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
陳素臉頰滾燙,盯着小賊的手,惡狠狠說:“你還敢拉我,你這小流氓!”
“娘子答應讓我留下,我便放開。”男人淡淡地說着,不能從表情上看出任何的情緒波動。
陳素說:“這不是你可以提條件的情況,明白麽?”
“娘子救了我,我也救了娘子。”男人盯緊了陳素的眼眸,嘴角勾起來,有些不屑道:“若沒有在下,白天的時候,娘子說不定要失去孩子,還要被活活打死。”
“關你什麽事?”陳素瞪圓了眼睛,想起了毛蛋突然摔跤,周嬸娘進不了小廚房的事,恍然:“哦,原來是你在搞鬼。”
“不僅如此。”男人輕笑着說:“我躲在樹上,用彈弓打了那些壯丁,好讓狗兒有機會沖進來,還用小石子彈開了門栓,娘子不會認為,世上真的有神明護體吧?”
“那我謝謝你。”陳素咬着後槽牙說:“那又怎麽樣?就憑這樣,我就要收留你麽?”
我連你是誰,是哪兒冒出來的,是什麽來歷,一概不知。
孤兒寡母再養個男人,你把我陳素當成什麽人了。
029白送的小奴
“可你們需要一個男人。”
男人篤定地說着,看着陳素:“今日被狗咬傷的女人,會輕易放過你麽?”
“關你屁事。”陳素說。
“我每天吃一頓飯便可。”男人說。
“我管你吃幾頓,一頓也沒有!”
“我可以教你的兒子讀書認字。”
“我謝謝你,我用不着。”
“我可以給你幹活。”男人咬着牙,像是做出了重大的犧牲般,低聲說:“你讓我做的,只要不違背天理人倫,我都可以給你做。”
陳素被他看得臉紅。
還好頂着豬頭臉,根本看不出來。
“誰要你幹什麽了。”陳素氣得咬牙低吼:“你以為你是誰啊?”
兩人近距離地瞪着對方,都不肯讓步。
“娘親,你在做什麽呢?那人是誰?”
初一的聲音就在身後。
陳素驚出了一身冷汗,趕緊甩開男人的手,站直了身子,看着廊下的兒子。
初一手裏舉着燭臺,一手揉着眼睛,半夢半醒,意識還不太清醒。
陳素支支吾吾說:“額,我這個,娘親這個,這個是……”
媽的,到成了我是做賊心虛的那個了。
她側頭看看,男人還是那麽淡定,處變不驚的樣子。
陳素指着他的臉,義憤填膺地對着兒子說:“初一,這個就是偷吃咱家吃食的賊!終于被娘親抓到啦!”
初一握着燭臺,一步步地走過來,看着那男人:“娘親,他為什麽要偷吃?是因為餓急了麽?他的家人呢?他是一個人麽?他沒有娘親給他做飯嗎?”
這些簡單的問題,陳素都答不上來。
剛才只顧着跟這個奇怪的男人胡攪蠻纏,這些關鍵的信息,竟然一樣也沒有問。
“小郎君說得沒錯,我餓極了,加上你娘親做的飯菜太香,所以才偷吃了你家的吃食,很抱歉。”男人淡淡地回答。
初一走近一些,舉着燭火照他的臉:“你叫什麽?也是這村子裏的人麽?我從來沒有見過你呀。”
“我不是這裏的人,我也不知道自己是那裏的人,叫什麽名字也忘了,以前的事,都忘得一幹二淨,從山崖滾落之後,就到了你家的牲口棚,暫住了幾日,沒想過要偷吃食,只覺得餓死便罷了。”
男人垂下了眼簾,那筆直的睫毛,在他的下眼睑上投下一些陰影,增添了幾分落寞。
“娘親,他的身世很凄慘呀。”初一擡起小臉,看着陳素,“他跟娘親一樣,都不記得以前的事了。”
“騙人的吧……”陳素默默道。
借着燭火,陳素打量着男人身上的衣衫。
是很破舊的普通布衣,并不是什麽绫羅綢緞,看起來倒像是獵戶的衣着。
會不會是獵戶打獵,遇到猛獸,滾落山崖?
