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25)
賓道士?”阿呆笑道:“娘子說的是巡照吧?迎賓道士是個矮胖墩兒。”
“我就覺得他身材飄逸,不行麽?”陳素氣結,瞪着他,“你吃飽了嗎?吃飽了我把碗收了!誰有功夫跟你嬉皮笑臉。”
她端着食案,倉惶逃竄。
行走間,差點踩到過長的鞋襪,絆倒自己。
“你別過來!”沒等阿呆起身,她就先警告一句,随後自己穩住了身形,“你再碰我一下試試,直接送你一部葵花寶典。”
“那是什麽?”阿呆問。
“你管呢,”陳素說:“反正你小子今晚離我遠一點,我警告你啊,我祖上有狼人血統,一到圓月之夜,就會狂暴兇殘,我都控制不住我自己,你不想死的話,就別自讨苦吃!”
她把碗筷收拾好,堆放在院門外,會有人來收的。
還好阿呆沒像狗皮膏藥一樣跟出來,得以喘息,涼風吹在臉上,十分惬意。
擡頭望月,快接近十五了,月亮又圓又大,許是因為在深山裏,感覺離天幕更近了,漫天繁星也看得真切。
屋檐上停着一兩只飛鳥。
看着那鳥,陳素忽地想到,阿呆說,“我在看鳥,是鳥在看你。”
往後只怕一看到鳥,就能想起他這句沒由來的話。
我沒有看你,我看到的世間萬物裏,都藏着你,因為你早已經印刻在心裏。
陳素拍了拍臉頰,看着屋內昏黃的暖光,嘴角輕輕勾起。
這個寮房只有一間正屋,因他們是夫妻,道觀才如此安排。
起初陳素也沒覺得有什麽不對,快到睡覺的時候了,才覺得別扭。
“我睡這邊,你睡那邊。”她指揮道。
“只有一張床榻。”阿呆不高興了,“我在娘子家中的時候,夜夜蜷縮在地席上,腰脊都快彎了,如今有了床榻,怎又不許我睡?”
“你小子還想睡床?那我睡哪裏?”陳素怒吼道:“你要不要上天去捅個窟窿,讓玉皇大帝給你封個官兒做一做?你躺七彩雲霞上好不好啊?”
這個朝代的床榻,雖說是床,樣式真的跟地席沒什麽兩樣,頂多算得上是榻榻米。
看他一臉的委屈,陳素只好說:“好吧好吧,你睡床,我睡外屋地席上去。”
鋪上一層被子,根本沒兩樣。
省得你說我不公平,省得你不配合,省得你壞老娘的好事,依你了,都依你!
“娘子一人睡在外屋,不會害怕麽?”阿呆很“體貼”地問。
“關你屁事。”陳素抱起被褥,繞過屏風,走到外屋。
這外屋三面通風,窗戶開得特別大,即使把門窗都關上,山風兇猛,夜裏特別猖狂,風一下一下地打在木制的窗框上,發出吱吱呀呀的噪音,竹影還在窗上晃啊晃。
“娘子,你睡了?”阿呆在床榻上躺好,吹滅了燭火,轉過頭,盯着屏風上的虛影。
外屋還燃燭,證明她害怕,肯定沒睡。
陳素裹緊了被褥,沒好氣道:“睡了。”
“現在與我說話之人,難道是娘子的游魂?”阿呆打趣道。
“你想幹什麽?”陳素問。
“求娘子把燭火吹了吧,”阿呆低聲央求,“我自小有毛病,見一絲光亮都睡不着。”
“你的毛病真多。”陳素煩躁地“啧”了一聲,撐起身子,把燭火吹滅了。
阿呆還是不睡,輕聲說:“娘子,方才你聽那些小道士說了麽?”
