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26)

是在幫你……哎,你這個小道士,你怎麽不講理!”

“我不講理?你這位娘子,你才是不講理呢!”小道士擡頭一聲吼,“你放手!”

動靜鬧大了。

不管是先前帶路的道士,還是走在前面的送飯道士,亦或是那兩個守着寮舍入口的道士,都被陳素的哭聲驚動了,紛紛跑了過來。

大家手忙腳亂地把陳素和小道士扯開。

這時候,沒人注意到阿呆的去向。

只有陳素看到了,阿呆那一抹月牙白的身影,如風一般,閃入了那高級寮舍。

扮演潑婦,她還是第一次,不過為了幫阿呆贏得時間,她必須演好了。

“哎呀,你怎麽還打人,”她扯住小道士的手,不依不饒說:“你還打我?你還敢打人,真是反了天了!我自小到大,從未被人打過,你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道士,你……我要找你們監觀!走,你跟我去說理去!”

小道士一臉驚慌地看着她,又委屈又無辜,還氣得發抖。

他心裏在想:今日遇上這樣的潑婦,真是倒了八輩子的大黴,吃食也壞了,那芙蓉花糕也毀了,我已經是要受罰的了,橫豎都要受罰,不如就跟這潑婦鬧到底!

“你說什麽,分明是你扯着我!”小道士壯着膽子,大聲吼道:“你這女人,蠻不講理,我就推你了,你怎麽樣?我就打你了,你怎麽樣?”

這樣一來,陳素的潑婦戲演得順利極了。

她一直在那兒一哭二鬧三上吊,一直用眼角餘光瞟着高級寮舍入口。

約莫鬧了一刻鐘,阿呆才出來,大聲喊道:“你們竟敢欺辱我夫人,豈有此理!都給我閃開,你們三人欺負她一個,以為我死了麽?”

他走過來,扶着陳素,溫柔地問:“夫人,您沒事吧?不與他們一般計較,咱們走吧?”

那位負責帶路的小道士一看,能走了,終于是送了一口氣,說:“好啊,郎君大人有大量,咱們快走吧。”

往前走了幾步,他才猛然回想起,不對啊,這位玉面郎君,剛才到哪兒去了?

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心裏縱然有懷疑,也不敢再提問。

回到了寮房,陳素把門窗都關上,坐在阿呆面前,嚴肅地問:“裏面是什麽情況?”

阿呆盯着她,一字一句地說:“人間煉獄。”

“什麽?”陳素瞪大了眼睛,輕聲說:“你別開玩笑了行麽?”

“娘子,這金天觀……”阿呆輕聲說:“從裏到外,從上到下都透着古怪,你确定要留下來?”

他怕護不住她,怕這是虎口,已經在人尖牙利爪之下了。

“趕緊把你看到的告訴我!”陳素有些着急,扯着他的長袍袖子,說:“現在走?昨晚那迷香,你忘了?人家讓咱們多等兩日,擺明了是要留出時間來調查我們的身份,現在走,你不怕被追殺麽?”

“可若是不走,只怕咱們最終的下場,就是入那高級寮舍!”阿呆抓着她的手,說:“你可知,我看到了什麽?”

陳素靜靜地聽他述說,沒有再打斷。

阿呆接下來的話,讓人遍體生寒,他說:

“那寮舍,就跟豬圈似的,一個個窄小的房子相連,東西相對各有一排,加起來約莫有五十多間,房與房之間僅靠一塊木板相隔,房子低矮,如我的身高,必須彎腰才能進入,裏面的人,只能坐着躺着,或如牲畜一樣爬着,依我看,他們都神志不清,或困頓癡迷,或癫狂大叫,還有些胡言亂語,不停地用頭部撞擊地面,他們口中,都在喊着,‘給我芙蓉花糕,要芙蓉花糕……’那些人都已經不能稱之為人,個個都形容枯槁,瘦得如同枯骨,像是被施了某種邪術。”

109神奇的芙蓉花糕

阿呆的話,讓陳素渾身的血液都凍結住了,僅憑他只言片語,就能想象出那個慘烈的場面。

怪不得他說是人間煉獄。

而且,能聽出來,阿呆已經在極力地克制,為了不讓她驚慌,盡量描述得平淡一些。

即使這樣,陳素還是聽得渾身起雞皮疙瘩。

“芙蓉花糕?”陳素深呼吸幾下,看着阿呆說:“他們都口中都說要吃芙蓉花糕麽?”

