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三十章

七天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眼睛一閉一睜,就這麽過去了。

到底還是江氏女出嫁,該有的排面不會少,在這一方面,江家給足了面子。

九月初五,易嫁娶。

都城一早,周圍洋溢着喜氣,而這源頭便是都城中心的豪門氏族,今日門前大紅一片的江家。

西院內,江蘅之看着鏡子裏熟悉的妝容,不免有些恍然,似乎又回到了前世,唯一不同的是,這次她成親提前到了秋季。

“七娘,時辰到了,該披蓋頭了。”翠羅小心翼翼地将手中的紅蓋頭展開,輕輕覆在頭頂的鳳釵上。

視線一點一點被下落的紅布遮蓋,最後看見的,是翠羅那雙飽含深意的眼神。

“吉時到——新娘出府!”

紅鑼鼓,鞭炮聲,歡笑聲混成一片,江蘅之頓時有些緊張了。

直到走出江府大門,一雙手遞了過來,她才順理成章地踏上了轎子。

坐下、起轎,簾頭微微晃了晃又恢複平穩,轎子開始走動,漸漸的,一行大紅隊伍離江府越來越遠,江蘅之的心卻依舊砰砰直跳。

因為她知道,她此刻真的離開了,離開了這個死亡漩渦。

時至正午,結清隊伍已行至大半,因為虞府壓根不遠,就在隔壁縣裏,說起來,這還是今年玄鳥之征最終的試煉場地。

不過江蘅之對這些也已經不在意了,兩次的事實告訴她,武道這條路,她走不得。

她微斂心神,親還沒成呢,接下來還有的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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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如此,等到了虞府,一個又一個的儀式接連不斷,本就一大早沒吃東西,此時更是餓得暈頭轉向,眼看就要撐不住時,終于熬到拜完了堂,她又被推推搡搡地帶到了喜屋,後續便沒她的事了。

江蘅之安安靜靜地坐着等,不知等了多久,開始犯起困來,她索性靠着旁邊的架子阖目休憩。

夜幕降臨,大片的墨色将人籠罩其中,屋內的紅燭正燒得噼裏啪啦。

太久了……

江蘅之有些惴惴不安。

盡管她身處後院,但前院的動靜其實還能隐約聽見一絲,卻不知從何時開始,四周已經沉寂許久,襯得偌大的後院好似就她一個人,寂靜地讓人有些不安。

不安?

江蘅之眉頭一跳,于是站了起來,一把掀開紅蓋頭就要往出去走,只是手剛搭上門,下一刻便被人打開,她一下就撞到門前男子的視線裏。

門外大紅衣衫的虞世南有些愕然,看着她手中攥着的紅蓋頭,他扯出了笑。

“抱歉,前面耽擱的有些久了,叔父和岳父他們都喝大了,我便親自送了一程。”

“這樣啊……”江蘅之從始至終都沒有掩飾自己的疑慮,直到聽完這話,才不得不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有些大驚小怪了。

“嗯。”虞世南點點頭,進屋轉身去關門。

她下意識地讓道,前腳剛讓開,一個不經意間瞧見了他踏進屋裏的鞋子。

本是嶄新的黑色大靴底,此刻卻沾染上了許多灰塵,泥巴,還有些看不清顏色的污漬……

屋內此時靜得只能聽見衣料摩挲的聲音,漸漸的,四周生出了若有若無的氣息。

“你餓了嗎?”虞世南的視線掃來,顯然是在問剛剛為什麽會站在門口。

江蘅之早已收回視線,只是沒有回答,雙眉微蹙,徑直走向屋內。

虞世南見她不作聲,以為是真的餓了,正要開口,外院一陣騷亂傳來。

首當進院的是虞世南的雙生妹妹,虞歸晚。

“兄長,外面好像出事了!”

話音未落,虞世南神色一凜,打開屋門就往外走,見狀,江蘅之見狀也緊随其後。

“怎麽了?”

“一大批的車馬從縣門駛來,聽他們路過的時候說,隔壁縣出了亂子,大有火勢往過來引的架勢。”

江蘅之心底咯噔一下,隐隐約約,似乎想到了什麽。

下一刻,隔壁鄰居也似乎起了騷動,在場之人還沒反應過來,一個家仆沖進院子,急忙禀報,“少爺,亂了亂了,隔壁縣有土匪暴亂,咱們挨得這般進,很容易被牽連啊,隔壁已經開始收拾避禍了!”

虞世南拳頭一捏,立馬吩咐下去,“所有人,現在也立馬去收拾,等會馬上出發!”

話音剛落,周圍人便領命散開,虞府瞬間也開始火急火燎起來。

這時,三個護衛突然崩了出來,虞世南轉向江蘅之,語氣催促道,“等會你也和他們一起上馬車。”

“你呢,你去哪?”看似關切的話語卻藏着一絲微妙。

“我殿後,馬上就到。”

“那江家呢?”