“說什麽?”陳素問。
“中元将至,鬼門大開,寮屋這邊不太平。”阿呆說。
“我不怕鬼。”陳素硬着頭皮吼道:“來一只我打一只,來兩只我打一雙。”
“不是鬼,”阿呆說:“小道士悄悄與我說了,是有采花賊假借中元之名,趁機作亂,專門對付那些熟睡的小娘子們,施暴之後,還要割耳割鼻,挖心掏肝……”
突然,狂風來襲,兩邊的窗戶都在嘩啦作響,這呼呼的風聲,給阿呆的“采花賊故事”增添了背景音樂。
不知是風吹倒了什麽,院裏傳來一聲清脆的響聲,阿呆的聲音戛然而止,很久之後,顫聲問:“娘子,你聽到了麽?如何是好?我害怕……”
“害怕你就咬舌自盡好了,別活着了,”陳素吓得把頭蒙起來,縮在被窩裏發抖,聲音顫顫巍巍地說,“你小子總說自己長得比我美,采花賊要是不瞎,也是先采你……”
她心裏後悔極了,真不該把裏屋讓給他!該死的臭男人,害怕個頭啊,一點也不會憐香惜玉!
105被子下的三八線
就在陳素汗毛直立,心裏不斷地咒罵阿呆時,忽然一股涼氣鑽進了被窩裏,她感覺後脖一陣涼意,唰地一下,全身全是雞皮疙瘩。
随即,陳素本能地驚呼一聲,卻被一只溫暖的大手捂住了嘴。
漆黑的夜裏,伸手不見五指。
無端端被窩裏多了個人……
陳素吓得三魂七魄盡失,預備要使出一套王八拳,要這賊人好看之時,阿呆輕柔地在她耳邊說:“娘子,是我……”
原本緊張得快要衰弱的神經,在聽到熟悉的聲音之後,漸漸地平複下來。
驚吓過後,緊随着就是憤怒。
這個臭男人,怎麽這樣大膽,竟敢鑽進被窩裏來,真不怕死?
陳素踢了他一腳,不知踢在哪兒,阿呆也不出聲,像是開啓了夜視功能,準确地抓住她的腳踝,貼在她耳邊,輕聲說:“窗外有人……”
“有什麽人?”陳素低聲說,“你要是騙我……”
阿呆伸出手指,按住她柔軟的唇:“別出聲。”
他把被子拿開一些,示意陳素看向窗口。
窗口開了一條縫,一個手指粗的小竹筒伸進來,在月光的映襯下,那灰白色的煙氣像是一只羽化的蝶,緩緩地飄着……
阿呆從身後抓住了陳素,貼在她耳邊,輕聲說:“是迷香,閉氣。”
簡短而有力的命令,讓陳素忘了此刻兩人超乎尋常的距離和姿勢,她從阿呆緊張的身體肌肉中,準确地感知到,這不是什麽開玩笑,也不是他故意捉弄,的确是遇到危險了。
閉氣。
她很聽話,屏息以待。
她的大眼睛像是發亮的玻璃珠子,死死地盯着那團煙霧,靜靜地看着白煙彌散開。
阿呆也屏息靜待,一手從身後攬住她的肩,一手握拳。
那小竹筒把迷煙吹盡,終于退去。
“娘子,信我嗎?”阿呆在陳素後背上,用手指寫着字,“信的話,親我一口,以身相許更佳。”
陳素腳往後蹬,踢在他小腿上。
都什麽時候了,能不能有點正形?