“或許是,或許不是,”阿呆聳了聳肩,“他們都口齒不清,我或許沒聽清,反正就是索要某種吃食,十分之渴望的模樣。”

他想了想,給出了較為精準的描述。

他說:“如同……中毒之人索要解藥!”

陳素從袖中掏出了一塊白色的糕點,說:“他們口中的芙蓉花糕,是不是這個?”

那糕點白中帶些黃,自帶異香,聞着并不會覺得這是什麽可口的吃食。

人類對食物的渴望,雖說是與生俱來,但絕不會輕易地為了某種吃食,喪失做人的尊嚴,這件事情,已經太不正常了。

從那什麽長生不老宴開始,陳素就覺得不對勁。

哪怕是騙局,時間久了,也一定會有人發覺的,可為何沒有人去報官。

難道說,所有的人都願意吃啞巴虧,讓金天觀騙了巨款,都當成做做慈善了?

陳素覺得其中肯定有某些難以言說的原因。

而線索,很可能就在這塊小小的芙蓉花糕上。

阿呆看着那塊白色的糕點,心中驚訝,她是什麽時候偷了一塊?

随即 ,用欣賞的眼神,看着陳素,不虧是我的小賊婆,心眼快不說,手腳也挺利索。

他掰下一小塊,就要放到嘴裏。

“慢。”陳素攔住他。

“怎麽?”阿呆說:“娘子擔心我?”

“如果有毒,你吃死了怎麽辦?”

陳素說出這話,自己都覺得沒底氣,阿呆指尖捏着的,就是一個黃豆大的小粒,再毒也不可能毒死人的,再說了,寮舍裏那些人也沒死啊。

但她就是擔心。

她搶下阿呆手中的糕點。

“我來試。”她說。

我才是大廚,這玩意兒到底是什麽做的,我嘗一嘗就明白了。

陳素心裏這樣想,剛要把糕點放進嘴裏,阿呆握住她的手腕。

兩人都不願意看到對方受一點點傷害。

阿呆凝視她,搖了搖頭,只說:“娘子是沒看到那些人的樣子,看到了,就絕不會再想碰這東西。”

“也不一定就是這東西啊……”陳素說。

此時,窗臺有動靜,吓了兩人一跳。

阿呆飛快地到了窗臺邊,推開窗,冷聲道:“誰?”

一只鳥兒飛進來,就是昨晚來啄米的鳥兒。

陳素放眼看過去,還是不敢松懈,只說:“到外面去看看吧,有沒有人的蹤跡,怕是有人偷聽。”

她說着,站起來,推開門出去。

查探了一番,一切正常,陳素再回到屋裏時,阿呆坐在矮幾前,一張冷峻的小臉慘白着。

“怎麽了?”陳素怕他自己吃了那疑似有毒的糕點,快步沖過來,問道:“你瘋了嗎?讓你別吃的!”

