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天門問道(五)
第三十二章 天門問道(五)
冷開樞并未松手, 而是在葉長岐答應後猛地将他拉到靈氣凝成的劍上,一手扣住首徒的肩,仿佛為了防止葉長岐反悔, 頓時禦劍往雪峰之下沖去。
劍身并未如同常時趕路那般高飛,只是低低地貼着皚皚白雪, 偶爾激起冷冽的雪花, 匆匆朝着兩人身後掠去,如同船塢迎風破浪掀起一線雪白的浪花。
葉長岐面前有道避風的陣法,是開樞星君特意施展的,所以他尚且有閑心眺望天門山景象。
長劍如同迅疾地飛馳過山巅積雪, 逐漸飛至有草甸裸露的山端, 草甸茂密, 山風吹過時草野倒伏,如同一片森綠波浪翻滾的汪洋。
遙遠的山巅之外, 霞光穿過雲海又為草海鍍上了一層暖洋洋的金衣, 如斯美景,叫人顧盼。
兩人原本并未交談, 葉長岐忽覺得開樞星君放在他肩上的手用力了幾分,身後有熱源貼上來,冷開樞從背後抱着他,一手扶着他的腰。
他的聲音從葉長岐腦後傳來, 十分低沉,葉長岐恍然, 靜下心來聽冷開樞的聲音竟然是這般的——冷冷的,仿佛月下捧了一汪天池水洗滌将傾劍雪白的劍身。
“快抵達降龍宴的天門峽谷了, 長岐,抓緊。”
長劍的前方, 草甸延伸至天門山崖,翠海在此中斷——那是天門山最高的一處斷崖——陡峭的萬丈懸崖之下正是天門峽谷,偶有白鳥飛過峽谷上方,如同群魚游過雲海。
峽谷中矗立着無數嶙峋怪石,一根根,如同擎天柱直插天宇,峭壁上奇花遍布,藤蔓倒懸。峽谷深處,懸日洞流下的白練瀑布流淌至此處,分成縱橫交錯的溪網,穿梭散布在奇山之間。
“這……”葉長岐也被詭谲壯闊的景象震驚到了。
這時飛劍如同瀑布傾瀉筆直地朝着峽谷沖下去!
冷開樞牢牢地抱着葉長岐。
忽然有一聲聲勢浩大的龍吟自峽谷深處傳來!
震耳欲聾的嘯聲帶着猛烈的罡風,狠狠地沖擊半空中的兩人,冷開樞一手攬着葉長岐,一手締結了移山填海陣!
令人驚訝的是,懸崖之上猛地沖出來一只烏黑碩大的鳥,黑鳥仿佛黑霧彙聚而成,展翅引頸,叫聲凄然,随後如同餓虎撲食撲向兩人!
沒想到冷開樞的移山填海陣早已候着它!
黑鳥飛撲到移山填海陣前,便被陣法的裂口吸入,突然的襲擊便被輕易化解,但是下一刻在距離兩人大約十尺的地方,另一個移山填海陣被開啓,方才消失不見的黑鳥竟然又從陣法中飛了出來!
“對方也是陣修。”冷開樞說。
葉長岐也半分不懼,以兩人為中心浮現金色的巨劍,如同屏障一般護衛着二人。
黑鳥在空中十分躲閃迅疾,靈氣凝成的劍雨一刺到黑鳥,黑鳥的身軀便化為黑霧,葉長岐竟然一時間難以對黑鳥造成傷害!
冷開樞微微凝眉:“這是羅剎鳥,是魔修飼養的魔寵。”
“天門問道竟然有魔修混進來!”葉長岐也知事态嚴重,他揮出一道劍氣,羅剎鳥便化成濃霧散開,凜冽的劍氣頓時穿過黑霧,攻擊到峭壁之上。
峭壁上被深深刻出一道劍痕,松動的山石落入峽谷之下的溪流中,傳出聲聲回響——
“我知道如何破了!”葉長岐腦中靈光乍現,轉過頭想對開樞星君說如何捕獲羅剎鳥,沒想到因為兩人距離過近——開樞星君牢牢地抱着他——于是來了個面對面!