人家都欺負到家門口來了,給你吹迷香呢,我看你小子暈了吧。
阿呆躲過了她的攻擊,就當她是信的,繼續在她後背寫字。
按着阿呆的意思,陳素閉上了眼睛,假裝睡覺,耳朵卻豎直了聽動靜。
迷煙幾乎散去了,可以緩慢地透透氣,阿呆就在身後,兩人心跳的頻率,幾乎是一樣的。
因為緊張,陳素抓住了他的手,掌心滾燙。
門口傳來動靜,有人悄悄摸摸地進來,那人提着一盞馬燈,在屋裏轉了轉,在他們二人的臉上照了,再翻了翻他們随身的行李。
聽着悉悉索索的聲音,陳素的心跳都提到了嗓子眼,只怕這是阿呆口中的什麽“采花賊”,更怕從黑暗中伸出魔爪,襲向自己。
因為緊張,她不自覺地抓緊了阿呆的手,幾乎将他當成了救命稻草。
還好,那人沒有多做停留,搜了一圈之後,蹑手蹑腳地走了。
門再次被拉上。
陳素從來不知道,自己的聽覺原來這樣靈敏,她幾乎能從聲音裏,幻想出畫面,生動之極。
“走了,”阿呆松了一口氣,在她耳邊輕輕說,“娘子将我抓得這樣緊,莫不是在暗示我……可以……”
陳素趕緊松開手,推開他,想要坐起來踢他兩腳,卻被他拿住了腳踝。
自己的腳完全握在他的大掌裏,腳底能感覺到他手心的溫度。
“娘子,只怕人沒走遠,還是不要鬧出太大動靜,還是躺好吧。”阿呆輕笑,用氣聲說,“方才那采花賊,定是照到你的容貌,覺得太醜啦,所以放過你。”
陳素躺下來,側過身,對他拳打腳踢。
可惜她像是踢在了一團棉花上,阿呆似乎不覺得疼似的,嘴角還挂着笑。
“你明明知道不是采花賊!”她恢複了理智,重新梳理了剛才的事情,如果是賊,怎麽不拿東西?而自己的臉,也沒有阿呆說的那麽慘不忍睹,不至于醜到采花賊要捂着嘴跑到外面去吐,然後放過她吧。
“哦,我都快忘了,”阿呆說,“你本就是個狡猾的小賊婆,心裏全是壞主意,你定然知道賊人心裏怎麽想,你說說看。”
陳素的眼眸吸收了月光,如冰湖,盯着阿呆,埋怨他的嬉皮笑臉。
“你怎麽還笑得出來!”她罵道。
“我自然沒有你狡猾,”阿呆裝傻道:“難道不是采花賊麽?”
“當然不是。”陳素說:“一看就知道是這道觀裏在暗查香客的身份,你個傻貨,什麽采花賊,這都是他們編出來的!我們早就掉入了賊窩裏了!”
“不是恩客了?”阿呆笑道:“娘子說的有道理,繼續說。”
“說什麽說!”陳素說:“你跟我躺在一起,像個什麽樣子,誰要跟你這樣說,回你的床上去。”
“我害怕。”阿呆深情地望着她,抿了抿唇,“萬一還有探子,怎麽辦?哪有夫妻分開睡的?”
“假的!”陳素強調,“假夫妻!”
“假夫妻該怎麽睡?”阿呆悄聲問。
陳素閉了閉眼,沉下心中的怒火,平日裏看你挺精的啊,逃避勞動的時候,要多狡猾就有多狡猾,現在裝什麽小白兔?
她想了想,心中後怕,若是剛才阿呆反應不迅速,沒有及時過來捂住她的口鼻,她就吸入迷煙了。
這破道觀,無所不用其極,連迷煙這樣的損招都想得出來,要是知道他們是假的,豈不是要把他們綁了扔到後山去喂狼。
深思熟慮之後,她咬牙輕嘆:“好吧,只能這樣了!”
她把被褥卷起來,在兩人中間隔了條三八線,然後再蓋上被子。
平躺着,看着漆黑的屋頂,陳素冷聲說:“你要是敢越過來一寸,我立馬切了你。”
“唔,”阿呆雙手交疊,枕在腦後,也看着漆黑的屋頂,不走心地應了一句,“若是娘子越過來,該如何是好?”
“我不會,”陳素哈了一聲,滿腦子都是“你小子想得美”,她冷笑道:“你放心吧,不會有這樣的事。”
“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阿呆側過身,撐起妖孽般的臉,笑着看她,“若是娘子越線了,如何是好?”
“什麽旦夕禍福!”陳素說:“我要是不小心越過去了,你小子偷着樂好了,你要怎麽樣?”
你還要怎麽樣?