阿呆直勾勾地看着矮幾,眉頭皺起來。

陳素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那糕點已經被鳥兒啄了一半,而那鳥兒,倒在地上,翅膀不停地抽搐,很快就不動了。

陳素伸手一摸,默默道:“死了。”

“果真有毒!”阿呆說:“豈有此理,道門本是清淨地,在這三清祖師的眼皮底下,竟然有如此喪心病狂之事!我方才探寮舍時,竟然還有一位穿戴華麗的郎君,喊住了我,與我說,他願意給我萬貫家財,只求我多分他幾塊芙蓉花糕。世上怎會有如此毒物,竟然讓人心甘情願為之堕落。”

聽到這話,再聯想起剛才阿呆說的高級寮舍裏的人。

陳素幡然醒悟,捏起了糕點,在鼻尖聞了聞。

“我明白了,”她說:“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麽?”阿呆怕她把那毒物塞進嘴裏,趕緊抓住她的手,強迫她松開,還拿出布巾,緊張地把她的手擦幹淨。

“他們不是中毒,”陳素說:“是上瘾!哦,不對,說是中毒也沒錯。”

“這芙蓉花糕,肯定是摻雜了罂粟殼磨成的粉末!”陳素說:“罂粟殼中含有嗎啡、可待因、罂粟堿、蒂巴因、那可汀等生物堿類物質。長期食用含有罂粟粉的食物,容易成瘾,還會對人體神經系統造成損害,過量服用,可能致命!”

在食物裏添加罂粟粉,已經是餐飲界不傳之秘了,許多黑心的商家,都會在火鍋或者湯料鹵汁之中,違規添加罂粟粉,就是為了讓人上瘾,吃得停不下來。

怪不得……

怪不得那些吃長生不老宴的人,會絡繹不絕而來,吃完了還贊不絕口。

在這個味精雞精都沒有提煉出來的時代,竟然出現了罂粟殼粉這樣的東西。

陳素呆呆地坐了很久,臉色很沉重,一直在沉思。

她慶幸自己走了這一趟,若不然,公然靠着廚藝,靠着幾道素菜,跟這樣的東西對抗,連自己怎麽輸的,都搞不明白,不僅是名聲砸了,搞不好連人都賠在這兒。

阿呆不知道她在說什麽,只是定睛看着她,像是看一個怪物。

“說來說去,不還是毒物!”他問陳素:“你有何打算?”

陳素抓着阿呆的手,有些不解道:“這是外國的東西啊,發源地該是古羅馬帝國才對,那麽早就傳進來了麽?雖然萬邦來朝,但……啧,我以為明清才有這玩意兒呢?”

在阿呆眼中,她純粹是發了癔症在自言自語。

“娘子,你在說些什麽?”阿呆問。

“你不是總吹噓自己滿腹經綸,一肚子詩書古籍麽?”陳素說:“這東西到底是哪裏來的?難不成我還真碰到小說裏寫的那些個……自帶神奇種植空間穿來的神人了?這……要是真的自帶良田空間,種點什麽不好?種點番茄胡蘿蔔洋蔥啊什麽的,也夠轟動了吧,幹什麽要搞這些!缺德嘛……什麽情況啊……”

“娘子,你是不是背着我,偷偷吃了毒糕?”阿呆有些擔心她,緊緊地握着她的手,“我瞧你現在的模樣,跟寮舍裏那些人差不多……”

110找出毒物的來源

看陳素神情如此異常,阿呆不免擔憂,抓着她的手不肯放,語氣強硬道:“這樣下去不行,這鬼地方不能再待下去了,趕緊收拾東西,我現在就帶娘子離開,莫怕!”

“我不是怕。”陳素反手拉住他,不讓他起身收拾東西,“你聽我說,我們不能就這樣走。”

“難不成娘子也想留下來,嘗嘗毒藥的滋味麽?”阿呆問。

“當然不是!”陳素說。

“那還留下來做什麽?”阿呆不解:“你沒看到那鳥兒的慘狀麽?”

看陳素沉思的臉,阿呆的語氣也緩和下來,正襟危坐,手搭在陳素的肩膀上,寬慰道:“娘子心善,定然是見不得寮舍裏那些人受苦,可你聽我說,這不是我們一己之力能改變的事……至少不是現在!”

“娘子,”阿呆的目光沉下來,冷聲說:“每間寮舍的門上,都沒有鎖,我這樣說,你可明白了?”