“娘親,你不是教過我,做人要存善念,要做好事麽。”初一說:“我們把他趕走了,他就沒有地方可去了,他就要餓死了……”
“話是如此,可……”陳素有些不知所措,也不知怎麽跟初一解釋。
自己的身份處境都很特殊,一個寡婦帶着一個半大的拖油瓶,怎麽能在家裏藏個男人呢?
“娘親……”初一拖着她的手,眼裏閃爍着善良的光芒,“讓他在我們家住下吧,直到他想起自己的家在哪兒,好不好?”
“萬一他是壞人呢?”陳素說:“初一,這世上人心難辨,你以為自己救的是小綿羊,殊不知是披着羊皮的狼呢?”
“你是綿羊,還是狼?”初一歪過頭,看着男人的臉,抿着雙唇,堅定道:“大男人,要說實話!”
男人向陳素,爽快地答:“當然是羊。”
“你留在我們家,會害我跟娘親麽?”初一問。
“當然不會,在下必定盡力保護娘子和小郎君,不讓人欺負你們。”男人朗聲說。
“那好吧,你可以暫且住下。”
陳素恨不得把初一的嘴捂上。
這個笨小孩。
糊裏糊塗就把不明身份的人留下了。
男人站起來,拍了拍衣袍,朝着陳素作揖,恭恭敬敬地說:“我知道娘子在顧慮什麽,其實,你只要等到合适的時機,秉明了裏正,在手實上寫上我的奴籍,我就是你家的奴仆,旁人便不會再說什麽閑話了。”
“說得比唱的好聽,合适的時機,什麽合适的時機?”
“快了。”男人修長的手指指上天,“時日差不多了。”
他的俊臉露出了一絲異樣的神色,似乎是在擔憂什麽。
“在加入奴籍之前,你不許在人前露面,也不能讓人發現你的存在,你能做到麽?”陳素問。
“能。”男人點頭。
這些天,他一直都過着晝伏夜出的生活,隐藏對他而言,已經習以為常了。
“你一天只吃一頓飯,還得幹活!”陳素眯着眼看他,擺出了一副剝削地主的兇相,“這是你自己說的啊!”
“嗯。”男人重重地點頭。
“那……”陳素深吐一口氣,無奈道:“好吧,你可以留下來。”
初一抱緊了陳素的大腿:“娘親是這世上最好的人。”
陳素把兒子抱起來,指着廂房,冷冷地說:“吃完了廚房裏的剩飯,你就到廂房睡吧,牲口棚子都壞了,不能住人了。”
初一趴在陳素的肩頭,對男人眨眼,笑得燦爛。
“對了。”陳素轉過身來,盯着男人:“以後我叫你什麽?”
“随娘子的意。”
“什麽叫随我的意,你連名字也不記得了?我叫你阿呆,你也同意麽?”
“只要娘子喜歡。”
“臭不要臉!”誰喜歡你了。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裏,阿呆在陳素家裏紮了根。
身份麽,是男奴。
可陳素并沒有享受到小地主婆的特權。
她覺得自己虧大了。
其實,這個家裏并沒有什麽重活幹。
阿呆嘛,也出奇的懶,安排給他的活計,無非就是夜裏去挑水,天沒亮劈柴,他總是幹得不好。
除了長得好看,就只知道吃吃吃吃!
“我算是白養了你這個吃貨!”