便宜都讓你占光了,別得了便宜還賣乖。
“不講道理,”阿呆說:“耍賴罷了,誰不會啊……”
眼看三八線的公信力将不複存在,陳素咬牙說:“你要怎麽樣?”
“若是娘子越線,”阿呆想了想,躺平了,輕松道,“娘子就要答應我一件事,不論什麽。”
“不行。”陳素說:“你讓我作奸犯科,讓我殺人放火我也幹麽?不行!”
阿呆伸手,就要把兩人中間那一卷被子給扯去。
陳素按住被卷,從牙縫裏擠出兩個字:“成交!”
開玩笑,老娘睡覺一向很安靜,絕不會翻到你那邊去,這局你穩輸,賭什麽都是徒勞。
106阿呆的幼稚要求
或許是舟車勞頓一整天,再吸入了少量迷香,這一覺睡得極沉。
沉得陳素覺得自己根本不像是在睡覺,時間就仿佛被抹去了一般。
她感覺有什麽奇怪的東西,在掃她的臉,趕緊睜開眼。
一張放大的阿呆美顏,就在眼前。
他手裏拿着陳素的頭發,似笑非笑,欠扁地盯着陳素。
“娘子,你輸了。”他輕聲說。
陳素才剛從沉睡中醒來,腦子不怎麽清醒,已經完全忘了什麽賭約,但看他這張“得勝者”的臉,就知道他又憋着心思使壞了。
“幹什麽你!”陳素拍了他的手,把自己的發絲“奪”回來,“身體發膚,受之父母,更何況你跟我男女授受不親,你怎麽敢這樣放肆,找死麽?”
她盡力瞪着眼睛,使自己看起來更兇惡一些,将這個不怕死的臭男人吓退。
誰知阿呆不但不害怕,還握住了她的手。
“昨夜臨睡時,是誰親手劃下了楚河漢界……”他側躺着,一手撐着頭,一手把玩着陳素的手指,一副風流少年的姿态,眼眸帶笑,睫毛垂下,語音拉長,懶洋洋地示意道:“娘子如今半個身子都在我的地盤,是不是意味着,這半邊身子,屬于在下了?我想如何,便能如何?我仔細琢磨過了,一半似乎也夠用的哦。”
陳素順着他妖魅的眼神往下一看……
媽呀!
半夜裏,不知什麽時候翻了身,竟然将他當成了大型抱枕,如今腿吊在他腰上……
她趕緊閉上眼,希望這是個噩夢。
可手就在阿呆的掌心裏,實實在在地感受着他的溫度。
“放手……”
此情此景,陳素十分心虛,沒有底氣,聲音也小了下來,“鬧着玩的嘛,別認真啊,我開玩笑的,什麽你的我的,咱們都是一根繩上的螞蚱,跑不了我,也跑不了你……”
瞧老娘低聲下氣的,都把自己當成害蟲了,卑微到了這地步,态度夠好的吧,趕緊笑笑就過了。
“娘子與我約定的時候,可不是開玩笑。”阿呆歪着頭,看着窗外天空的一抹藍,假裝認真地說:“若是越過邊界的人是我,娘子可會饒過我?”
“那是當然,”陳素努力地努力地再努力地把自己的手從他掌心裏抽出來,嘴角抽搐道:“我說說而已嘛,怎麽舍得真的讓你練葵花寶典,當然是假的。”
“我當真了。”阿呆的眼眸突然綻放出光芒,鎖定了陳素,像是獵豹鎖定了獵物。
“喂,你不要一大早就開始耍賴啊!”不管陳素怎麽用力,臉都脹紅了,也沒能把手抽出來,她急得手腳并用起來,“你先放開我!這樣扭打在一起,成何體統?”
“耍賴的明明是你。”阿呆盯着她,說話時,那嘴角不自覺地勾起來,“娘子,你昨夜可是實實在在地唐突了在下,算起來,我仍是尚未婚配的少年郎,多委屈啊,你說說,如何是好?”