“江家現在都自身難保,還……”

虞世南猛地停住,一臉複雜地看過來。

江蘅之站在院子中央,同樣一言不發地盯着面前之人。

此刻院內帶風,不僅吹醒了昏沉的腦袋,還吹散了剛剛屋內若有若無的氣息。

她本就親身待過遍地橫屍的地方,怎會察覺不出那股若有若無的氣味,更別說從剛剛到現在,壓根沒人說到出事的具體是哪,他為何篤定江家出事了,結果顯而易知。

院內再次沉默了幾刻,仿佛和周圍的急哄哄格格不入。

卻見下一秒,江蘅之猛地出手攻向最右邊的護衛。

衆人始料未及,待反應過來,被攻擊的護衛已經哀嚎倒地,緊接着,眼前便已沒了身影。

虞世南立馬轉頭,人已跑出院門,心一狠,指向大紅嫁衣的少女背影。

“抓住她!”

身旁兩人立刻閃身追上。

失了內力的人怎麽可能跑的過兩個成年男子,不到一刻,江蘅之再次被帶回了院子裏。

虞世南還站在那裏,只是神色莫測地看着她。

須臾,他終是嘆了口氣,“我給過你活路了,江蘅之。”

被押着的少女卻是不甘心地擡起頭,眼底隐隐生出淚意,“為何要置江家于死地?”

沒人知曉這個問題背後真正的含義。

虞世南沉默片刻,屏蔽了周圍兩人,蹲下值失她,“別怨我,我們虞氏也是被逼無奈。”

江蘅之惡寒陡升,“此事不只是你們虞世所為?”

似乎是認為她必死無疑,虞世南道出了真相。

“當年,李無錫死後留下的那本手冊就該物歸原主,可惜樹大招風,若你們江氏沒有生出不該有的心思将其私藏,也不會招來今日之禍。”

他蹲下,捏住江蘅之的下巴,硬是将白皙的臉頰染上了緋紅的印痕,“那可是李無錫的手冊,人人都想染指,憑什麽只能你們江氏獨占呢?”

兩世的江氏滅門慘案,此刻終于真相大白,江蘅之卻從心底冒出陣陣涼意,以及深深地無力感。

竟是從一開始便是死局嗎……

眼前的身影逐漸模糊,剛剛掐住她下颚喂下的毒藥已經發作,疼痛從五髒六腑燃燒起來,她自嘲一笑。

眼睛漸漸磕閉,本就漆黑的夜晚更黑了,她什麽都看不見,包括那條活下去的路……

不!

不能是這樣!

為什麽她就一定要死呢,真的擺脫不了的這個死亡詛咒嗎?

她不甘心!她不甘心!

忽然,本就失去痛感的身體此刻仿佛又活泛了起來,體內經脈滾燙無比,血液逆流,最終全部彙集于一個位置。

——她的大腦。

下一刻,顱內頓時發出劇烈的震痛。

“噗——”

她猛地坐起,碰出一大口血來。

“咳咳…咳…咳咳咳!”眼睛裏,耳朵裏,鼻子裏似乎一股熱流嘩嘩往外湧,隐隐約約,她好像聽見身旁有人在說話,還舉着帕子不停往她臉上擦。

江蘅之低頭,被子上,袖子上,床上,到處都是大片的血跡。

她愣住了,為何自己躺到了床上,是誰救了她?

腦子裏的記憶一片混沌,她再也承受不住,只想找個傾瀉口發洩出來,于是,她似乎摸到了那個口子。

下一瞬間,萬籁寂靜。

同一時間,身隔遠方的一位老者手腕忽的微抖,杯裏的茶被晃出了幾滴。

“怎麽了,師傅?”旁邊的青年看過來。

老者卻向遠處一個方向看去,久久不曾言語。

那一刻轉瞬即逝,快得讓人抓不着。

緊接着,屋內的江蘅之只覺眼睛瞬間清明至極,就連原本腦內的震痛也停了,熟悉的聲音終于傳來。

“七娘!你怎麽了?別着急,醫師馬上就來了!”

江蘅之渾身一震,不可置信地循聲望去。

“翠…羅?”

胡了血的嗓子發出不确定的聲音。

“是我,七娘。”

“翠…羅……翠羅…翠羅…”

“怎麽了姑娘,怎,怎麽哭了?”

眼底再也抑制不住熱意,大顆大顆地從眼眶湧出來,夾雜着臉上的血跡混進嘴角。

是鹹的,也是苦澀的。

不知哭了多久,她昏睡過去,這具疲憊的身體似乎察覺到總算能有個好覺,于是這一睡,就不省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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