陳素把碗筷重重地放在男人面前,白了他一眼。
這個臭男人住下的第三天,就開始從一餐增加為兩餐,他還總是對餐食抱怨,挑三揀四,挑肥揀瘦,讓陳素很是不爽。
最最讓人不爽的是,這家夥的舌頭不知是什麽做的,堪比那些毒辣的米其林評審員,對菜品的點評,總是辛辣中肯,一針見血。
“娘親,阿呆不是癡貨!”初一認真地說:“阿呆很聰明,他能認字呢,昨天夜裏,他教我寫了我的名字,娘親,你看,我會寫‘林’字了。”
初一用圓滾滾的手指頭,沾了些茶水,在桌面上方方正正地寫了一個“林”,揚起小臉,期待着娘親的誇贊。
“我還會寫初一的一呢。”陳素哼了一聲,瞟向阿呆。
“娘子自然是聰慧的。”阿呆平靜地看着陳素一眼,目光凝聚在眼前的飯食上,眉頭漸漸皺起。
030阿呆的神功
這一頓是朝食,原本就吃得簡單些。
不過這也太簡單了些,只有一碗糙米飯!
阿呆看着自己碗裏的飯,有些不甘心,再瞟了一眼旁邊的初一。
初一吃的可是雞蛋面,還熱氣騰騰的!
刀工整齊的細切面,淡黃色的蛋花,一層厚厚的豬油封住了熱氣鎖住了鮮香,再撒上切得細細的青蔥。
湯汁裏加了陳素特調的醋汁,酸甜可口,那股酸酸的氣味,讓人口水急速分泌,充盈着口腔。
食材簡單,但能看出花了極多心思。
“娘子好偏心。”阿呆放下筷子,擡起薄薄的雙眼皮,瞥了陳素,“奴仆就不是人了?”
他稍稍撐起身子,眼睛盯着狗碗,嘆氣道:“我竟然連三郎都不如,三郎還能伴上肉湯。”
“知足吧你。”陳素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說好的一天一頓飯,有的吃不錯了,三郎能保家護院,你呢?你看看你今早劈的這些柴,能用的沒多少!”
“娘子是在生我的氣。”阿呆直勾勾地看着陳素,有些得意:“昨夜我道出了你做的糖醋排骨的不足之處,你心裏記恨我吧。”
“我看你的嘴也沒閑着,飯也不用給了。”陳素沒好氣地起身,佯裝要過去收他的碗。
其實真不是陳素這個家主小氣,關鍵是,多了一張嘴吃飯,阿呆吃得又多,家裏快要揭不開鍋了。
上次去草市買的米面都已經吃得差不多了。
兄長留下的銅錢,也花完了。
這幾天家裏還能見點葷腥,還多虧了阿芳。
阿芳每日正午都會來學做菜,她會準備好食材帶過來,做好了便留下來。
陳素問她為什麽要學做菜,她總是很神秘,笑而不答,還叮囑陳素,絕不能告訴劉大娘,只說自己是過來學繡花的。
陳素總覺得,這是一種變相的接濟,也不好多問。
但只有肉也不行,菜地被人占了,不說瓜果了,連新鮮的蔬菜都吃不上,總是吃野菜,也不是辦法啊。
初一正在長身體,這樣下去,會營養不良的。
陳素發愁的事遠遠不止這些。
昨天,她把僅剩的銅錢都交給了阿芳,讓她去鎮上買五只小雞仔,再買上兩只能下蛋的老母雞回來,放在後院養着,今日午後小雞就要到了。
白天散養在後院倒是沒問題,但夜裏總是要趕回籠子裏去的。
這小村子靠山,夜裏時常會有狐貍或者黃鼠狼來偷雞。
這幾天傍晚在溪水邊洗衣服,還聽到有人抱怨,家裏的老母雞被黃鼠狼偷了,雞毛都沒留下。
不得不防。
“娘親,你怎麽了?”初一才吃了幾口面,就把面推到陳素面前,“娘親,初一吃飽了,你吃吧。”
陳素替他擦去腦門上的汗,笑着搖頭:“娘親吃過了。”
“你騙人。”初一垂下頭,說:“你這些天,都只吃一頓飯,朝食都免了,把肉都讓給我們,餓了只喝水,我都看着呢,家裏快沒米了,娘親,到日子了,往常這個時候,該去林家跟夜叉嬸嬸要米了。”
阿呆聽到這話,腰杆僵了一下,拿了筷子,大口吃着碗裏的糙米飯。
陳素看着他:“你放心,再怎麽樣,也還有你一口飯吃,用不着這樣,好像吃了這頓,就要餓死你了。”
阿呆嘴角抿了一抿,沒有接話,也不像平常,跟陳素鬥嘴,顯得乖巧了許多。
“我吃飽了,回房睡覺了。”他放下碗筷,站起來,迎着晨光伸了個懶腰。
出了門,站在廊下,他的耳尖卻豎了起來。
聽到初一問:“娘親,你會去林家要米嗎?三郎把夜叉嬸兒咬傷了,她還會給我們米嗎?”