陳素無奈地閉上眼睛,聲如蚊蟲:“你,想,怎,麽,樣!”
“昨夜不是都說好了麽?”阿呆說:“娘子可真是,上次你教我一個詞,叫什麽來着?拔什麽什麽無情?對吧?娘子轉眼就不認賬了,可真是比豬油渣還渣。”
陳素真後悔,教了他這些渾話,到用在了自己身上。
她大聲說:“什麽叫實實在在地唐突了你,我做了什麽?我不過就是……就就,就……”聲音一點點弱下去,“不過就是借你的腰歇歇腳。”
“好厲害的賊婆,”阿呆抓住她的小下巴,捏着她的臉頰,“我倒要看看,你的牙齒是不是刀鋒做的。”
“那你說嘛!”陳素說:“我又不是大俠客,閉氣閉的時間不夠長,吸了點迷香,我把昨夜的事忘了,誰知道,是不是你故意把我……我還懷疑你呢小子,你別得理不饒人。”
“真的忘了?”阿呆問。
陳素張大嘴,佯裝要去咬他,迫使他放了手,她在床榻上坐好,看着斜卧的翩翩少年郎。
“阿呆小郎君,我錯了,唐突了你,跟你道歉,”她雙手放在腰側,稍點點頭,行了一個并不标準的萬福禮,“望您大人不計小人過,得了便宜就別賣乖了,行麽?”
“不行。”阿呆不預備接受她的道歉。
看她如此氣急敗壞,如此不知所措,心裏不知道有多開心呢。
怎麽能就此放過她。
“談判就要有談判的模樣,你給我坐起來。”陳素說:“歪七扭八地躺着,你當你是八大胡同的頭牌?”
“什麽叫八大胡同?”阿呆眨眨眼,随後甩了甩額前的一縷碎發,不要臉道:“頭牌我明白,好看的、魅惑衆生的女子,才是頭牌呢,娘子又拐着彎誇我好看。”
“你……”陳素真想一腳踹他臉上,把這張無論何時何地都完美無暇的臉給踩扁。
“昨夜娘子立下的規矩,”阿呆坐起來,認真地盯着陳素,“當真不記得了?”
“想起來了。”陳素低吼道:“我輸了,答應你一件事,趕緊說吧!有言在先,殺人放火不幹,危害國家人民不幹,觸犯法律不幹,沒人權不幹,總而言之,我不想幹的,你拿刀子逼着我,我也不幹的。”
“慣會耍無賴的小賊婆!”阿呆伸手,趁她氣呼呼的時候,刮了一下她的鼻尖。
等陳素反應過來,他已經正經地坐直了。
“趕緊說,你讓我幹什麽?”陳素沒好氣地瞧着他。
“很簡單,”阿呆一臉嚴肅的樣子,讓人有些恍惚,陳素仿佛從他的臉上,看出了一絲絲的王者霸氣,不得不呆呆地盯着他,等着他的下文,阿呆也盯着陳素,認真且果斷地說,“我要娘子答應我,從這一刻開始,不得在任何成年男子面前,說我是你的弟弟,他人問,你也不能承認。”
“就這樣?”
陳素緊張得要死,再壞的打算都做了,比如這小奴經常會開玩笑似的讓自己親他,本以為他會提出什麽不要臉的要求來……
結果……
“你确定哦?”陳素眉眼彎彎笑了起來,倒覺得自己賺到了,她朝阿呆伸出小拇指,笑着說:“這可是你自己提的要求哦,我答應了你,你往後就再也不能說昨夜的事了,誰說了,誰腸穿肚爛,誰灰飛煙滅!拉鈎為證……”
“娘子答應了嗎?”阿呆問。
“答應答應!”陳素笑得眼睛都快看不見了,笑嘻嘻地說:“答應你了!”
阿呆伸出小手指,勾住了她如粗圓面條一樣的小手指頭。
“說話要算話。”他輕聲說。
“當然啦,”陳素拍了拍他的膝蓋,說:“我的人品,你還有什麽信不過?”
