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算我求你”

第31章 “算我求你”

窗外的景色不斷倒退，模糊而朦胧，好似一條長長的時間隧道，把這麽多年發生的所有事情一件件地在雲游的腦海中鋪開。

開往紫荊市的高鐵上，雲游坐在靠窗的位置，神情恹恹地倚靠在座椅上，偏着頭，目光怔怔地盯着窗外一望無際的麥田。

距離那次的拓展訓練已經過去一年半了，雲游本以為自己早就把那時的事情忘幹淨了，現在才猛然意識到原來自己根本沒忘，他忘不了陸寒山看他的那個眼神。

明明只是驚鴻一瞥，卻在他心底掀起了一片驚濤駭浪。

那天的事情就像是一片星星之火，點燃了最初的那顆稻草後便極速的蔓延開來，變成了燎原的烈火。

從那天開始，雲游發現了越來越多之前從未注意到的的蛛絲馬跡，陸寒山對他和對別人完全不一樣，似乎早就超越了朋友的界限。

陸寒山好像喜歡他。

不，陸寒山不可能喜歡他。

兩種截然不同的情緒在腦海中反複拉扯着，讓雲游感到慌亂而又無措，到最後，雲游索性閉着眼睛裝起了鴕鳥。

和陸寒山認識這麽多年，兩人幾乎形影不離，但雲游從來沒想過陸寒山會喜歡自己。

他不想失去陸寒山這個朋友，卻也無法想象，自己與陸寒山在一起的任何情形。

後來，雲游開始有意無意地疏遠陸寒山，他們兩個還是同桌，上下學還會一起走，在旁人眼裏，他們依然是最親密的朋友，但雲游知道，有些東西已經不一樣了。

他會逃避所有與感情相關的話題，他下意識地抗拒與陸寒山進行身體接觸，他開始不敢看陸寒山的眼睛。

或許是察覺到了雲游的異樣，陸寒山很快不動聲色地與他拉開了距離，他們好像又變成了朋友，甚至，在雲游的刻意拒絕之下，他們比普通朋友的關系要更寡淡一些。

雲游一直以為，陸寒山是明白了自己無聲的拒絕，他以為，陸寒山漸漸放下了對他的喜歡，又或者，他從一開始就會錯了意，陸寒山根本沒喜歡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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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兩個月前的那次班級聚餐以後，雲游把喝了酒的陸寒山送回了家，在那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卧室裏，陸寒山呢喃着問他要不要試一試的時候，雲游才終于意識到，原來自己這一年半來的逃避都只是徒勞。

他們依舊是打斷了骨頭還連着筋的竹馬，是哪怕吵得再兇，都低頭不見擡頭見的關系。

陸寒山還是喜歡他。

喜歡一個與他朝夕相處十多年的病弱竹馬。

“小游，小游，想什麽呢？”座位旁，闫思彤關切地拍了拍雲游的肩膀。雲游第一次去學校報道，闫思彤和雲德明都不放心，特地請了假陪他一起來的。

雲游回過神來，有些迷茫地看着她，問：“怎麽了？”

“我看你手機一直在亮，好像是有人在給你打電話……”闫思彤指了指雲游放在小桌板上的手機，試探着問道，“是誰給你打的呀？你怎麽不接呀？”

“啊？哦哦，我沒事兒的，剛就是在看風景呢。”雲游低頭瞥了眼手機，屏幕果然亮着，但他還是沒有接，一邊把手機調成了飛行模式，一邊跟闫思彤解釋道，“就是騷擾電話，我接了好多次了，他還打，我不想接了。”

雲游的手機開了靜音，但他一早就看到了來電提醒，之所以沒接，只是因為他不想。

十幾通電話都來自一個陌生的號碼，雲游的手機裏沒存，但雲游記得這個號碼，它是陸寒山的。

只是雲游不知道，陸寒山為什麽還會給他打電話。

那天陸寒山來家裏找雲游，質問他為什麽要把他删掉，雲游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只是用沉默來搪塞着，于是這麽久以來，陸寒山第一次發了脾氣，他直直地瞪着雲游，眼睛是通紅的，能看到裏面的紅血絲：“你就那麽讨厭我嗎？連和我解釋一下原因都做不到？”