每一間寮舍的門上,都沒有上鎖,裏面的人是自由的。

只有圓形拱門處,有一兩個瘦弱的小道士把守。

可見是防外人入內,并不防裏面的人出逃,并沒有人逃,都安靜地呆在那兒,等着喂食。

這是他們自己選的路。

“道不同,不相為謀。”阿呆繼續勸說道:“那些人是自願的,救人容易,救心難,明白了?咱們快些離開這兒,莫管這裏的事兒了。”

陳素說:“不對!”

“怎麽不對?”阿呆着急了,盯着她的眼眸,說:“我只覺那些人活該,一點也不值得同情,何錯之有?”

“你不明白。”陳素說:“他們在吃下那些芙蓉花糕時,并沒有人告訴他們,後果是什麽,也不會知道這是毒藥,會上瘾,更不會料想到,自己會落得如此下場,但等他們反應過來時,中毒已深,不由得自己控制了,你明白嗎?這不是他們的錯,是這金天觀的錯,是那些巧立名目騙他們吃下毒藥的惡人的錯,從本質來說,他們是無辜的,你飽讀詩書,不明白不知者無罪的道理嗎?”

“所以呢?”阿呆問:“娘子是想救他們?既然你知道這是毒物,似乎還知道來源何處,他們可還有救?”

沒有救還不如一把火燒了,給他們一個痛快,如此茍活世間,有何意義?

況且這芙蓉花糕并不便宜,住在那寮舍裏,每日還需要交大量的銀子,除了拖垮家人,這些人活着,沒有一點意義!

陳素說:“我想想。”

有沒有救?

應該是有救的吧……

就算是罂粟,有一定的成瘾性,可這時代沒有什麽藥物提純的技術,品種也沒有經過改良,這種成瘾性,應該是很容易戒除的。

“何必做這吃力不讨好的事。”阿呆說。

陳素擡起眼眸盯着他。

這家夥,真是活得逍遙自在,活脫脫一個精致的利己主義者。

“你的四書五經都讀到狗肚子裏去了麽?”陳素問他:“你們的某一個子不是曾曰過麽?‘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我就算你現在是窮者,你見死不救,看着一堆人深陷火坑,卻只想着自己,你這是君子所為?我們這樣走了,跟殺了他們有什麽區別,你們的子不是也曰過‘殺一無罪非仁也,非其有而取之非義也’,你這是不仁不義!”

阿呆正色望着她。

一個鄉野村婦,到底是從哪兒學來那麽多歪理。

懂得還挺多啊。

“我們的子曰過的話,”阿呆頓了頓,盯着陳素,眉峰一挑,“娘子是從哪兒知道的?”

“這些重要麽?”陳素氣道:“你到底有沒有聽進去?要走你就走吧,我不能做那不仁不義之人,趁着還未造成太大的傷害,我必須要想辦法,把這件事扼殺在搖籃裏。”

“得了吧。”阿呆露出一個笑意,“小賊婆,你沒那麽多善心,別裝了,救寮舍裏那些人,對你有何好處?我猜,不過是因為他們都是來自附近鄉郡有名望的人,若是換做普通鄉野村民,你還會說那麽多的大道理嗎?”

為了拿回自己的地,能給林裏正下毒,那時候她怎麽沒想過‘殺一無罪非仁也’的道理?

“你這人,到底在胡說些什麽!平民百姓我一樣會救!”陳素拍了他一掌,吼道:“我在你心裏,如財狼虎豹麽?”

“你是還未長出利爪的小虎。”阿呆勾起嘴角,邪笑道:“毛茸茸的,還裝嫩貓呢。”

“那你到底幫不幫我?”陳素盯着他問。

“我還有得選麽?”阿呆聳了聳肩。

我早就堅定不移地站在你身後了,你難道沒有察覺?

