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天下大局瞬息變化,而朝代的更疊,更是鮮少有人在意,究其原因。
——乃武道之猖獗。
二十年前,有這麽一人突然在江湖上名震天下。
李無錫,僅憑十二歲就已經七階的武道天才,一時間便迅速傳至江湖遍地,聞名天下,随之而起的便是李家這一龐大的氏族。
而後,江湖風貌發生了巨大變化,墨氏,澹氏,梅氏,落氏紛紛登場……諸多世家子弟走上求武之路,不過這其中的俊人才子,李家人數還是占最多。可惜這股光鮮亮麗的背後,卻暗藏着諸多的争鋒相對,宛如一根繃緊的繩。
終于,景初十九年,李無錫殁,牽制各方勢力的繩子瞬間斷裂,武道局勢急轉而下,李氏一族更是隐沒于江湖,随之而起的,卻是武道上甚少出頭的,無人聽聞的一個家族。
江氏。
時過境遷,年號更替,新的景和初年,江湖人流湧動,不過都是朝着同一個方向去,其目的也是人盡皆知。
江氏,要大辦聽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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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快快,把那幾個擡走!別在這兒擋路!”
“你們幾個,把公子們的箱子擡進去!什麽?人不夠?”吳管家擡腳順勢踢了護衛一腳,呵道,“那你還不快去後院叫幾個人來幫忙!需要我來提醒?”
“是是是。”
吳管家這才彈了彈袖子,轉眼向其他的小厮吩咐,“今個兒可是我們江府的大日子,那麽多五湖四海的世家子弟來呢,你們都給我放麻利點!誰敢怠慢了,抹了我們江氏一族的面子,保你沒有好果子吃!”
衆人都低着頭,唯恐觸了吳管家的黴頭,只有一人突然上前,小聲道,“吳爺,後院西邊那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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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快住嘴!”吳管家慌忙打斷他的話,剛剛家主吩咐過了,家醜不可外揚,在這等關鍵的時候,他可得堵住了這個別人的嘴。
“做好自己的事!還有你們,少去那西院打聽,昨日才發生的事,家主正氣着呢!”
“是,小的知曉了。”
吳管家這才松了口氣,目光若有若無地飄向了後院的方向。
唉,這都什麽事啊,命運弄人,到底還是這江七娘命不好哇……吳管家搖了搖頭,只好作罷,踹起袖子擡腳便離開了。
與前院的熱鬧相比,後院果真冷清了不少。
大部分的丫鬟婆子因為都抽調前院去幫忙,所以誰也沒有注意到後院整整昏迷了一天一夜的人終于在幾刻前才慢慢轉醒。
屋內,江蘅之雙眼失神地望着頭頂上的帳子,久久不曾言語。
四周出奇的安靜,似乎沒有一個人。
啊……是了……
這幾日頻頻有外族子弟上門的日子,好想是要在江府聽學,所以大部分的奴仆都去前院幫忙去了,如此一來,剛好襯得她後院凄清了許多。
江蘅之蜷縮成一團,單手撫上丹田。
那裏是一片空蕩蕩。
她知道,她又成了一個廢人。
寂靜的屋內發出了苦笑,随後是一聲低喃。
“我到底做錯了什麽?”
要這樣對她?
這幾年來發了瘋似的修煉,到頭來竟還是白費功夫,難道這就是她的盡頭嗎?難道她真的就止步于此嗎?若是如此,她為何會重生,不明白,真的不明白。
昏迷前的一刻,熟悉的感覺讓她頓感不妙,還未來得及收手,全身經脈猛地凸起,血液逆流,心肺生出灼燒之感,內力亂竄。
最終,她沒能撐過去,一口濃血噴出,她的內心頓生悲戚,下一刻便失了意識。
可笑她當初一時的壯志豪言,最後還不是落得了個笑話!
罷了……
罷了。
許久,屋外一陣窸窸窣窣的腳步聲,終于有人進了屋子。
剛翻開簾子,翠羅一眼就瞧見床上的人已經翻了個身子,便知道人已經醒了。
“七姑娘……”
她一時不知道說什麽好,畢竟內力盡失這個消息無外乎是晴天霹靂。
這幾年,姑娘是怎麽過來的只有她最清楚,可恨老天不長眼,讓這一切作為全部白費,任誰也接受不了。
就在她一籌莫展時,床上的人開口說話了。
“這幾日來聽學的弟子多嗎?”聲音悶悶的,聽得出裏面的情緒低迷。
“多!可多了,七娘您是沒看見那些世家大族一個個都往我們這來,前院簡直熱鬧非凡,足以見得咱們江氏一族的名聲很是響亮呢。”
翠羅手舞足蹈地描述着,滿臉都是驕傲,好似自己哪怕是個小婢子,也感覺很榮光。
是嗎,她還沒見過呢。
江蘅之死死抓住被單,薄唇似要出聲,卻如鲠在喉。
床上主人的沉默連帶着屋子都寂靜了幾分,翠羅見她沒回應,只好悻悻地退下。
江氏此次聽學規模辦的盛大,沒過幾日,便已門庭若市,若不是江家主及時出面限制了人數,恐怕這麽大的地方都還容不下這些人。
不過人多有多的好處,也有壞處,最近,府裏似乎開始傳着還未被證實的消息……
“噓!小聲一點,家主現在正發脾氣呢!”
