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九娘,你快走!”
“那你們呢?祖父!你們為何不走?”
“別管我們了九娘!你要活下去!為我們江氏報仇!”
……
“不……等等……別抛下我,不要抛下我………”
一身血色的少女無助地趴在地面,拼命地伸手,妄圖抓住前面已經跑遠的一衆人。
哪怕是個衣角。
話音未落,一片火光燒來。
屋梁倒塌,狠狠地砸在少女的背上,烈火瞬間吞噬了她。
好疼——
她難熬極了,雙手下意識的抓住什麽,然而入手卻是布料的柔軟。
下一刻,她猛地驚坐而起。
入目,是一頂熟悉的灰色帳子,顯然已經用了很久,上面還附着一層薄灰。
窗外,青天白日,斜長的一道光拖在床頭邊。
再無一絲火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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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緊緊地擁着懷裏的被子,額頭沁滿了冷汗。
正恍神時,屋外簾子被撥開,一個梳着簡單雙丫簪的小姑娘走了進來。
“七娘?你醒了?”
熟悉的聲音頓時喚回了江蘅之的理智,坐在床上的她沒有吭聲,只是默默地循聲望去。
是翠羅,她的貼身婢子。
可是,那個明明死在自己眼前的翠羅,現在卻好端端地站在自己面前。
翠羅已經習慣了她不愛說話的性子,沒有等她的回話,便熟練地上前伺候梳洗,卻在碰到她的後背時,一臉驚訝。
“七娘,你後背怎麽都濕了?”
江蘅之緩了緩,終于聲音嘶啞地回道,“做了個……噩夢。”
“那婢子去給你取件新的吧。”翠羅嘀咕着就往衣櫃去。
江蘅之靜靜地靠在床頭。
真的是個夢嗎?為何這場夢做的這麽久?
想到臨死前被火吞噬的灼燒感,她不由得渾身緊繃,那種感覺……太真實了。
“今天是什麽日子?”江蘅之驀地開口問了一聲。
“啊?”
翠羅冷不丁地回頭,疑惑地看來,“今天是六月初三,江九娘回府的日子。”
六月初三?江九娘回府?
她記起來了!
江茗燭自出身便是天才之象,三歲被送至靈隐寺,拜了早已突破九階的寂玄先生為師,七年後,學成歸來。
而她回府的日子就在今天!
所以……
江蘅之低頭看了看自己白嫩的小手,突然想到什麽,掀開被子就往梳妝臺跑去。
“欸?七娘你怎麽了?為何不穿鞋就下來了?”
桌前,江蘅之則是直接愣住,只見面前碩大的黃銅鏡子裏,映着一張還未張開的,約莫才十一二歲的小臉。
怎麽回事?難道……她這是重生了?
想到這,她不由得自嘲一笑。
莫非是老天見她上一世過的太慘了,這才再給她了一次機會?
也是,任誰看見她的上一世,都會一陣唏噓吧。
上一世,一歲的她在外被親生父親找到,後來被抱回江府後卻不被所有人認同,一直頂着外室之女的身份活着,爹不親族人厭惡,好不容易修得了武道,卻在十六歲那年練功走火入魔,成了個廢人,最後只能匆匆和一個陌生男子定親,還未出嫁,族內覆滅,最終……她被遺棄于廢墟之中。
想到這兒,江蘅之手指不自覺的緊緊攥起,直到指甲已嵌入掌內,才痛得回過神來。
這時,屋外又響起一道聲音。
“五郎君一大早就已經帶人去接應九娘,想必現在已經走到安平縣了吧。”
話音剛落,說話之人便進了門,接着問道,“七娘要去看看嗎?”
江蘅之不動聲色地瞥了一眼這位老熟人——她的馮嬷嬷。
可惜,上一世的她直到後來才知道,這人是大夫人派來監視她的,雖然她也不知道自己有什麽好防的,但這讓馮嬷嬷在她面前養成了不知尊卑的性子,從未對她有過尊重。
江蘅之收回視線,淡淡地吐出兩字。
“不去。”
車隊有什麽好看的,上一世她已經去過了,就連他們現在大概走到哪都還記得,她又何必去湊這個熱鬧,況且……
江蘅之看着銅鏡裏一張既陌生又熟悉的臉。
既然老天又給了她一次機會,她就絕不會再走上老路。
而這其中,最關鍵的是五年後她會面臨練功走火入魔,最終內力盡失而變成廢物的這件事。
不過,直到現在她都沒想明白,自己為何會突然走火入魔,莫非是當時練功太過心切?還是其他?
奈何此時毫無頭緒,她也只能更加小心翼翼地走一步看一步。
思及此處,江蘅之眼中閃過一絲堅韌。
必須要變強!
只有如此,才能在所有人面前證明自己的價值。
于是後面就這麽看似平靜地過了幾日後,不順的事還是發生了。
這天,陽光正好,本是靜秘無聲的後院,突然被一聲厲呵打破。
“江七娘!你給我站住!”
