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1.

式洞機這個人,一直滑得像條泥鳅。

當年我還在南宗的時候,抱樸子掌教,單論實力我和原無鄉名氣最大,式洞機甘心做個第三名,不顯山不露水,既不主動結交人,也幾乎從不得罪人。

若不是我被推上道真共主之位後指明了讓原無鄉和央千澈做實權理事,或許他能混個南宗之主來當。

我不用他也是因為他太滑,總讓我覺得不牢靠。

天羌族那事兒他從衆和稀泥,我跟抱樸子葛仙川鬧翻他不表态,南北道真武決定主次他不願意上場……最近幾年愈發明目張膽,雙魔入侵是宗門大事,也沒見他人影。

好歹也是南宗實權長老,每年固定領津貼的,要不要這麽消極怠工?

需要自己賺錢養熊貓的我,實在看不慣公款養閑人——高薪是用來養廉的,不是用來養豬的,關鍵時刻用不上的人甚至連豬都不如,給誰誰吃啊?!

我打發舒雲亦出去查他也只是有一些懷疑,沒想到還真讓我給查到他在外兼職……淦,都在外面創業有自己的公司了還占我道真高層職位吃空饷!

是可忍孰不可忍!

我一路殺去南宗讓雙揆把人給我提溜過來,等待期間順便去煙雨斜陽跟原無鄉聯絡一下同修感情。

“植入銀镖玄解感覺如何?還适應嗎?”

“有勞好友挂懷,吾适應得尚可。”原無鄉顯然察覺我來意不單純:“觀你神色,突來南宗有何要事?”

“此事不提,吾有他事與你讨論。”我沒跟他提式洞機的話題,委婉詢問:“近來南宗經費方面可有困難?”

“嗯?并無。”原無鄉倒是坦坦蕩蕩:“是否需要給你呈上賬目抽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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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必要,吾相信你。”我擺擺手:“只是偶然聽聞教內有人在外暗中賺外快,還以為南宗經費出現困難。”

“這……”原無鄉意外的咳了一聲:“道門之人在外游走,有時也難免有化緣之需,這種事總不至要你操煩。”

他說的是實話,佛門道門都化緣,但是做到三教實權高層有幾個還需要化緣的?何況還有辟谷神技。

“好了。”我含糊地中止了話題:“吾不在意賺外快,畢竟吾自己也在賺外快養食鐵獸,吾唯一在意的是門人賺外快過程中發生損害他人之事。”

“好友,你是否聽到什麽風聲?”

我想了想,以式洞機身份地位,原無鄉也不便過多轄制,便決定自己處理,臨走勸慰道:“傷患當以自身恢複為重點,多餘的事情吾會與道魁商議。莫尋蹤,照顧好你師尊!”

“放心吧宗主。”

莫尋蹤一路把我送出煙雨斜陽,我獨自走到元宗六象時,式洞機已經候着了。

“道央。”

式洞機穩如磐石,我不客氣的開門見山:“道磐,近來手頭緊張嗎?是吾定下的薪水不夠,還是你有其他大額花銷?”

“道央何出此言?”

我背着手在他身邊逛圈:“按理來說,門人私事吾不予過問,但是道磐你既任長老,對宗門之事不甚上心,自己的事業卻發展良好……是不是呢,天葬十三刀鳌首?”

式洞機微微皺了皺眉,輕聲嘆氣:“……哎,此事終究被道央察覺。吾慚愧。”

“沒什麽,在外賺錢吾也有份,但不能耽誤宗門正事啊。你知道吾提倡勤儉持家,以你之名望輩分總不好吃空饷,不如就卸下長老職責如何……”

我也沒打算把他怎麽樣,但我沒想到他居然一臉羞愧自責一副跟組織坦白的表情解釋道:“天葬十三刀鳌首,乃是吾之雙胞兄弟,一色秋。他脫離道門自行其事,是吾管教無方……”

我震驚的回過頭瞪着式洞機。

……你要不要臉啊!就非得吃這份空饷嗎?!!!

2.

式洞機說的話我是不信的,一個字都不信。

同修那麽多年都沒聽說他還有個雙胞胎弟弟,這麽巧現在冒出來背鍋?

奈何他迄今為止也沒做什麽出格之事,我也不好揪着不放。

心情如同羊駝狂奔,我郁悶的回了西道真。

雖然他死不承認,但我此番打開天窗說亮話,對他也算一種無形約束,但願他以後別犯事,一旦犯事我非收拾他不可。

過了一段平靜的日子,葑玉絡來彙報,經費有點緊張。

于是我和徒弟們分分工,再次出門賺熊貓保育費。

這回去的是北隅皇城。

北隅皇城最近在搞名劍展覽活動,順便以劍為彩頭,通過比武招攬人才,北隅三王爺重金聘我去鎮場子。

道門內部不是沒人私下嘲諷我身為一派之首帶着徒弟四處打工賺錢很掉份兒,我才懶得理他們。

做人要講原則,熊貓是我養的,那就不能動用道真公款。

再說了,賺錢養熊貓不丢人。

舒雲亦自然跟我一組,她是初次來北域,顯得很興奮。

“師尊,聽聞北域有很多故事……”

我騎着半路抓來的羊駝漫不經心回她:“哦,比如?”