幾乎是擦着鼻尖過去,溫軟的觸感叫葉長岐一愣,眼中有驚訝閃過。
冷開樞也是一怔,不過卻極快施展了另一個陣法——萬象回春術。霜寒之氣自陣法展開,轉瞬涵蓋了兩人方圓數裏,同時也将那羅剎鳥停滞在時間中!
那團黑霧凝聚的羅剎鳥便停在半空之中,萬象回春術的範圍中無風,不多時峭壁之上便凍結出霜冰。
葉長岐只覺得寒氣入骨。
與此同時,葉長岐忽然回憶起在人間潭州城中也曾體會過相似的寒涼,雖然那股寒意轉瞬即逝,可等葉長岐回神過後,開樞星君已将糖畫收入了儲物法器中。
葉長岐就像是失去了片刻的記憶,前後的畫面分明拼湊不上。
所以很有可能那時候冷開樞也施展了萬象回春術,并且為了不讓他察覺,範圍更廣,停滞時間更久。
那施展法術的理由是什麽?
葉長岐回想起方才唇上冰冷的觸感。他清楚地記得,那時自己唇上多了一抹糖漬,甜膩溫熱,仿佛剛剛有人将融化的糖抹到自己唇上。
可是,怎麽可能?
他雖然腦中有個隐隐的猜測,卻有些不可置信,葉長岐不動聲色地瞄了一眼開樞星君。難道開樞星君吻了他?難道開樞星君為了吻他開一個龐大陣法?
絕無可能。
越想越覺得是自己思量過度,葉長岐甚至還覺得是自己太過自負狂傲。開樞星君是待他更加縱容,但不至于會對自己首徒動心,畢竟他與諸位師弟們并無不同。
葉長岐選擇無視大膽的念頭,将注意力投到突然襲擊兩人的羅剎鳥上。
“師尊可知道羅剎鳥的飼養魔修在哪?”
冷開樞說:“羅剎鳥的魔氣源自飼養者,不出意料,那魔修就在附近。”
葉長岐點點頭,躍到将傾劍上,兩人在萬象回春術的施展範圍搜尋了一圈,并未發現有魔修蹤跡,倒是峽谷中又傳來一聲深沉的龍吟,更加焦躁狂放!
天門峽谷中奇珍異獸比比皆是,但每一屆天門問道的鑄鼎降龍宴都是降伏一頭名為相柳的饕餮巨獸。
該獸有九顆頭,四頭如蛇首,五頭若龍首,體型龐大,據說九顆頭顱頸首尾相連能有天門山的萬丈階梯那般長。
相柳為上古存活至今的妖獸,參與天門問道的劍修與道修難以将其殺死,所以不光降伏,還要加固相柳的封印,将相柳困在天門峽谷中,直至下一次封印松動,九州劍修道修再次齊聚天門山,開啓天門問道。
葉長岐心中不安:“這九頭相柳吼叫聽上去十分躁動不安。”
冷開樞看了一眼被封在萬象回春術中的羅剎鳥,他們沒有找到羅剎鳥的飼養者,再耗下去平白浪費時間,兩人便商量由葉長岐聚劍氣殺死羅剎鳥。
“一次性全部擊碎,讓它無法再聚攏。”冷開樞說。
葉長岐便招出一堵密不透風的金光巨劍牆,一整堵劍牆蓋過去,将羅剎鳥的身軀捅得只剩勾連的絲縷霧氣,随後消散在天地間。兩人得以脫身趕赴九頭相柳的方向。
……
天門峽谷深處,擎天的石柱上纏繞着一根碩長的龍身,順着石柱蜿蜒盤旋,在石柱頂端匍匐着一顆如巨石般的龍首。
龍首龍須飄逸,如同藤蔓一般垂在石柱邊緣。龍頭噴出厚重的鼻息,仿佛雲霧散在石柱頂端。
該處沒有飛鳥,也沒有珍奇百獸。
猛然間,另一根石柱轟然傾塌,居然是另一顆龍首撞碎了石柱。石柱碎石落至峽谷底端,一根漆黑的蛇頭攀着碎石往上,直立起上半身。
這正是九頭相柳!