江蘅之回頭,看着匆匆疾步而來的白衣少女。
這一看,驀地有些熟悉,還沒等她回憶起來,就聽對面的江绾柔繼續指着她的鼻子罵道。
“你今日是何意?竟敢在課上公然挑釁與我?”
江绾柔氣打一處來,今日夫子在課上提了她一個問題,但沒回答上來,卻沒想到,衆人都在百思不解時,江蘅之這個蠢貨居然答了出來,還得來了夫子的青睐……
這簡直是在公然打她的臉!
江绾柔臉色一陣青一針白,鳳眉怒視着對面一言不發的江蘅之。
江蘅之卻沒想這麽多,她如今一心想要證明自己的價值,這樣才能避免未來自己将死的結局。
但現在,她看着對面一臉不善的江绾柔,以及旁邊還跟着的幾位不起眼的旁支子弟時,只覺自己的太陽穴突突一跳,似乎接下來會有什麽不好的事發生般……
“不說話?剛剛你不是一副能言善辯的模樣嗎?怎麽,現在啞巴了?”說着,江绾柔一掌推在了江蘅之的肩上。
這一掌沒有卸力,江蘅之一個措不及防,踉跄着倒退了幾步,她眉頭一皺,猛地抓住了再次襲來的手腕。
“你做什麽!”
江绾柔怔住,看着自己被抓住的手腕好半晌才反應過來,接着,她氣笑了。
“嗬!果真是膽子肥了啊,竟敢碰我?”
說着,她一甩胳膊将手抽回來,譏諷道,“看來你是忘記你的身份了啊?嗯?上不了臺面的外室女,真以為你修得了武道就能反了天不成?我告訴你!祖父破格給你修煉的資格,只是不想讓你在我們江|家白吃飯而已!”
話畢,旁邊站着看戲的幾位旁系女子也不約而同地笑出聲來。
雖說他們不是嫡支所處,但也是正兒八經地入了族譜的,可不像某人,冠上了江姓又如何,還不是不被承認?
“你這什麽眼神?不服氣?”
江绾柔瞧着對方仇視的目光,突然來了心致,摩拳擦掌道,“正好前幾日我剛突破三階,還沒來得及瞧瞧實力如何,既然七妹你在這兒,那就拿你來試試手吧。”
“哈哈哈,六妹你就別為難人家一個二階武師了,不管你們最後輸贏如何,這也會有損你的身份呀。”中間身着鵝黃色的丫頭掩唇譏笑道。
看到這裏,江蘅之死死地握緊了袖裏的拳頭,此時的她也已經記起來,這熟悉的一幕同樣在上一世也發生過。
可是,這兩次發生的起因緣由分明不一樣,為何最後還會遇上江绾柔一行人,就連地點、時間也是一模一樣……
江蘅之苦笑一聲,到頭來,她還是躲不過嗎?
正午,烈日當頭,外面的人都進了屋子裏歇涼,唯有樹上的知了扯着長鳴叫個不停。
盡管如此,路過後院的人還是能依稀聽見裏面傳來的一陣陣嬉笑聲。
只是這陣陣聲音襯得空氣更是窒息不已。
撲通——
只見江蘅之的整個身子被打進了湖裏,冷水瞬間灌入她的喉裏,她下意識地在水裏撲騰了兩下後,才艱難地往岸上游。
“呀!真是對不住了七妹,一時失手,把你丢進湖裏了。”江绾柔走至湖邊,伏身看着那個狼狽的少女,滿目歉意。
話音剛落,身後幾人也都湊上前來,打量着正往岸上爬的江蘅之,其中一人毫不在意道,“你還別說,六姐的實力不愧為三階,打的這個二階毫無還手之力,不知道的還以為咱們欺負她呢。”
有人随之點頭附和道,“這才過了幾招就輸了,看來下個月的比試,七妹是沒機會了吧,真掃興。”
江蘅之咬緊牙關,渾身浸濕的她哪怕此時在大太陽下,也是凍的微微顫抖。
江绾柔直起身來,見她這般模樣頓時失了心致,只是冷冷抱臂道,“弱者就是弱者,七妹還是早點歇了修道的心思吧,沒有九妹那種天賦,就別妄想被人高看,哼!”
“今日就放過你了,下此若再是這般逞能,這就是你的下場。”
說罷,她便轉身,頭也不回地走開了。
轉眼間,幾人相繼離開,院內頓時只剩濕漉漉的江蘅之一人。
石路上,她無力地撐在地上,幾縷發絲貼在了蒼白的臉頰,還有幾滴水珠順着頭發,下巴滴答滴答地落在地面,她的眼底漸漸布滿霧氣。
這又不是走上老路了嗎?
即使重來一次,她還是改變不了自己的命運嗎?
不——
不會認輸的。
她是絕不會認輸的。
這只是剛開始,她還有的是時間。
江蘅之死死地攥緊了地面撐着的手,眼底閃過一絲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