說完之後，他沒有給雲游回答的機會，便憤憤地摔門而出了，像是一只暴怒的獸，也像是一條狼狽的喪家犬。

雲游一直以為，那天的不歡而散已經意味着他們之間的徹底結束，但當天晚上，陸寒山就又發來了短信，說想和雲游聊一聊。

聊什麽呢？

雲游想，他們之間有什麽好聊的？

是他拒絕的還不夠明顯嗎？

雲游沒有回複消息，陸寒山于是又嘗試打電話過來，但雲游還是不知道該怎麽回，于是只能假裝沒聽到了。

闫思彤本就是随口一問，見雲游心不在焉的樣子，也就不再繼續說下去了，她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帽子反扣在臉上，很快就睡着了。

放在小桌板上的手機亮起又息屏，反複了不知多少次之後，終于徹底暗了下去，等待了很久都沒亮起來。

雲游深吸口氣，終于拿起了手機，把那些未接來電通通忽略之後，忽然發現微信有一條新的好友申請，連帶着還有好多條驗證消息。

【L：對不起雲游，我說錯話了】

【L：我不質問你了，你怎麽做都有你的理由，但是你別不理我，好不好？】

【L：我們還回到之前的關系好嗎？我不想更多的，真的】

【L：或者你說想讓我怎麽樣，我都可以去做，你別把我删了，你把我加回來吧，好不好？】

不知怎的，雲游的面前忽然出現了陸寒山那張冷峻的臉，很難想象陸寒山會用這麽低聲下氣的語氣說話，可憐巴巴的，像是沒人要的、髒兮兮的流浪狗。

雲游盯着手機的屏幕看了許久，手指懸停在半空中，在某一個瞬間，指尖微微下垂，選擇“通過好友驗證”。

等到他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添加了陸寒山的好友。

心髒處悶悶的，一陣發酸。

之前陸寒山總喜歡在雲游面前裝可憐，但這一次，雲游卻很清楚的意識到，陸寒山并不是在假裝，他是真的因為自己而慌了神。

從前的那些年年歲歲都不是假的，他們認識整整十年了，是一天一天數着日子過來的，有太多太多的回憶，雲游做不到把它們全部遺忘。

【您已添加了L，現在可以開始聊天了。】

通過陸寒山的好友申請以後，系統自動跳轉到了聊天的界面，雲游看到陸寒山的名字很快變成了“對方正在輸入…”，但等待了好久，陸寒山始終沒有發消息過來。

雲游輕輕嘆了口氣，主動給陸寒山發了條消息，問他：【你什麽時候報道？】

陸寒山：【下周】

他的消息幾乎是秒回的，發出之後，又很快補充了一句：【你已經去學校報道了嗎？】

雲游：【嗯，在高鐵上】

陸寒山的名字又變成了“對方正在輸入…”

片刻，他才回複：【好的，注意安全，一路順風】

雲游：【謝謝】

陸寒山沒有再回複。

等待了幾分鐘後，雲游有些困了，他把手機熄了屏，放入褲子側面的口袋，學着闫思彤的模樣，把一件薄外套搭在臉上，很快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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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兩人就維持着這種不鹹不淡的關系，陸寒山有時會給雲游發條消息，但并不是天天，有時候好幾天都沒一條。

雲游本想着如果陸寒山再像之前一樣質問自己，他就會徹底把陸寒山拉黑，再也不跟他說話了，陸寒山現在這樣冷淡的态度倒是讓雲游抓不到什麽把柄了，一來二去，也就沒想着再拉黑他了。