稚嫩的聲音裏,充滿了擔憂。
陳素沒有立刻回答,她這一停頓,阿呆的心裏也揪成了一團。
這個笨女人,該不會真的自己送上門去讓人羞辱吧?
都已經鬧成這樣了,她再去林家,豈不是要受盡屈辱。
“去。”陳素冷靜而堅定地說:“但絕不是去問秦阿然要。”
要堂堂正正地把屬于自己的糧食拿回來!
“不問夜叉嬸兒要,難道要問崔老夫人?她也不是好人。”初一裝作大人的樣子,嘆了一聲:“娘親別去了,他們會欺負你的,莫擔心,初一往後跟您一樣,一天吃一頓飯就行。”
……
阿呆沒往下聽,他邁開大長腿,回了房間。
他背靠着門板,緩緩地坐下,摸出了懷裏的玉佩,看着那玉佩,想了許久……
“郎君,這是惟一信物,只有拿着此玉佩,才能得見……郎君,您一定要安全到達南诏,否則屬下算是白死了,我等在地下也是魂魄難安啊……”
這些話音,回蕩在心頭。
他的眼前,浮現出一場激烈的厮殺,到處都是猩紅色的血在抛灑。
這玉佩上,沾染着同袍的血。
如今茍且偷生已經是無奈之舉,再要用這玉佩去換米,換吃食,豈不是對不起死去的弟兄們。
他還在掙紮的時候,聽到院門開合的聲音,推開門一看,院子裏只剩下初一和三郎,到處都沒有陳素的身影。
“娘子出去了?”他拉住初一問道。
“嗯。”初一點頭。
“她去哪兒了?”
初一眨了眨眼:“娘親只說讓我乖乖在家,還說一會兒阿芳姐來了,讓我告訴阿芳姐,今日不能教她做菜了,把雞放下就行了,讓她明日再來。”
“她是不是去林家了?”阿呆滿臉都是焦急。
初一搖頭:“阿呆,你怎麽了?娘親又不是小孩子,不會走丢的,一會兒就回來啦。”
阿呆松開初一,在廊下的臺階坐着,雙手搭在膝上,看着初一跟三郎玩鬧的模樣,心中像是被巨石壓着,有些難受。
那個沒骨氣的蠢女人,果真去林家要米了,不知道那是龍潭虎穴麽,真傻!
臉上的傷才好了沒幾天,又去找打,真是好了傷疤忘了疼。
這些時日,林裏正不在村子裏,去了益州。
那林家只剩下崔夫人和秦十娘。
這兩個女人,肯定會将她整死!
“阿呆,你不用睡覺麽?”初一抱着小兔子,走到阿呆身邊坐下。
“唔。”阿呆盯着地上的一群螞蟻,心中煩亂。
此刻他也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要是娘子真的去林家,又受欺負,可再也沒有三郎幫她了。
“你不睡覺的話,接着劈柴吧。”初一悄悄地說:“娘親今早看你劈的柴,一直在嘆氣呢,說三郎蹦跶蹦跶,也能幹得比你好,你那細皮嫩肉的手,連狗爪子都不如。”
阿呆點了點頭,站起來,走到牆邊,這才發現,砍柴用的斧子不見了。
難不成……
娘子拿着斧子,上林家拼命去了麽?
