽着他的金竹,心頭嘆氣,這人說風就是雨的……唉。
待來到牆角,發現,居然是要翻牆的時候——
金佑安,“……”他可以不去嗎?
“快點!佑安,我接你,你快點跳下來。”金竹在牆壁下張開雙手急急說着。
金佑安心頭嘆氣,所以,為什麽不走門呢?
金佑安輕松一跳,穩穩的落在了地上!
金竹瞪大眼睛,我草,這佑安是有些武技的啊。
“我出生就被祖父抱走泡藥浴了。三歲開始練武,只是中毒後沒有辦法用武技。”金佑安解釋了一句。
金竹慢吞吞的嗯了一聲,轉身,背負雙手大步走,哼,也不早說!
金佑安看着前頭金竹大步走了,也不如平時那樣牽他的手,也不等着他了,有些茫然,有些不知所措,這是生氣了?
走了幾步的金竹轉身,見金佑安仍然站在原地,漆黑色的眼眸似乎有些空洞的茫然的看着他。
金竹眉頭一皺,便走了回來,擡手拽起金佑安的手,“走啦!發什麽呆!再晚點,賣芝麻糊的大爺就要回家了!”
金佑安低頭看着金竹拽着他的手,心底不着痕跡的松了口氣,這是不氣了吧。
*****
金竹拉着金佑安,大步朝前走着,穿過昏暗的小巷,林叔和唐七在前頭打着燈籠,可燈籠裏的燭火暗淡,只能勉強照着路而已。
但月色如水,灑落下來,給行走在巷子裏的人輕輕的披上。
金佑安看着前頭大步拉着他走的金竹的背影,披着厚厚的大氅的少年,也披着這如水的月色,散發着瑩潤的光芒。
“好了!到了!”金竹笑着轉身說着,松開了金佑安的手,看着金佑安似乎有些怔然的神色,笑得更加得意了。
——金陵來的小屁孩,一定沒有見過這樣的風景吧。
穿過濰城的河流上,飄着河燈,螢火蟲紛紛起舞。
“這些河燈?”金佑安走到金竹的身側,低頭看着飄在護城河上的河燈,這個時節,怎麽會有?
“濰城的風俗,在入冬的冬至這一天,會祭奠先祖,還會放河燈來祈福。”金竹說着,接過一旁不知道什麽時候冒出來的銀子遞過來的兩盞河燈。
“佑安,給。”金竹說着,遞給金佑安一盞蓮花形狀的河燈。
金佑安接過,看着金竹也接過河燈,便坐在了金竹的身側,看着金竹怎麽點燃河燈,又是怎麽将河燈放入河中,雙手合十的閉眼喃喃着什麽。
“三郎,有要祭拜的人嗎?”金佑安低聲問着,金家的長輩不都還在嗎?
“嗯,有啊。戰死的士兵,被無辜冤殺的人,以及那些滿腔憤恨的人……”金竹低聲說着。
金佑安看着手裏的蓮花燈,低聲問着,“這樣的祈福,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嗯。”金竹點頭,沒錯,的确是這樣。
金佑安擡頭看向金竹,既然知道是自欺欺人,又為何還要做?
“佑安,這是給活人的安慰。”金竹說着,擡手輕輕的摸了摸金佑安的頭發,“你很想你的姑母吧。”
金佑安怔愣了一下。
“如果實在不願意,那也不放了。走,我帶你去吃好吃的芝麻糊。”金竹說着,站起身,便想離開。
但轉身欲離開的金竹,見身後安靜,轉頭看去,金佑安正在将他手裏的蓮花燈慢慢的放入河中。
金竹一愣,有些訝異,随即揚了揚嘴角笑了起來,披着月色的少年,眉眼間都是冬日暖陽的和煦燦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