哪怕你要跳火坑,估計我也會義不容辭地跟着你一起跳,用自己的身體包着你,寧可自己面目全非。

“你想怎麽做?”阿呆試探性地問:“去跟寮舍裏的人說明白,這是毒物,讓他們別吃?有用嗎?”

“當然沒用。”陳素說:“你是誰啊?有人會信你?”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阿呆攤開雙手,緊抿雙唇,冷冷地說:“幹脆把那該死的掌觀真人殺了!”

陳素鼓起掌來,眉眼帶笑:“嗯,果然啊,你江洋大盜的本性露出來了!老實交代吧,你身上到底有多少命案,就是因為犯案累累,你才窩在林家村不敢出去?”

“我與你說認真的,你這是什麽态度。”阿呆不悅道。

“你把周真人殺了,那賈道長就該來謝謝您了。”陳素說:“他熬了那麽多年,終于登上大位,指不定比現在這個周真人還猖獗呢,你還能把全金天觀的道士都殺了不成?把這金天觀封了才有用!懂麽!”

她看着阿呆漂亮的眼眸,心中發毛,這野男人,心裏怎麽總是打打殺殺的,還自诩讀書人,到底是什麽來歷……

“你再拿不準主意,明天就該輪到你吃芙蓉花糕了,你吃麽?”阿呆問。

“關鍵是要找出那毒物的來源,”陳素沉吟道:“從源頭上,把這事給絕了!”

把他們的醜行公之于衆,封了這道觀。

中元節将至,大量的香客,會在今明兩天,陸續抵達金天觀,假設每一份長生不老宴,都需要用到罂粟殼,那麽用量一定會很大。

這玩意兒不是原産我國,肯定需要外來人員帶進來交易。

為了避人耳目,交易肯定不會在道觀裏進行。

一定會選在山下!

這兩天,只要盯緊了下山采買的小道士,就能把貨的來源搞清楚。

到時候,再通知官府,在交易的時候,把那些外來的“毒販子”抓了,那麽,金天觀的長生不老宴騙局,就不攻自破了。

官府畢竟還有公信力在,鬧了那麽大的事,正好一舉封了這道觀。

那些有頭有臉的人,不信也沒辦法,讓他們恨官府去吧。

陳素的手指,在矮幾上舒展開來,長長的玉蔥般的指尖,一下一下的叩擊着桌面。

她心裏有些激動,這樣一搞,自己倒成了港片裏的卧底了!

111我要去一趟藏書閣

陳素剛想把心裏的想法給阿呆說,門外就來人了。

她只能匆忙起身,出去應門。

阿呆心急如焚,目光一直追随着她。

陳素跟小道士說了幾句話,送走了小道士,轉過身,露出一個自信的笑,随後打了個響指:“你猜是好事壞事?”

阿呆無奈地搖了搖頭,但見她如此,又覺得有趣,笑得極其苦澀。

這種時候了,還能有什麽好事?

不過,只要是看到她的笑,便覺得再難的事,都會過去,再難過的坎也能跨過去。

“咱們通過考驗了,小道士說,掌觀真人跟三清祖師互通心意,咱倆是有仙緣之人,會把咱們列入長生不老宴的名單,”陳素說:“不過……咱倆的第一頓長生不老飯,要等到中元節,在法會之後, 才能正式開始,要咱們準備銀錢。”

“這算是好事?”阿呆問。

上趕着去吃毒藥。

這算是什麽好事!

“當然是好事!”陳素打了個響指,“接下來的幾天,咱們就能光明正大地賴在這寺廟裏不走了。”

就能好好查出這芙蓉花糕的源頭了。

要是沒騙過那些道士,被趕出去了,那她抓“毒販子”的計劃,還怎麽實施!