大學的生活和高中生活很不一樣，沒有老師在身邊耳提面命的監督了，同時多了很多自主學習的時間和機會。

開學後不久，雲游便進了一位導師的實驗室，作為剛入學的新生，他只能在組裏打打下手，刷刷瓶子什麽的，但他還是挺開心，每天樂此不疲的，得了空就往實驗室裏跑。

時間轉眼過去了一個月。

十一國慶節，學校有七天的假期，實驗室的老師也給學生們放了假，願意留下做實驗的可以繼續做，想回家的也可以回。

雲游已經一個月沒回家了，他第一次出遠門，還是挺想爸媽的，于是就和老師說了聲，定了回家的車票。

雲游的運氣很好，不僅搶到了坐票，還是靠窗地位置，坐上返程的高鐵，他無所事事地看了會兒窗外的風景，看累了，又百無聊賴地刷起了手機。

微博、b站、朋友圈……雲游刷着刷着，不知怎麽的，就點開了與陸寒山的聊天界面。

兩人的聊天還停留在三天之前，陸寒山問雲游在幹什麽，雲游那時候幫師姐配固定液，一個小時後才看到消息，回複了一條：【在實驗室】

那之後，陸寒山再沒有回複過雲游的消息。

最近幾天太忙，雲游一直沒注意到，這會兒看到消息才忽然意識到……陸寒山是生氣了？

雲游猶豫了一會兒，給陸寒山發了條消息，問他：【你國慶回家嗎？】

不管怎麽說，倆人也是認識十多年的竹馬了，雲游覺得自己關心陸寒山一下也不算過分。

陸寒山的消息又是秒回的，但就倆字兒：【不回】

雲游愣了一下，又問：【國慶七天都不回？沒搶到票？】

陸寒山：【你回嗎？】

雲游：【嗯嗯，已經在高鐵上了】

陸寒山：【猜到了】

陸寒山：【怕你看到我覺得不自在】

短短的一行字出現在屏幕上，雲游盯着它看了好幾分鐘，依然不知道該怎麽回複。

陸寒山的消息又發過來：【我又說錯什麽話了嗎？】

陸寒山：【抱歉，我總是不會說話，你別生氣，別跟我一般見識】

雲游深吸口氣，飛快地打字道：【沒有，我沒生氣】

很難用語言來描述雲游此時此刻的感覺，不只是今天，以往很多次，雲游都有同樣的感受，心尖最柔軟的地方酸酸澀澀的，像是被浸入了一大杯的檸檬水中。

陸寒山多驕傲一個人啊，倆人剛認識那會兒陸寒山表情都快翹到天上去了，後來熟悉後稍好了點兒，但也沒好到哪兒去，陸寒山一直是那種清冷挂的。

不只是對雲游，倆人認識了這麽久，雲游很少見他對什麽人低聲下氣，那些喜歡他的女生就不說了，他成績那麽好，連校長跟他說話都是客客氣氣的，可現在和自己相處的時候，他卻總是在說對不起。

為什麽要說對不起呢？

雲游想，喜歡是沒有錯的呀。

少年人誠摯的感情是值得尊重的，雲游也願意去尊重，他只是覺得，陸寒山喜歡上了一個錯的人。

如果問題是出在他這裏的話……

雲游甚至有一瞬間的恍惚，和陸寒山試一試好像也不是不可……不，還是不行。

雲游搖了搖頭，把剛要泛起波瀾的心思壓了下去。

他知道陸寒山是一個很好的人，但他實在是沒法想象自己與陸寒山在一起的情形，太奇怪了，他們做了這麽多年的朋友，竹馬，他們對彼此熟悉得不能更熟悉了，他們不該是戀人。

陸寒山的名字又變成了“對方正在輸入…”，但卻遲遲沒有發消息過來，雲游卻有些忍不住了，他的手指微微顫抖着，在屏幕上打下幾個字。腦子一熱，發了過去。

雲游：【別喜歡我了，可以嗎？】

陸寒山：【？】

片刻之後，他把問號撤回，又重新發了一條：【什麽意思？】

雲游：【就……字面意思啊……】

不知為什麽，雲游忽然覺得有點兒心虛。

這段時間陸寒山完全沒有打擾到他，自打跟他表白以來，陸寒山也沒做過什麽出格的事情。

從前陸寒山确實莫名其妙地不理他過，讓他傷心難過了很久，但那已經是一兩年前的事情了，陸寒山也誠摯地跟雲游道了歉。

雲游覺得自己挺自私的，他不希望陸寒山喜歡自己，卻還希望繼續和他做朋友，不希望和他完全老死不相往來。

陸寒山：【我讓你不開心了嗎？】

雲游：【沒有吧……】

陸寒山：【那為什麽不可以？】

雲游咬住下唇，唇角因為壓力而微微泛白，他卻依然不知道還怎麽回答陸寒山的這個問題。

陸寒山下一條消息又發來：【我哪裏做得不好，你告訴我，我都可以改】

陸寒山：【別推開我，雲游，算我求你】

作者有話說：

我們小陸站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