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46章

席姜心中已有猜想, 但猜想不如武修涵這個親歷者來告訴的準确。

她依然是從她死後開始質問武修涵,一是聽武修涵告訴她一遍,有些事就可擺在明面, 以後也不用再擔心, 若哪天她不小心把她死後的事情說出而引武修涵疑心,她還不想讓對方知道她曾為游魂一事,不想讓對方知道,她知道的比他想的多。

二是, 可以驗證武修涵說的是不是真話,以此來評判她魂魄散盡後, 他口中之事的真假。

武修涵決定把一切都告訴席姜, 她把刀子從他脖子上撤下, 冷冷地盯着他。

武修涵坐了下來:“說來話長, 你還是坐下來吧。”

他從大閏皇後死後開始說, 當然話長。

這一次武修涵把他知道的都說了,前面那些席姜比他知道的更詳細, 很多武修涵不理解的地方,席姜作為親歷者, 貼身幽魂的存在,她比他清楚。

直到武修涵說到西圍叛軍攻入宮門,席姜握緊刀柄,更加專注。

“西圍叛軍的首領名陳知。陳知,就是席覺。”武修涵看了席姜一眼, 她面無波瀾,在他講到宋戎在她死後做的那些匪夷所思的事時, 她也是這副樣子。

武修涵好奇,到底什麽樣的事情能觸動到她, 能讓她為之色變。于是他道:“有意思的是,反大閏的西圍叛軍早在大閏建立之前就存在了。甚至更早,陳知在當席家二郎,席家還窩在潛北時,它就存在了。”

這就是席姜要聽的,她的猜測一點沒錯,席覺來席家的目的并不單純,甚至他落水被父親所救,也是他提前設計好的,他騙了她騙了席家。

武修涵繼續:“我确實撒謊了,我并沒有病死,也不像你是重生來到這裏的,我是在接新帝聖旨的時候過來的。”

“如你所想,大閏亡後,陳知建立新朝登鼎稱帝,你四哥在我過來前,是安然無事的,至于能不能善終,能不能為你席家續下香火傳承下去,我也不知道了。”

武修涵知道席姜這一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席家不亡,親人好好活着。他也是。可這世道想要保一方大族,只能往上爬。

“說完了?說全了?”席姜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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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實沒說全,武修涵有所保留,有一件令他疑惑的事他沒有說,沒有提醒席姜。為什麽他的宮探來報信時說,新帝怒斥席銘為家奴?

武修涵忽起遺憾,他還是回來的太早,有很多關于新帝的事,他都沒有搞清楚。

武修涵不是不知前朝大族陳氏,陳家尚公主,一時風光無限,但陳知這個名字确實與陳家聯系不到一處去。

因為陳家出事時,武修涵年歲小,陳家二郎年歲也小,又因其小字被鑒天算出不吉,長公主特意隐了下去,他的名諱更是無人知曉。

如武修涵所感,他若是晚上幾個月回來,新帝昭告天下回歸宗祠,他會與天下人一起知道大尊皇帝的真實身份,陳知是大衛長公主與驸馬陳文恩的第二子。

但此刻,如霧瘴蒙面,武修涵看不到。

他摸不透掌控不了的事情,必是不能告訴席姜,他道:“說完了,我把我知道的全都說了。”

夠用了,席姜想知道的不過就一件事。席覺對于席家來說是什麽,席覺把席家當什麽,現在她知道了,是暗藏禍心,是無情利用。

武修涵終于在席姜臉上看到了點兒變化,但并不明顯,她不氣的嗎。

那日在牢中,武修涵看到席姜與席覺二人相處的樣子,他心裏就在想,若是有一天席姜知道了席覺的真面目,以及他觸了她的逆鱗席家時,這默契親密的畫面該是不會再有,撕裂成灰。

今日,席姜要挾來問,武修涵內心緊裏竟有一絲竊喜,亦有一種石頭落地的感覺。

就在這時,席姜道:“武钰擎,你在為他做事。”

武修涵沒在席姜臉上看到的色變,自己演繹了一遍。

見武修涵要說什麽,她打斷他:“或者說,你首鼠兩端,想在兩邊都押注。武钰擎,事上沒有這樣的便宜可占,你在作死。”

武修涵無從辯解,他做的事雖沒有證據,但席姜想到了他也就昭然日下了。

席姜見武修涵不說話,她點了點頭:“你是他派過來的,你還把大器雙李的事告訴他了。”

雖然諸事繁瑣,錯綜複雜,但只要抓住一個線頭,一點點地,抽絲剝繭,席姜都能縷清了。

武修涵嘆口氣算是默認了,席姜讓他擡起頭來,盯着他的眼睛道:“我給你最後一個機會,你現在就要做出選擇,從此不再搖擺。上一世我不管你武家下場如何,我席家滅在你與宋戎之手是事實,這一次你若敢左右逢源其心不堅,我一定會殺了你與武安惠,滅了你都城武家。”

說得好聽,但他哪有選擇的餘地,難不成他選了陳知,席姜還能放他走,讓他去告訴陳知,席家已知道了他的底細與謀劃嗎。

近了說安惠在她手上,遠了說,武家在都城跑不了就在那立着,以席姜的果斷狠厲,她如何對付陳知武修涵不知道,但她一定會滅了武家。

武修涵順手拿起剛喝的茶,給自己又倒了一杯,他端起來站起身,沖着席姜道:“我以茶代酒,表我之心。從此只為席五姑娘所用,如違此言當如此杯。”

武修涵把喝過茶水的杯子用力扣在桌子上,白瓷薄胎杯應聲而碎。

席姜當然不會毫無保留地信任武修涵,但她比席覺多了一個有利條件,她了解武修涵的前世今生。

“你在給武安惠說親?”席姜忽然問。

武修涵警惕地看着她:“是。”

席姜:“讓她嫁給杜義,我就信你。”

“杜義?”