“有時候,我真看不透你。”阿呆悶悶地說。

不說村婦,就是尋常婦人,哪怕是京師那些名門大家的夫人,遇到這種事,就算不拔腿就跑,也必定是要慌張的。

她怎麽能如此沉着冷靜,還一肚子計謀。

“彼此彼此吧。”陳素拍了拍他的膝蓋,眼神示意他附耳過來。

唯恐隔牆有耳,她湊在阿呆的耳旁,把計劃說了一遍。

阿呆立刻就否定了她的計劃。

“不成。”他說。

“哪裏不成?”陳素盯緊他的臉,神色很緊張。

“一來,咱們只有兩個人,”阿呆認真地分析:“沒有那麽多精力去盯住每一個下山的小道士,二來,咱們自己就在別人的監視之中,一舉一動都會引起注意,為何一定要等到中元節,也有可能是這群臭道士留了心眼,想等他們派去蜀溪查探的人回來,奏明了咱倆的情況,再做定奪,所以,在中元節之前,他們一定會對咱們嚴加防範,三來……”

“你怎麽不說了?”陳素看他突然就住口了,着急地盯着他,“三來是什麽?”

“這三來……”阿呆突然撲哧一笑,道:“每天夜裏,你給我講故事,便是如此啦,預知後事,且聽下回分解,娘子,滋味好受麽?”

“你別玩啦!”陳素給他一拳,低聲說:“趕緊說吧。”

“想知道麽?”阿呆調皮道:“你親為夫一口,如何?”

陳素狠狠地盯着他,那眼神裏能噴出火來,周身都是火藥味,一點就炸了。

“看你的眼神如此渴望,”阿呆說:“想必是饑渴萬分的,我沒你那麽狠心,就告訴你吧,三來……你想讓官府出面,來解決此事,完全行不通!”

“為何?”

陳素不明白這地方是什麽情形,因此有些詫異,“這樣的事,官府都不管麽?”

什麽官府,也太懶政怠政了吧。

“照理而言,是要管。”阿呆笑了笑,手中的紙扇抖開,一邊扇風,一邊慢悠悠地說:“可這兒是青雲山!那就難說了,況且,你也沒有證據說明,這芙蓉花糕害死了人。”

“該是哪個轄區的事,那裏的官府就該管啊?”陳素驚呼道:“難不成,這不是隸屬蓮藍鎮麽?不是蜀溪縣境內?蜀溪縣令不管麽?就算蜀溪縣衙不管,總是在益州境內吧?那州郡的最高領導總要管吧……那叫……太守還是刺史什麽玩意兒的官兒……”

越說她聲音越小。

實在怕說錯,惹人笑話。

但在阿呆看來,她這樣憤世嫉俗,一本正經地指責地方官懶政,還連官名都搞不清楚,實在是很可愛的,可愛到可以将她立刻摁倒的程度。

“娘子,你懂得還真多。”阿呆嘲笑道:“我還以為你見過最大的官兒,就是你們裏正呢。”

“你別光顧着笑!”

因為自己的無知,陳素也收緊了嘴巴,氣得奪過他手裏的折扇,搖得嘩啦作響,悶悶地道:“還說是什麽盛世呢!狗屁盛世!就靠這些官員,遲早要玩完!”

阿呆說:“青雲山這地方,說來話就長了,因為這地方恰好是兩州的交界處,總之娘子往後記得,這是個三不管地帶,縣官不管,州官不管,天子也不管,不然娘子以為,為何這青雲山匪患如此猖獗呢?”

聽他說完,陳素有些洩氣。

一腔熱血,瞬間就被澆熄。

“那就沒辦法了麽?”陳素看着阿呆,“你說該怎麽辦?”

她沒了剛才的銳氣,成了一只徹頭徹尾的小貓咪。

阿呆對于她這樣溫順的眼神,很是滿意。

“所以,以你我之力,是無法改變局勢的,”阿呆說:“還是趁早收拾包袱走人,依我看,但憑娘子的廚藝,也照樣能做出比芙蓉花糕更吸引人的吃食,在那天清宮,也能贏得滿堂彩,不必執着于救苦救難,娘子又不是活菩薩,一個不小心,把自己賠進去。”

“偏不。”陳素說。

她死死地攥着拳頭,怎麽能認輸。

輸給這種卑劣的手段,實在是不甘心。

正是午後最悠閑的時光,阿呆倒在地席上,一下一下地扇風,若有所思。

陳素忽然想到了什麽,眼睛盯住了他,認真地說:“不對啊……”

“又有何不對?”