“喂,阿呆,你去哪兒啊?”初一剛擡頭,就看到阿呆如風一般,躍上了牆頭,他的一襲破衣,很快消失在視野裏。
若不是親眼所見,初一絕不會相信。
這是什麽?
難道……
這就是說書先生口中的絕世神功。
“三郎,你看到了麽?”初一拍了拍身邊的狗頭,眼中冒出興奮的光,“阿呆他……會功夫啊!是大俠……”
031上山挖寶了
通往烏木山只有一條道,曲徑通幽,人跡罕至。
借着老天爺的眼,俯看山道,宛若一條懶蛇,此時這條懶蛇的尾部,多了一個小小的藍白點。
這是陳素第一次上山。
走在僻靜的山道上,金燦燦的朝陽灑向她的周身,勾勒出一個修長清麗的身影,她肩頭的那把斧子,油光铮亮。
說不害怕是假的,正值三伏天,山裏的毒蛇出沒頻繁,估計還有各種毒蟲。
但陳素沒辦法,她必須要砍一些竹子回去,就算做不出像樣的雞籠,也要做個籬笆,防着黃鼠狼和狐貍。
出門的時候,沒有跟初一交代清楚,是怕他擔心受怕。
上次陳七娘就是獨自上山,被毒蛇給咬死了。
要是明說,初一肯定會死命拖着她,不許她出來。
讓他以為是去林家要米,或許會好些。
陳素都打聽好了,半山腰靠近東南面就有竹林,不必深入大山,應該是安全的。
出門時,她順道去古阿婆家裏,借了驅蟲驅蛇的雄黃和背簍,褲腿也都紮緊了,圖個安心。
害怕之餘,更多的是興奮。
自古以來,勞動人民都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這山裏頭藏的寶可多了。
一個人去挖寶,想想也有些小激動。
陳素走得極慢,每一步都看準了才邁出去,一方面是怕踩到什麽奇怪的東西,另一方面是在沿途搜尋有價值的東西。
這些日子夜裏都會下雨,氣候悶熱潮濕,山裏的菌類生長極快,運氣好的話,真的能找到寶貝。
不一會兒,陳素就發現了野生的黑木耳和大量的野果,有山撚子和和桑葚。
她高興得合不攏嘴,趕緊采摘,裝到背簍裏。
山裏的樹野蠻生長着,直插雲霄,樹冠散開,如同傘蓋。
目之所及,全是蔥郁的綠色,深深淺淺的綠,一模一樣的樹,極容易迷失方向。
陳素摘了木耳,拿起斧子,往樹幹上做了标記,她不敢亂走,怕找不到回頭的路,擡頭看着日出的方向,一路往東南方向走。
山路難行,夜裏下了雨,腳下十分濕滑。
陳素的衣裙下擺已經濕透了,像是有一雙小鬼的手,在往後拖着她。
山裏濕氣重,汗水打濕了衣衫,貼在後背上。
陳素越走越慢,不得不停下來歇歇腳。
“我一直往東南方向走啊,怎麽沒看到竹林?”陳素擦了汗,擡頭看天,太陽已經升到頭頂了。
她懷疑自己可能走錯了方向,可是此刻已經無從确認了。
雙手垂在濕泥裏,有什麽東西順着指尖爬到了她的手上。,
低頭一看,是白蟻。
陳素眼前一亮,這樣大的白蟻!附近說不定有它們的巢穴。
如果能找到白蟻老巢,那說不定……能找到難得的絕世美味!
陳素把白蟻放回泥裏,看着它小小的身軀,跟着白蟻一路尋去。
走着走着,發現越來越多白蟻的蹤跡。
有戲!
此時的陳素,早已經把竹林抛諸腦後,什麽東南西北,忘得一幹二淨,眼裏只剩下那些小白蟻。
對于一個廚師而言,上等的材料才是美味的關鍵,技藝和烹制手法,都位居其後。
“拜托白蟻小姐姐小哥哥們,一定要帶我找到它。”陳素如同魔障了一般。
若是真能找到純天然野生的雞枞菌,那味道,那鮮味,真值得為它瘋一次!