門外有人敲門,小道士送朝食來了。
陳素清脆地應門,輕快地沖到門邊,把朝食端了進來。
她的身形,輕快得像是那沖上雲霄的飛鳥。
阿呆悄悄摸着自己的小手指,突然有些後悔,早知道就不提那麽幼稚的要求了……哎……
提別的她會是什麽反應呢?
107耳室傳出恐怖笑聲
小道士送來朝食的時候,也帶來一個好消息。
掌觀真人出關了,一會兒請他們到側殿相見。
在吃朝食的時候,陳素不厭其煩地對阿呆說:“你一會兒可別被人看出破綻來啊,好不容易經受住了考驗,得到了見掌觀真人的機會……”
“知道了,”阿呆漫不經心地端着碗,筷子在小菜上扒了幾下,沒什麽食欲的樣子,愁悶地放下碗,看着陳素,“娘子,你都說了幾遍了,我不是初一,我年紀與你差不多,用不着這樣啰嗦。”
“你不是初一,”陳素無奈道:“你比初一還不如呢,剛才我說的,你都聽進去了?”
阿呆眼神躲閃,有些心虛。
陳素抓住了他的心虛,沉眸,作勢撸了一把并不存在的胡子,低吟道:“不知郎君家住何方,作何營生?為何要來我金天觀求長生呢?”
就在剛剛,陳素給阿呆編了個身份,這是在考驗他記沒記清楚。
阿呆認真地一邊回憶一邊說:“回真人的話,小生家住蜀溪縣,因祖上有福蔭,在雲坪橋頭經營一家生藥鋪,從小體弱多病,原是并入膏肓,幸得賢妻沖喜,得以撿回一條命,如今我二人情投意合,郎情妾意,情到濃時,無法節制,夜夜放浪形骸……因而身體日漸衰竭,只恐時日不多,不能與愛妻同……”
“停停停停!”陳素趕緊叫停,她把手掌拍得啪啪響,氣道:“你說的都是些什麽亂七八糟!前面還挺對,後面自己加那麽多戲,從情投意合開始,你都在換亂編造!”
“娘子方才不是這樣交代我的麽?”阿呆無辜道。
“當然不是!”陳素彈了一下他的腦門,忍下脾氣,把正确的版本給他說了。
阿呆用無辜的眼神看着她,保證自己會認真記下,一會兒絕不會出錯。
半個時辰後,在金天觀偏殿的小耳室內,阿呆又把夜夜笙歌的版本拿出來說了,說的是有鼻子有眼。
好一個放浪形骸啊……
好一個沉迷酒色的浪蕩子形象。
陳素恨得牙癢癢,卻不知道該怎麽阻止他。
偏偏那麽無恥的話,在他的口中說出來,還挺像是那麽回事的。
“七娘,”阿呆說完,緊緊地握住了陳素的手,深情道:“承蒙你不離不棄,願常伴我左右,咱們一起懇求真人,給咱們指一條明道吧?速速起身,給真人行禮。”
坐在對面的幾個老道士,都被他這翻說辭感動得動容了,連忙說:“郎君不必如此。”
陳素的正對面,坐的是金天觀的掌觀真人,長一張肥圓的臉,一看就知道是酒色之徒。
眼皮浮腫,眼下的眼袋也像是被注水似的,一臉黑白參差的短胡子,把下半邊臉全遮住。