“他符合你所有的要求,家世清白,殷實,年齡也相當。”

這倒是,杜義的錢還是她從顏繁手中坑來的,這事還是武修涵刻意從席銘那裏打聽有關席姜的一切時,聽來的。

杜義是席姜信任的屬下,雖這次所封職位不高,但軍中除了她父兄,她最看重的就是杜義了。

杜義某些方面的确符合武修涵選擇妹夫的标準,但有一條是他不能接受的,杜義做的事很危險,他自己都過不了踏實日子,如何能給安惠平淡安寧。

“我身家性命都系在你手,不用做到這一步吧。”

席姜不打商量:“要不讓杜義娶她,要不,殺她。”

他就知道,她在來找他之前,派了人去控制安惠了。

武修涵無奈點頭:“好,我答應。”

席姜步步緊逼:“都城武家,會進一批新的奴婢,過幾日就該到了。讓你家那位你帶出來的嬷嬷回去,幫着安排此事,我記得她是個能幹的,經過她手,此事必不會被人懷疑。”

武修涵驚詫:“你連這個都想好了?難得你還記得我家的李嬷嬷。”

怎會不記得,上一世每次武家派人進宮拜見武貴妃,來的都是這位嬷嬷。這次武修涵出來帶的也是她,可見她是被武修涵看中的可用之人。

他該謝謝她,沒有偷偷派人去暗圍武家,而是把監視威脅都放在了明面嗎。

“好,按你說的辦。”

“現在你可以說了,西圍叛軍,不,是陳家軍,他們在哪?”席姜問。

武修涵忽然想賣個關子,不想讓她那麽痛快,想出一口憋悶之氣。他扯起嘴角,回了席姜一個散漫微笑。

席姜看他樣子就知道他在想什麽,她道:“就在我席家對嗎。”

武修涵笑不出來了,再一次驚詫。

席姜依然面無表情:“那個叫……章洋的,不是孟桐的人,是他的。突襲我放走宋戎的那撥人也是他的。”

一切都解釋得通了,什麽霧中迷路,誤打誤撞完整保留下來的二營幾千人,不過是因為提前得了消息,躲起來再順理成章回歸到席覺身邊的把戲。

還有,他不想席家獨大,還想着混水摸魚,所以派出假扮宋家軍的人來放跑宋戎。

那樣的濃霧,她陷在其中南北不分東西不明,可追着她打的那支“宋家軍”,卻完全沒有受到天氣的限制,因為他們一直都在藕甸這個多霧之城,甚至利用與大溪縣之間的密林,進行過多次訓練。

席姜一想到她陷在濃霧中被追着打,還要擔心着身後跟着的席覺,每次她跑到快要呼吸不暢,喚他名字時,他那一聲聲地回應,給了她力量與依靠。

他抱着她滾落灤水,七天的野外險途,他教她辨別方向,教她以跡識蹤,教她做陷阱教她狩獵……原來,她才是那個獵物,一腳踏進陷阱而不自知。

怦然心動,戛然而止。

席姜一直在袖中握着刀柄,她用力過大,握到了刀鋒,手指蹭破了而不自知。

武修涵終于見到席姜臉上現出波瀾,她很怒憤,她在克制。

武修涵收了所有小心思,把他是如何與章洋聯系,如何被派到潛北,如何把精煉的技術告訴章将軍,全都一一說了。

最後他道:“你防着我,不讓我知道你要伏擊宋戎,現在想想,若我一早知道,也不知會不會因為想到席覺會故意放水,而提醒你一二。”

席姜笑了,陰恻恻:“你會嗎?”

武修涵楞了楞,然後誠心道:“你上一世若是這樣,就算與宋戎聯姻,也不會是那樣的結局。”

席姜起身:“我會讓杜義接近武安惠,然後不由我出面,讓我四哥來做這個媒。”

看來她這樣引導席銘為她做事也不是第一次了,很是輕車熟路。

席姜繼續道:“至于你,該怎麽做,清楚吧。”

當然知道,被人抓住掐中命門的探子,反水而已。

席姜走出武修涵的院子,收刀的時候才發現手指被劃破了。她第一時間回去處理,因為從現在起,她的言語行做皆要小心,不可有一點兒讓人起疑的地方。

因為有一個比宋戎更強更狠的對手就埋在她的身邊,她怎麽就忘了呢,那可是隐忍十幾年,一朝歸林歃血歸來的一代帝王。

他的野心與能力,怎麽可能只是個安于席家的席二郎。

陳知,原來他叫陳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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