雞枞菌號稱為菌中之王,可是絕對的山珍,可遇而不可求,無法人工培育,在這樣的野山樹林,只有天時地利人和,才能有幸遇到。
這玩意兒在古代,似乎還是貢品來着,皇親貴胄才能吃。
“山神爺爺顯靈,保佑我家初一能嘗一次這世間難得的美味吧!”
陳素悄聲祈禱,一步步走得更謹慎了,生怕驚動了小白蟻。
她自己都沒意識到,越走越深了,時間在飛速的流逝着。
目光所及之處,出現了更多珍稀植被和物種。
一種小小的蘑菇,安安靜靜從地底冒出頭來,在一片綠色之中,紅得特別顯眼。
“這好像是……嘔吐紅菇吧?”她低喃道。
為了不跟丢那些白蟻,陳素也來不及細看,随手摘了幾個,放進了背簍。
雖說有毒,吃不了,摘了它,不讓別人誤食,也是功德一件。
正午的豔陽漸漸偏西。
陳素走得口幹舌燥,頭昏腦脹,終于找到了白蟻的老巢,也發現了她心心念念的無上美味。
老遠就聞到了一股奇特的香氣。
那些灰白色的可愛的雞枞菇,就在那兒,一小簇柔軟地挨着,仿佛在對她招手。
“終于找到你了!”陳素舒了一口氣,心急之下,腳底打滑,結結實實地摔了一跤。
右腳踝好像是扭傷了,一動就疼。
她也管不着了,輕柔地将雞枞菌摘下,生怕驚動了雞枞娘娘。
采摘完畢,陳素尋思着,要在這兒做個記號,下次還來摘。
等到她站起來的時候,才發覺腳踝腫了,動一動就鑽心地疼。
糟糕。
擡頭望天,斜陽西沉,天邊出現了大片絢爛的晚霞。
已經那麽晚了。
陳素這才明白,自己這回是作了個大死。
分明是奔着竹子來的,誤入歧途。
出來的時候,也沒跟誰說自己要進山,現在還傷了腿,等到天一黑,就困死在這山裏了。
剛才的激動和興奮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焦急害怕。
陳素用斧子做支撐,硬是站了起來,原本想扶着樹,一瘸一拐地走回去。
沒想到,腳在濕泥上沒站穩,滑了一跤,更加狼狽了。
“完了完了。”陳素抱住一根樹幹,勉強将自己的身形穩住,随即開口喊道:“有人嗎?這附近有人嗎?救命啊……”
空無一人的密林深處,只有她顫抖的聲音在回蕩。
樹上時不時有幾只烏鴉騰空而起。
陳素心裏涼透了。
不到一個時辰,這天就要黑了。
“救命啊!”陳素試着喊了幾聲,期望附近有獵人,能聽到她的聲音過來施救。
終歸是毫無用處。
還是留着些力氣,冷靜地想想辦法。
人沒喊來,把狼喊來了,那就徹底玩完了。
陳素抱着的樹幹之上,有個蜂窩,蜂嗡嗡嗡地叫着,她整個腦袋裏,都是嗡嗡的聲音。
又試了幾次,還是不能站起來。
陳素抱緊了懷裏的背簍,原本還想着能給初一做一頓人間極品佳肴,沒想到,竟這樣倒黴。
初一明晃晃的笑臉,不停地在眼前晃。
快要絕望之時,聽到了一個厚重渾濁的男聲,有人試探性地問:“陳家娘子,是你在那裏嗎?”
陳素喜得幾乎要跳起來,連連道:“是我是我,我在這兒!”
