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出山(三)
出山(三)
我出手幹淨利落,畢竟不過十來個小兵,倒也沒費什麽功夫。其實我本來沒有想要取他們的性命,可是一想到他們對拒不投降的永翼國人的策略,我便心中一股無名怒火。
那飄渺的關于國家的認知,突然變成了我生存的理由和意義。我在師父的徒弟之外,還有了新的身份——永翼國遺民。
宋河鷺本來大概是想靜觀其變,未料到我竟然一言不發就動手,待他反應過來出手助我時,戰鬥已經結束。
我對他道:“這回,冀望山怕是回不去了。”
宋河鷺問道:“那閣下……何往?”
我道:“不知。”
他一瞬間變得比我還茫然,“閣下?”
我道:“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我能顧好我自己,想必你也能。我們就此別過吧。”
吃一塹長一智,我此次運起輕功比之前迅速太多,絲毫不給他阻攔的餘地。離開陵寝後,我又跑了約莫半柱香的時間,見宋河鷺并未追上來,便漸漸慢下腳步。
理了理頭上略有些歪斜的雨笠,我往四周瞧了瞧,正想看看此處是何地,卻突然發現了陸吾國的營區所在。
我擔心有永翼國人被關押在其中,正巧我現在也沒什麽事情急着要做,便決定去其中探探。若是沒有人被關押,我立刻出來,若是有人被關,我便也順手營救了。
我斂氣息聲進入其中,腳步也放得極輕。四處查看後,雖未見到被關押起來嚴刑拷打的永翼國人,卻遇見了顧菟。
她見到我,整個人都愣住了。
我湊近了些,發現她并未被束縛住,身上還背着個藥箱子,估計是陸吾國自己人受了傷,便四處抓我們永翼國的大夫過來醫治。
她趕忙将我拽進她所在的帳子中,低聲問我道:“你怎麽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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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道:“湊巧路過。”
她皺眉:“湊巧?”
我真沒撒謊:“真是湊巧,見此地有陸吾國軍旗,怕他們抓了我永翼國的人進來,便想着營救一二。”
顧菟點點頭,該是信了我的話。
我問:“那你怎麽在此?”
她輕輕地拍了拍自己的藥箱,“我是大夫,他們說軍中有人傷得厲害,需要郎中,便将我提了來。”
果然與我想的沒差,念及她用的那字,我好奇道:“提?”
“我見戰況慘烈,本來是不願相助的。可是由不得我推拒,他們直接像提犯人般,拿劍抵着我的喉嚨,逼我過來。”
我道:“那後來?可曾為難你?”
她道:“為難倒是沒有,他們像是真的急切地需要大夫,雖然逼迫我過來了,卻也還算禮遇,未曾做真的做出過什麽傷害到我的事情來。”
我心中大松了一口氣:“那就好。”
“我沒事,別擔心我。”說着,她微微張開雙臂,又緩緩地在我面前轉了一圈,叫我看清她周身并無傷口。
我當即決斷道:“那跟我走吧。”
顧菟沒跟上我的思路,問道:“什麽?”
我耐心解釋道:“此處危險,你既然不是順從本意而來,那我便帶你從這出去。”
我學了這麽久武功,雖然不甚喜歡,卻是辛辛苦苦地早也練、晚也練,頂着大太陽、冒着大風雪,未曾有過懈怠。
往日種種努力,可不就是今天,為了不讓自己受制于人,也不讓想要保護的人被困險境的嗎?
我在這世界上活了十五載,認識的人并不多,陷入過險境之中的,只有兩人——師父和她。
對師父,我是接不走了。
對她,我倒還有一試的餘地。
顧菟冷靜地分析道:“外頭陸吾國的士兵可不少,你若是自己單獨走,興許不會被任何人發現,比帶着我,勝算要大上許多。”
我道:“我涉險進來的目的本就是救人。”
她道:“可是……”
我有些急躁地打斷她:“你是陸吾國人?”
她道:“自然不是。”
我拽住她的手腕就準備往外跑道:“那跟我走就是。”
顧菟連忙拉住我,“等等,你護着我萬一……”
我摘下我的雨笠戴在她的頭上,又扯過她背上的帷帽戴好,“這樣,他們即使看到了,也認不出我是誰。”
顧菟還是怕拖累我:“你瘋了?萬一被發現,你帶着我如何能輕便脫身?”
“莫要輕看了我。”随即我不再容她婉拒,直接帶着她往營帳外走。
我從未做過任何違心之事,深知順從本意的那份安心和無數個夜晚無愧于心的安眠有多灑脫,故而也希望顧菟能享這份安心和安眠。
我們運氣頗好,一路出來算是暢通無阻。沒成想已經離開營帳好幾裏後,卻正面迎上陸吾國的軍隊。
準确來說是軍中的一個小隊。
人數上比先前我和宋河鷺遇見的那一撥的多上幾倍,匆匆掃一眼,至少得有五六十人。騎馬的三個被堅執銳,其餘都未着盔甲,手中也沒攜帶武器,卻拿着許多東西。
我定睛一看,不是吃食,就是錦緞和財貨,這一隊人馬應該是剛剛洗劫完永翼國人回來。
他們自然也發現了我和顧菟。
“什麽人?”為首的那個人比了個手勢,我們便被團團圍住。
我道:“過路人。”
為首者大笑一聲:“此路不通。”
他們劫我永翼國人本就已經不該被放過,我見他不懷好意地盯着身後的顧菟,頓時就決定直接動手。
我運着輕功,直接上前将提起那人的領子将他摔下馬來,扼住他咽喉的同時拔出他的佩劍,直接結果了他。
血濺到我的臉上,這回我卻不覺得腥味重,只覺得這味道還不夠濃。
方才下山途中,我聽宋河鷺提起過,陸吾國起先攻我邊城之時,曾在城破之後屠殺過先前拒不開城門投降的百姓。對着手無寸鐵的百姓和已經毫無還手之力的傷兵,當真是沒留半分情面,半座城的土地都被鮮血染紅了。
那時候,他們應該沒有想過會有今日——手無寸鐵、毫無還手之力的人,成了自己。
不過,他們是為了多拿些錢財自願放下武器的。
好巧不巧,又遇上我了。
好歹在永翼國的冀望山上,我得了這麽些年安穩日子,今日替慘死在他們刀劍之下的亡魂報仇雪恨,也全當我報恩。
我護顧菟在身後,将劍往前一橫,沖着那群人殺去。
大半人皆亡于我劍下之後,剩下的那些作勢想逃,有的甚至還求饒起來:“大俠饒命,大俠饒命!”
“再不敢攔閣下的路!”
我冷哼一聲,“我既出手,無有錯漏。”
這話其實頗為響亮,日後行走世間倒也可用。
攔路人已然不在,我便回頭去尋顧菟,她雖然還在原地等我,卻正手忙腳亂地打開藥箱翻找着什麽。
我剛想問她怎麽了,可是受了傷,卻在邁出下一步的時候頓感全身無力。
在我失去意識前,顧菟跑上前來抱住了我。
恍惚間我還聽到她喊我。
“半夏!”
我覺得定是我幻聽了,這名字應該只有師父知道,該是我想師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