陳素說:“在這個時代,那玩意兒就算是流傳進來,也該是貢品之類的啊,你知不知道有什麽外國的貢品,能治病,該是治頭風一類的……有麽?”

她語無倫次地問。

一個村婦,一口一個貢品。

阿呆很認真地盯着她,像是看一個從天而降的大怪物。

“你這樣看着我幹嘛?”陳素拍了拍他屈起的膝蓋,自嘲道:“嗨,瞧我,跟你說有什麽用,你懂貢品麽?不知這道觀有沒有藏書閣,我要去查查書才是。”

嗯,這是個好主意。

說幹就幹。

陳素麻利地站起來,拍了拍衣裙。

“娘子,方才那小道士一定叮囑你,讓你無事不要出去吧?你行徑這樣古怪,不怕被人懷疑麽?”阿呆也站了起來,跟在她身側。

倒不是真的懼怕這道觀裏的臭道士,只是閑着沒事,嘴賤地吓唬她。

陳素走到廊下,穿好鞋履,哼了一聲:“什麽叫行徑古怪?我閑來無事,去藏書樓借一兩本書看,打發時光,這叫古怪麽?我覺得再正常不過了,你怕死,別跟着我啊。”

果然有人盯着,他們才出了自己的寮房,沒走幾步,就有小道士不知從哪兒冒出來,低聲問:“不知二位是要去何處?由我來帶路可好?”

陳素說了自己的心思。

小道士一聽,覺得去藏書閣也沒什麽,便領着他們去了。

藏書閣位于道觀的最後方,位置偏僻,位于一座獨立的二層小木樓之上,連看守的人都沒有,到處都是一股朽木的氣味。

大白天也需要提着燈籠上樓。

邁上年久失修的木階梯,腳底下的木板,吱吱呀呀地響。

陳素走在最後,一步三回頭,生怕從哪裏冒出一個鬼來。

112好酸的醋味啊

阿呆故意放緩了腳步,等到陳素不注意的時候,突然彈一下她的腦門,把她吓得夠嗆。

“啊!你幹嘛啊?”陳素臉色慘白,仰頭狠狠地瞪着阿呆,恨不得把他踹飛。

“夫人莫怕,”阿呆溫柔道:“拉住為夫的手。”

提着燈籠的小道士回過頭,盯着他們。

陳素不好将阿呆怎麽樣,只能乖乖地把手放進他掌心裏。

阿呆握緊她的小手,輕聲說:“莫怕,萬事有我。”

這聲音讓陳素一下就放松下來。

從狹窄的木樓梯上去,終于來到藏書閣。

随着木門推開,一股陳舊的黴味,撲面而來。

聞着氣味就知道,這藏書閣已經許多年沒人進來過了,這金天觀上上下下,風氣都不知壞到哪裏去了,所有人都是滿身的銅臭味,估計沒人熱愛讀書了。

那小道士嫌棄藏書閣的氣味,用布巾捂着口鼻。

見他如此,陳素接過燈籠,輕聲說:“麻煩小道長了,您到廊下去透透氣吧,我們選好了書,便下去了。”

小道士求之不得,反正這藏書樓只有一個出入口,也不擔心他們跳樓跑了。

陳素和阿呆分開行動,把醫書都挑出來,兩人抱着醫書,走出了藏書閣。

因為阿呆的身份是開生藥鋪的,沒事兒幹看點醫書,也正好順理成章。

小道士瞟了一眼,就沒再理他們了。

打道回府的路上,天色漸晚,或許是着急回去,小道士帶他們走了一條小道。

但他叮囑:“這條小道會經過掌觀真人居住的修真院,你們莫要大聲喧嘩,否則我要受罰的。”