032怎麽是你來了
天漸漸灰暗。
初一在院子裏焦急地踱步。
天快要黑了,娘親沒回來,阿呆也沒了蹤影。
初一急得眼眶發紅。
平日裏這個時間,娘親都在小廚房忙活,那兒總有飯香和熱騰騰的蒸汽。
而現在,冷清得很,院裏只有幾只小雞仔不停地叫。
“三郎,娘親一定會回來的,對麽?”初一抱着狗,不安地說:“娘親她不會撇下初一不管的……”
他抱膝坐在廊下,正對着院門,等了很久,都不見動靜,終于撐不住了,把小臉埋進膝蓋,哭了起來:
“娘親,你回來啊,初一很聽話,今日一直在家等你呢,哪兒都沒去。”
三郎一下一下地舔他的手背,圓溜溜的眼珠子,也似乎泛着淚光。
寂靜的院裏,終于有了動靜。
三郎警覺地豎起尾巴,對着牆頭吠。
初一擡臉一看,驚呼:“阿呆,你回來了!”
“娘子還沒回來?”阿呆的俊臉更沉了。
他暗探了林家的每一個院子和屋子,甚至奴仆住的偏院,都沒發現陳素的蹤影。
“嗯。”初一撲進了阿呆的身上,委屈地問:“娘親是不是嫌我吃得多,不要我了?”
“不可能!”阿呆用力地擦幹初一的眼淚,“她不是這種人,肯定是遇到什麽危險了,我們一起去找!”
其實,他更害怕陳素因為自己的關系,遭遇了什麽不測,自責不已,幾乎要瘋了。
“嗯。”初一咬着下唇,忍着抽泣,點頭說:“我去把娘親找回來。”
“我不便出面,你帶着三郎出去,挨家挨戶打聽,看看今日有誰見過娘子,一有消息回來告訴我。”阿呆目光灼灼,抓着初一的雙肩,“能做好嗎?”
“嗯。”初一用袖子擦臉,狠狠地點頭:“三郎,我們走!”
正好是家家戶戶吃飯的時間,初一挨個敲開家門詢問,都得到了否定的回答。
聽說陳傻娘又不見了,還有人幸災樂禍,礙着他身邊的狗兒,又不敢明目張膽嘲笑他。
初一低垂着小腦袋,帶着滿身的喪氣,來到了古阿婆家門外。
古阿婆拉開門,看到是初一,那蒼老的臉上,閃過了一抹怪異的神色。
初一從未見過她這樣,朗聲問:“古阿婆,你今日見過我娘親麽?”
“沒,沒見過。”古阿婆躲避初一的目光,想要伸手拉他:“初一啊,你吃飯了嗎?來來來,阿婆給你做飯吃。”
“我不吃。”初一甩開她的手,說:“我要去找我娘親,她一天沒回家了,你真沒見過她?”
“哎呀,你這個孩子,說了你怎麽不信呢。”古阿婆雙手互相搓着,眼皮抖了一下,“你往屋裏瞧什麽?你阿娘不在我這兒,不信你進來看看?”
“二傻叔怎麽不在?”初一眯起眼睛,他的那雙大圓眼睛眯起來,像是狐貍那般狡黠。
“在地裏幹活呢,沒回來。”古阿婆為難地說:“你快上別處去問問去吧。”
“你真沒見過我娘親?”初一再次确認。
“阿婆還能騙了你不成?”古阿婆笑道:“你這孩子,就是心眼多。”
“阿婆當然不會騙初一啦。”初一歪着腦袋,乖巧道:“我是怕阿婆年紀大了,容易忘事兒,我娘親今日穿的白襦桃色裙兒,您再想想?”
“桃色裙兒?”古阿婆眼珠子往左一閃,“不是靛藍色麽?”