說實話,陳素就記得他那把亂糟糟的胡子,還有他的腫炮眼,其餘的五官,沒怎麽看清。
這就是道觀裏的最高領導了。
在掌觀真人身旁,坐着的是二號領導,喚做監觀,姓賈,但他似乎忌諱人叫他賈道士,所以都叫他監觀道長。
畢竟不管是不是假道士,當面叫出來,總是不好的,人家要臉的嘛。
這位賈道長一雙鼠目讓人印象極其深刻,那眼睛小,還不是一般的小,如縫一般,還是條被壓扁的三角形的縫。
此人還有個特點,顴骨奇高,山根奇低。
本是一個奸詐狡猾的相貌,卻因這幾乎不存在的山根,增添了喜感。
這些個道長,都喜歡留胡子,或許沒胡子就不好意思說自己是道士。
陳素也只記住了他的上半邊臉,和一把胡子。
“郎君與娘子的深情,真是令人感動。”賈道長的鼠目跟掌觀真人的腫泡眼對視後,發自肺腑地說:“不過……想要讓三清祖師顯靈,還是需要一些天時地利人和的,就請二位且安心住下,那長生不老宴,也需要時間準備,至于等待的時日長短,就看二位的誠心了。”
“銀錢是吧……”陳素機靈道:“我們有的,不過這一路山匪太多,沒敢攜帶在身上,只待書信一封,定會有家奴送來,還望真人盡快安排……”
“嗯,會盡快安排的,二位先回寮房去休息吧。”賈道長摸着胡子,老謀深算地說着。
陳素這話說得機巧。
原本那掌觀真人昨夜已經派人查探過他們的随身行李了,确實沒什麽銀錢,認定了這兩人是個窮鬼,想打發走算了。
現在聽到陳素這樣巧妙地一解釋。
等陳素跟阿呆走後,那賈道長回到耳室內,把門關嚴了。
“師兄,想想也對,這一路上多山匪,小兩口游山玩水,自然不會攜帶大量的銀錢在身上。”他低聲說:“若是這二人真是在蜀溪縣雲坪橋頭開生藥鋪,那可真的是日進鬥金啊。”
坐在掌觀真人身後的小道士說:“師傅,此去蜀溪路途雖不遠,但來回查探也有幾天,只怕他們等不及。昨夜我查探他們包袱的時候,發現一枚古玉扳指,看着不是尋常人家能有的,單看他們二人的相貌,也不像是窮苦人。”
“師兄,你就莫要顧慮了。”賈道長邪笑道:“我覺着,那小娘子說得不錯,他們之所以不帶銀錢,穿粗布麻衣,只是畏懼山匪,畢竟這段時日,多有富戶被搶劫,衆人都怕了。”
掌觀真人沉思着,拍了拍手,他們身後的牆壁緩緩地內陷,原來這牆壁後藏着隔間。
此時,從隔間走出來一個人。
這人身材高瘦,皮膚蒼白,顴骨布滿了雀斑,乍一看,很像是滿臉麻子,臉頰窄長,高鼻深目,眼珠的顏色不是中原人的深黑,帶着一絲奇異的灰,猶如兩顆渾濁的玻璃珠子,唇上留着兩撇八字胡。
掌觀真人轉眼看着那個滿臉麻子的高瘦男人,說:“尤大師,方才你都聽到了,人也看過了,你覺着如何?用藥膳調理那郎君的身體,你可有把握?”