舒雲亦像是被戳到爆點一樣手舞足蹈滔滔不絕:“有一個人,火燒三百劍客,只為一劍招;有一個人,殺盡三千王酋,只為一口氣。追尋未來的人,他有一口劍,一個仇人;找尋過去的人,他有一口劍,一個恩人;只求現在的人,他有一口刀,一個情人……”

“什麽跟什麽?”我聽得太陽穴直抽抽:“北域這破地方黃沙漫天,你別說得如此鐘靈毓秀。非要談風雲人物,也就一個三王爺,一個人邪,還有一個愛財如命的殺手蝴蝶君。”

“……咦?!”舒雲亦驚訝的睜大了雙眼:“師尊你知曉這幾個人?”

“多年前曾與吾師尊在此游歷。”

舒雲亦驅着自己騎的羊駝湊到我跟前:“那你認識他們?!”

“三王爺見過一面,人邪嘛……”我扶額搖了搖頭:“他活得太糙,跟吾不是一路人。蝴蝶君愛錢如命殺人技法高超,北武林人人皆知,想不聽他的名也難。”

“劍邪呢?劍邪認識嗎?”

“誰?”我茫然道:“沒聽過,北武林新人物?”

舒雲亦瞬間洩氣:“啊……師尊沒聽過啊。”

我對小徒弟偶爾提及某些人事之時出現的異常情緒波動有些不解:“吾游歷北武林是多年前之事,江湖一代新人換舊人,不認識也正常。”

舒雲亦解釋道:“其實我倒是曾經聽聞北域人邪、劍邪與刀邪的傳說……啊,也許師尊昔年經過北域之時未曾見過,是我想當然了。”

“行了,吾們是來賺錢不是來見識奇人奇事,抓緊趕路。”我拿腳輕輕蹬了蹬羊駝肚子:“走吧,阿草一號,到了皇城請你吃草!”

羊駝扇扇耳朵遠遠噴出一口口水,卯足力氣狂奔起來。

奔奔奔,兩個人,兩只駝,在北域漫漫黃沙之中呼嘯狂奔,速度一絕,當然灰塵也是一絕,幸而有道門護體氣罩防塵防沙。

就在我們穿過一塊綠洲之時,我兩眼餘光似乎瞥見有人坐在一株巨大的胡楊樹下,可惜羊駝飛沙揚塵,未能看清。

“……哼。”

一聲冷哼,一劍攔行,兩只羊駝感應到逼命危險,同時急剎,我和舒雲亦跟它們的後腦勺來了一次親密接觸。

“朋友,這是做什麽?”我揉了揉鼻子,轉身一看:“……是你?”

“壞人興致,便想揚長而去?”

時隔多年重逢,青臉劍者發際線依然那麽禿出,劍鞘指指胡楊樹下,我定睛一看,方才看清簡易燒烤架上烤着的東西已被糊了一層沙土。

“反正你對吃食一向不講究,吃土怎麽了?說不定能幫助消化。”

我翻身離開羊駝之背,眼神示意舒雲亦也下來,想着既然已被人打斷行程,正好可在此地補充些水源。

“一劍封禪。”另一名劍者從胡楊樹下起身,一開口就是比平常人高了八度的嗓音:“她們是你的朋友?”

“不是。”

“不是。”

我和人邪同時斷然否認。

随後我也不禁好奇的向人邪問起那名劍者身份:“小青,他是你的朋友?”

“……別給人亂取名。”

人邪送我一對白眼,收回他的劍重新走到胡楊樹下。

舒雲亦激動的搶白道:“跟人邪前輩同行,莫非你是劍邪?”

“嗯?”黑衣劍者似乎對這個名號不甚熟悉,自報家門:“吾乃劍雪無名。”

“啊哈……是,劍雪前輩啊。”

我懶得追究舒雲亦這種間歇式迷妹癫狂,将水囊丢給她:“去取水。”

然後我揚起一道掌風把人邪的燒烤架掀開,從塞得滿滿的随身空間裏扒出兩盒自熱米飯,一盒烤肉口味,一盒海鮮口味,送到人邪和劍雪面前算是補償:“壞了你們的晚餐,賠償便是。是講你還是吃得這麽糙,烤肉居然不放孜然跟辣醬,真令人難以忍受。”

“啰嗦。”人邪嫌棄的看我一眼,兩只手卻誠實而熟練的撕開自熱盒飯,用內力加熱——當年在北域碰上,他也是這樣嫌棄又誠實的蹭了我好幾盒自熱米飯來着。

想也知道,沒處理好的燒烤什麽滋味,豈能跟我這個苦境吃貨協會金牌品鑒師專門找人開發的自熱盒飯相比。

劍雪捧着盒飯眨巴眨巴眼睛:“吾吃素。”