明媚的午時間,斑駁的光影投灑在後院地上,最終卻被走來兩人的影子遮住。
被警告的小丫頭卻不以為然,抱着臂悄聲回道,“怎麽,有抱怨還不能讓我說了?這個江七娘,一天淨給我們找事!好端端的,怎麽會突然失了內力,這下好了,剛好是在外族子弟來我府求學的這個日子……”
“好了好了我的姑奶奶,小心別被旁人聽了去!”紅衣丫頭急忙慌張地伸書過去,作勢要捂住她的嘴。
“哎呀,我知道了,我小聲點就是……”一旁的丫頭話還沒說完,就聽見前院突然傳來争鬥。
兩人不由對視一眼,旋即擡腳跑去。
啪——
前院裏,一位身着月白錦袍的少年被推倒在地。
“江公子,你這是幹什麽!”旁邊一位嬌俏少女吓了一跳,立馬怒目而視道。
江辰淮收回手,端端地站在幾人面前,稍顯怒氣的聲音暴露了他此刻的心情。
“梅公子莫不是忘了,這裏是江府,不是你們那旮瘩小地,難道還不清楚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嗎?”
還沒等地上坐着的梅公子說話,旁邊的少女便已經接茬。
“憑什麽不能說!你們江氏就是出了一個廢物,怎麽?這等事還不肯承認嗎?”
“你——!”
江辰淮怒火中燒,一把推開身旁攔着的人作勢就要沖上去,忽的眼前一花,一聲呵斥在旁邊響起。
“住手!”來人只一襲飄然白裙,卻如剛出水的芙蓉仙子,一塵不染。
江辰淮一怔,卻還是忍着氣性停了下來。
衆人回首,這才看向來人。
——江氏九娘江茗燭。
“來者便是客,三哥應以禮待之,怎可動手推搡?”少女嘴唇微啓,毫不留情的語氣讓人微微一抖,江茗燭自持冷靜的向江辰淮質問道。
正以為她要繼續幫理不幫親時,話音一轉,卻是居高臨下地看着旁邊兩位外來子弟。
“二位既然是來此聽學,還是将心放在武道為好,至于我們府上的小事……倒是不勞煩二位惦記了。”向來和顏悅色的江茗燭此刻将“小事”二字咬得極重。
哪怕是傻子此刻也聽出了她語氣裏的幾分不滿,況且現在面前站着的是江茗燭,那個才十六歲便已八階的天才少女,梅氏的兩位子弟壓根不敢惹,只好雙方互給臺階下了。
“在下之過,對不住冒犯了。”梅公子作揖賠罪道。
江茗燭點點頭,這事兒便算結束了。
待那兩人走後,江辰淮率先開口,“九娘,祖父真的允許那個廢……七娘來聽學嗎?”
江茗燭收回不贊成的眼光,淡淡道,“祖父自有思量,你不必操心,況且這也并不是一件什麽大事,武道修行本就不會一帆風順,七姐此次只能說明與武道無緣而已,若是我們自己便對她惡言相向,那外人該如何看我們?”
她是站在家族之上來看待此事,語氣冷靜理智到極點,但江辰淮卻不這樣想,而且還打算私底下找找那江七娘的麻煩,否則他絕對咽不下這口氣。
沒過幾天,江蘅之便被允許出院活動,這也是江府正大光明地承認,江氏一族有弟子修道走火入魔,內力盡失,成為了一個廢人。
消息被證實,這段時間傳來傳去的謠言一下便停息,只剩私底下偶爾的幾聲嘲笑,不過,江蘅之卻不在乎這些了。
因為她察覺到了一件更難以置信的事。
只一聲鐘鼎鳴聲後,接着的便是比賽宣判。
“江氏子弟,江辰淮勝!”
一瞬間,江蘅之冷汗淋漓,此刻分明站在烈日之下的她,卻感覺宛如被命運扼住了喉嚨般,窒息得喘不過氣來。
景和九月初九,重陽節,一場武道比試再次和上一世的記憶不謀而合,江辰淮獲勝,事件重現,一模一樣。
她知道,她這次又賭輸了,那段被刻意忘記的記憶再次浮現,江氏大亂,盜匪突然襲擊,是大火燒的噼裏啪啦,是堵住鼻眼的濃煙滾滾,是身上每一處被燒的痛苦,是撕心裂肺的求救,卻始終無一應答……
——那場屠殺,她被舍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