陳素和阿呆一直很配合。

小道士也沒覺得他們是難對付的刺頭。

不過陳素跟阿呆很有默契,放慢了腳步,仔細打量着旁邊的院牆。

從外表看,什麽也看不出來,就是一個獨門小院,灰白色的院牆砌得高,阿呆墊起腳也看不到裏面的情況。

走到院門,陳素留意到修真院大門緊閉,門前站着兩個人。

一個小道士撇去不提,另一個是随從打扮,不像是道觀裏的人,像是哪家的奴仆。

他約莫十五六歲的年紀,臉色白淨,一雙丹鳳眼,細眉彎彎,尖尖的下巴,小巧的鼻頭,清瘦的身體被粗布麻衣籠罩住,發髻梳得好,一絲碎發也無,紮着灰藍頭巾,小頭窄肩,格外清秀。

陳素盯着他看了許久。

那人也意識到這邊有目光,便順着望了過來。

阿呆順着陳素的目光看過去,心中生出了醋意。

這女人是怎麽回事,看到俊俏的小生,連眼睛都移不開了麽?

“夫人,莫要到處張望!”他貼近陳素的耳邊,輕聲提醒她。

失禮了啊,你夫君我還杵在這兒,你怎麽公然看別的男人?你怎麽敢!

小賊婆,眼睛趕緊收回來啊!

陳素絲毫不搭理阿呆,停住了腳步,轉過身,走近那位俊俏小奴,輕聲說:“你的荷囊掉了。”

小奴慌張地低下頭,匆忙道:“哦,多謝娘子提醒。”

他彎下腰,撿起了荷囊,系到腰間去。

不過他的心思并不在荷囊上,有些焦急地朝着院裏張望。

“夫人!趕緊走吧!”阿呆擡了擡手裏的醫書,沒好氣地說:“再不走,天要黑了。”

怎麽回事?

這女人竟水性楊花到這種地步。

一個小奴,荷囊掉了就掉了,他又不瞎,一會兒自己就能發現,用得着你眼巴巴地特意去提醒人家嗎?

也沒覺得長得有多好看。

瞧那眼睛細長的,連眼珠子都瞧不見。

那下巴尖的,都能拿去鑽木取火。

竟喜歡這樣的?

阿呆沒好氣地吼:“過來!”

陳素一直盯着那小奴的臉,縱然手裏抱着醫書,還行了一個平禮。

小奴也給她回了一個平禮。

陳素眼底的笑意更濃了。

“娘子精通醫理麽?”小奴綁好了荷囊,擡頭瞧陳素懷裏抱着的一摞醫書,問了一句。

阿呆實在等不及了,過來拉陳素。

就在此時,院門打開,還沒看到人,先聞到了濃厚的藥味,一個中年奴仆扶着一名白發老人,快步走出來。

那白發老人臉頰幹瘦,眼眶深凹,瘦骨麒麟,需要人攙扶着,才能勉強走動。

站在陳素對面的俊俏小奴趕緊迎了上去,對着那名中年奴仆,冷聲問:“如何?還是不肯給麽?”

中年奴仆礙着陳素在,什麽也沒說,只是沉默着,搖了搖頭。

年輕小奴扶住白發老人,緩緩走了。

陳素只聽到他們憂愁的聲音:

“要那麽多?哎……是仙丹不成?如何去湊這樣多的銀子啊……”

“再賣兩幅字畫吧!”

“哎……那也不夠啊!”

老人氣息虛弱,步子虛浮。

看着他們的背影,陳素若有所思,阿呆湊在她耳邊,說:“芙蓉花糕吃多了,便是這幅容貌,那高級寮舍裏,全是這樣的人,這還算好的!”

老人們走遠了,陳素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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