“哦。”我點點頭,從他手裏收回海鮮盒飯,重新扒出一盒香菇蔬菜遞給他。

“……多謝。”劍雪學着人邪的樣子加熱盒飯,片刻之間香菇的味道飄了出來,他打量着盒內飯菜,簡要評價:“奇特。”

“這算什麽啊。”我小小的驕傲了一下,正好舒雲亦補充水囊回來,我便拿出自熱火鍋開始加熱,順便配了幾個配菜,脫水白菜,速凍蝦餃,冰鮮羊肉。

我們師徒二人坐在一邊大快朵頤,舒雲亦吃着吃着突然開口道:“人邪前輩,為什麽不吃?口味不合嗎?”

我扭頭一看,人邪拿着他的烤肉米飯一臉興味索然。

“怎麽,看吾們吃火鍋,感覺烤肉不香了?”我挑釁的揚了揚眉:“這回出門帶的自熱火鍋數量有限,你想吃吾也不會送你的。”

“不用。”

人邪埋頭繼續吃他的自熱米飯。

飯足人飽,我正打算動身繼續前往北隅皇城,一封飛信發至,我展開一看——名劍被奪,劍會取消。

我:“……”

我快氣死了。

白跑一趟沒得錢賺,還浪費我的盤纏。

天色已晚,夕陽西下,那仿佛是我逝去的金錢。

荒漠夜行諸多不便,我們只能呆在原處休息,待日出之後返回中原另外找事做。

舒雲亦在那邊伸出試探的小jiojio跟人邪和劍雪聊天,我則坐在一旁閉目養神。

先天高人擁有薛定谔的睡眠,打坐也能休息,除了身體狀況極差的情況,可以很久不進食不入睡。

睡眠可控,但夢境卻不可控。

夢境裏我仍坐在一堆火旁,人邪默默燒烤。

我忍不住掏出孜然和辣醬準備改良他那堆極不講究色香味的食物,冷不防他突然拔劍捅穿我的肚子。

我手裏的孜然粉随風而去,回首萬分不解的問他:“為什麽?”

他漸漸變化了容貌,青臉變白,發際線變長,一頭紅發如同烈焰,是十足分明的魔人相,面無表情回答:“無他,唯手熟耳。”

我:“……”

……艹!!!!

我驀然睜眼,殺氣四洩。

先天高人極少做夢,但凡有夢十之八九預示未來征兆——捅得那麽熟練,合着是慣犯呢!

舒雲亦被我突然爆發的殺氣驚到:“師尊,怎樣了?”

我極快地掠身而出,劍勢随起,直撲一劍封禪——

“人邪,來戰!!!”

3.

這場混戰是完全意義上的,混戰。

我突然發難,人邪自然不慫,當旁觀的劍雪無名察覺我們二人打出火氣動真格,立刻加入,本意在阻止事态,但人邪之所以被稱之為“邪”,乃有其因,劍道争鋒興致熊熊燃起,越戰越邪,越戰越狂。

“師尊,你突然做什麽啊?!”舒雲亦抓狂大喊:“不要再打了!”

激戰之中我哪有那個美國時間吐槽她的瑪麗蘇修羅場發言,再看那個劍雪無名,他或是察覺我實力壓了一劍封禪一頭而且完全不打算留手的樣子,本來是拉架也漸漸轉為敵對,我以一敵二,倏開劍陣萬化千象,氣轉陰陽,舒雲亦終于也忍不住出拔劍下場。

局勢變成二對二。

看起來是二對二沒錯,可惜道真劍陣自帶克邪之效,人邪和劍雪皆非常人,在陣中激鬥越久愈發受制,兩人心知舒雲亦根基不如我多矣,聯手欲從我處突破。

“——來得正好!”

我足尖點地旋身騰挪,避開兩人同襲而至的劍鋒,陣中陣啓動,幽幽離火由陣而生,頓時将二人逼退,道元反撲之勢逼得他們佩劍脫手!

“喝……!”

飛落的雙劍在空中交錯,人邪順手接過劍雪之劍欲再與我争鋒,就在我與他雙式正面強突之時,異變陡生。

人邪,一如我夢中預兆之象,形貌丕變,劍鋒一轉,所指之處燃起魔火。

“一劍封禪!”

劍雪被異變所驚。

那魔人極為風騷的用手指揉撚一縷紅發:“指教喽。”

我厲喝一聲:“魔人!騙吾這麽多自熱米飯,還敢捅吾!受死來!”

舒雲亦從第一波震驚進入第二波震驚:“師尊,他什麽時候捅你了?!”

我提着劍邊砍邊答:“夢裏!”

魔人不是好東西,夢裏捅的也算捅!

哼!

“……這,這叫什麽事啊!”舒雲亦一愣之後,抱着腦袋再次崩潰尖叫:“這崩得媽都不認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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