尤大癞子坐下,摸了摸唇上的八字胡,笑道:“以我看,那郎君腳步虛浮,中氣不足,其他沒什麽毛病,也就是如他所言,房事太過,氣虛體弱罷了,補氣,再加些動情香料,配上芙蓉花糕一起服用,便可使他覺着大好了,短期內,絕不會有什麽懷疑,我有信心能調理好。”
“那好,”掌觀真人拿着白色的拂塵站起來,那腫泡眼裏閃着奸詐的光,說:“這事兒就這麽定了,一會兒便讓人去通知他們,中元節前,若他們能拿出銀錢,便收了吧。你們好好辦,若是遇上兩個騙子,拿不出銀子,那也沒關系……”
“掌觀真人說的不錯,不過是個商戶,多死幾個商戶也不會惹什麽麻煩,男的打死了扔後山喂狼,”賈道長的鼠目也眯起來,“那個小娘子嘛,姿色過人,死了可惜了,就留給師兄煉雙修法……”
“我覺得那郎君姿色也屬上乘,可留着……”尤大癞子摸着八字胡,嘴角勾起來,那雙異色的眼眸裏透出貪婪,“你們都不要,給我就是了,本就體弱,喂上一兩顆秘制的芙蓉花丹,等他上了瘾,還愁他不服服帖帖麽……嘿嘿……”
大殿內透出厚重的莊嚴感,靜谧無聲,唯獨耳室裏傳出了一陣接一陣讓人毛骨悚然的笑……
108智探高級寮舍
陳素和阿呆從側殿出來,跟着一個小道士走。
說是帶路,陳素覺得這個小道士更像是在監視他們,不讓他們随意走動。
阿呆有意無意地跟小道士搭話:“小兄弟,我們的寮房離這偏殿不遠,穿過前面這一排寮房就是了,為何要走這樣遠的路。”
陳素也覺得奇怪,有近道不走,非要走遠路。
小道士不緊不慢,淡淡地說:“前面是高級寮舍,交得起月供銀錢的人才能住,都是些身份尊貴的人,自然不能去打擾。”
好一個高級寮舍。
這倒是激起了陳素強烈的好奇心。
她眼眸不斷地往旁邊的高級寮舍瞟,這一排寮舍,只有一個入口,是一個月圓形的拱門,門口還有小道士守着。
不知道的,以為是關押犯人的牢房呢。
為了多得到一些信息,她走得越來越慢了,阿呆的腳步也随着她變慢。
陳素似乎聽到寮舍裏傳出來一些大吼大叫的聲音,聽着讓人寒毛直立。
前頭帶路的小道士走了很遠,回頭看他們還在路口,沒有一點要走的樣子。
小道士有些緊張了,趕緊走過來,低聲說:“二位啊,趕緊走吧,莫要為難小的,要是給監觀知道,我要被打板子。”
恰好,迎面來了兩個小道士,他們手裏都提着沉甸甸的食盒。
跟送飯用的托盤不同,是密封的食盒。
陳素盯着那食盒,假裝側身讓路,等小道士走近之後,想要假裝摔跤,撲過去絆倒小道士,看看那食盒裏是什麽。
她看準了時機,身體倒過去,卻被阿呆攔腰護住:“夫人沒事吧?”
她咬着牙,想要把這小奴罵一頓,強忍着。
卻不料,與她身體擦肩而過的小道士,突然撲倒在地。
原來阿呆早已經看穿了她的心,在攬住她腰肢的同時,不經意地出腳,絆倒了送飯的小道士。
他怎麽舍得讓她撲身到這些臭道士身上呢。
随着小道士摔倒在地,食盒掉到地上,裏面的吃食灑落一地。
一股奇特的異香彌漫在空氣裏……
聞着像是草藥,又像是香料,又像是食物……
“我沒事,哎呀,倒是連累了二位道長。”陳素掐了一下阿呆的手臂,給他使了眼色,很快轉身,快步過去,蹲下身,去幫那位小道士收拾食盒,“小道長,抱歉,我一時沒站穩,我夫君為了扶我……你怎麽也不看路啊,沒摔傷吧?哎,你的吃食都灑了,我來幫你……”
陳素嘴上不停地道歉,手上的動作也不停,在收拾的時候,把一塊看似普通的白色糕點藏到了袖中。
“罷了罷了,你別碰!”小道士顧不得自己的腿摔壞了,爬過來,對着陳素大聲叱喝:“誰讓你碰了,這些不能讓人碰的,你快些走開吧!”
陳素還蹲着,擡眼,目光與阿呆對上。
阿呆俏皮地眨了個眼。
陳素明白了,手腳不停地去替小道士收拾,嘴上忙不疊地說:“是我不好,害您摔倒了,我幫幫您是應該的呀……”
她捏起一個盤子,把散落地上的糕點裝到盤子裏。
小道士氣急了,吼道:“都讓你別碰了!你這個人,聽不懂人話嗎?”
他伸手來奪盤子,陳素就接機“哎喲”一聲,往後跌坐在地上,她扯着小道士的衣袖,大聲哭訴道:“你怎麽推人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