九頭相柳在天門峽谷中四處纏繞石柱,用龍頭撞碎奇石,九顆龍蛇頭各
占據一方,如同結網毒蛛一般盤踞在峽谷中。
在相柳的不遠處的一處山石柱之後,路和風與許無涯正躲藏在後面。
路和風焦急地說:“師尊與大師兄怎麽還不來!”
許無涯朝九頭相柳的方向探頭望了一眼,正好有一顆青色蛇頭吐着蛇信從石柱後爬過,許無涯這一探頭頓時與蛇頭來了個對視。
許無涯:“……”
他轉過身一把拉過路和風,還沒來得及往前跑,蛇頭一頭撞碎了他們藏身的山石柱,巨大的碎石如同隕石墜落砸向倆人!
許無涯猛地抱住路和風,将人撲在地上,兩人在溪間打了幾個滾,最後撞在石塊上,他頓時疼得龇牙咧嘴。
路和風一把将自己師兄掀開,眼神一凜,程亮的白光閃過,流光劍出鞘——他暴喝一聲,一劍劈開了朝着兩人飛來的巨石!
許無涯扶着被撞的腰背爬起來,臉色一變:“當心!”
路和風正前方,青蛇頭面朝兩人張開蛇口!那蛇頭同路和風一般高,尖銳的倒齒流着惡臭毒液,一張嘴猩紅的蛇信便從口腔中伸出來,分叉的蛇信在空中上下卷動了一下,眼見着就要舔到路和風臉上。
一道絢麗的金光閃過,好似白虹切玉,漫天金霞狂舞,竟然是許無涯與葉長岐同時持劍擋在路和風面前。
龍庭劍劈在青蛇的蛇頭上,重重地一擊,将一處蛇鱗拍得悉數脫落!将傾劍則砍在了蛇信上,鋒利的刀刃将細長的蛇信砍成兩段!
青蛇頭吃痛,蛇頭立即收了回去!
另外八個龍蛇頭順勢望向幾人!
冷開樞落到了石柱頂端,繪制了一個覆蓋百裏的萬象回春術!霎時間天門峽谷的霞光退散,霜風如嘯,萬象回春術的風雪自石柱山頂如瀑布湧下!
天門峽谷之上星宿垂象,風虐雪饕!
九頭相柳被暫時停滞在時間中,山澗遍布的溪水凝固成冰霜,逐漸爬上龍蛇的身軀!
冷開樞傳音道:“退出去!”
話音剛落,九頭相柳的一顆龍首已經突破萬象回春術開始動起來!
葉長岐與兩位師弟連忙禦劍飛出數裏。在劍身上還能聽見九頭相柳大怒的吼聲。
葉長岐問:“你們怎麽招惹了九頭相柳!”
“我看見燕似虞!”許無涯大喊,“所以想追上去看看他做什麽!沒想到直接撞上了九頭相柳!明明鑄鼎降龍宴還未開啓!鬼知道為什麽九頭相柳忽然發怒!”
葉長岐一驚,忽然想起沒有見到良雲生:“雲生師弟呢!”
路和風皺眉:“沒看見!”
“我以為他會和大師兄你一道。”
許無涯光顧着追路和風,想着身後還有衆多羅浮山劍修,就算二師兄沒選別人,也可和大師兄一道,沒想到良雲生居然沒和任何人一起。
葉長岐說:“他開了一個移山填海術單獨走了!”
“天宮院的那家夥呢?”許無涯大驚失色,連師叔都不稱呼了,直接喊司空長卿為天宮院的那家夥。
“移山填海術只能通過施展法術的陣修本人,所以他倆分開了。”葉長岐焦急地說。
“雲生師兄會不會直接開法陣碰到九頭相柳?”路和風喊道。
許無涯倒是先罵了一聲,想起燕似虞當是懷中似乎抱着什麽人。他一時心急并沒有看清。
“糟了!他沒碰到九頭相柳!他碰到燕似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