“好啊,你個老太婆,你分明見過我娘親,你騙我,你肯定是有鬼!”初一猛地跺腳,喊了一聲三郎,那大狗就兇猛地撲了過來。
“快說,你見過我娘親!為什麽騙我!”初一不依不饒道。
古阿婆慌了神了,被狗吓得不輕,手上的燈籠也掉落在地上。
她可沒想到,活了一輩子,被一個五歲的小毛孩子引進了坑。
她哆哆嗦嗦道:“我什麽時候騙你了,初一,你可不能不講理啊,你娘這些時日,不都是穿着白衣藍裙麽?我,我我我……”
“不說實話,我就讓三郎咬你。”初一也是急了,額前冒出汗珠來,也不管平日多親熱了。
古阿婆這才坦白相告。
初一聽得娘親有可能是上山了,趕緊帶着三郎沖回了家裏,他急着把消息告訴阿呆。
古阿婆看着他的背影,驚魂未定之餘,心中暗喜:只怕生米已經煮成熟飯了,來不及喽。
……
深山野嶺,暗夜幽靜。
樹木遮蔽了大量的自然光,天還沒完全暗下來,到處都已經是黑漆漆的了。
陳素萬萬沒想到,來的人竟然是古阿婆家的二傻。
她看到二傻那張有些腫脹的胖臉,心中滿是疑惑。
他怎麽來了。
“我我,我阿娘說了,你借了雄黃,有可能是上山來了。”二傻提着馬燈,緊張地說:“她就,讓我,來看看,怕你一個人,出了什麽事兒。”
“哦,古阿婆有心了,謝謝你。”陳素擡頭看着二傻,兩人離得不算近,也能聞到他身體上的汗味。
那是一種類似于動物野蠻生長着的氣味,讓人眩暈。
“我的腳傷了,不能走了。”陳素如實告知:“你能不能替我找根樹棍做拐杖。”
二傻只聽前半句,心怦怦跳,耳根子都紅了,聽到後面,他舔了一下嘴唇,沒有動。
“可以麽?”陳素恭敬地問:“麻煩你了,天晚了,我要趕緊回去給初一做飯才行。”
二傻一語不發,看着陳素。
他耳邊響起古阿婆的話音。
出門之時,古阿婆交代他:“兒啊,這回四郎的媳婦這樣一鬧,林家她是進不去了,四郎也去上學了,如今她孤兒寡母,正是好時機,你若是在山上尋到她,就地辦了吧,她一個嬌滴滴的小娘子,總歸是要有依靠的……聽明白為娘的話了麽?”
033人心猛于虎
陳素看着二傻,皺起了眉頭:“他二傻叔,你聽明白我的話了麽?”
這是沒聽懂麽?
她剛要再開口,二傻就蹲下來了,兩人四目相對,二傻強行把馬燈塞到她手裏,抱起她就走。
“你幹嘛呢?”陳素慌了,還好竹籃裏的東西沒掉出來。
她也不是什麽十六歲的小姑娘,知道二傻這樣子有些不對勁,雙腳拼命地踢蹬。
“你怎麽這樣無理,放開我。”陳素喊道:“快将我放下來!”
二傻不管她的抓撓敲打,如木頭一般,只知道往前走。
前面是濃厚的黑暗,陳素覺得自己像是陷入了一汪腥臭的藻澤地裏,無助得快窒息了。
“放開我。”她奮力地驚叫着。
馬燈裏的火在搖曳着,希望的火種随時都要熄滅。
男女的力量懸殊讓陳素無能為力,不管她怎麽說,說破了嗓子,二傻就是一聲不吭。
“你要把我帶到哪兒去?”陳素問道。
二傻還是不回答,他像是一列設定好終點的動車,走得又穩又快。
陳素被他帶到了山神廟,就是那個被雷劈了的山神廟。
到處都是一片焦黑,山神爺爺的金身也歪着,無人理會。
二傻把陳素放在地上,木木地說:“從今往後,我會好好疼你,我阿娘也會好好待你,你不必擔心。”
他說着,開始解褲腰帶。
陳素把馬燈砸向他,驚叫道:“你想幹什麽?你別過來!”
二傻被砸到了肩膀,絲毫不動。
心裏其他的欲念,超過了疼痛。
他一步步地走近陳素,渾厚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