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不是拒絕”

第32章 “不是拒絕”

太委屈了。

真的太委屈了。

盯着屏幕上的那行小字,雲游的腦海中只剩下這一句話。

明明只是在通過文字交流,雲游卻能感受到陸寒山字裏行間的那種破碎。

不僅如此,甚至因為他的委屈,讓雲游生出了一種微妙的錯覺:如果……試一下呢?

既然他已經默許了陸寒山喜歡自己的話,那麽更進一步,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

如果……

只是試一試的話……

不,這太荒唐了。

雲游很快冷靜下來,開始唾棄着自己剛才的想法,他根本無法想象自己與陸寒山在一起的任何畫面。

“小夥子,小夥子!”忽然,旁邊兒一個頭發花白的奶奶拍了拍雲游的肩膀,雲游應聲擡頭,看到她有些為難地指了指雲游頭頂的行李架,“我下一站該下車了,你可以幫我把行李箱拿下來嗎?”

雲游當然不會不同意,他動作麻利地站了起來,舉起雙臂,行李箱比雲游想象中的要重很多,但他還是十分艱難地幫奶奶把行李箱取了下來。

如果是幾年前,這對于雲游來說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但這幾年他的身體素質比之前好了很多,更何況雲游不可能眼看着一個老人家自己拎那麽重的東西,自己卻不去幫忙。

“謝謝你啊小夥子,”奶奶十分感激地朝着雲游笑了笑,她猶豫了一下,又說,“對了,小夥子,奶奶還想問問你……”

雲游點頭:“您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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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剛剛是不是心情不大好啊?”奶奶一臉關心地看着他,試探着問,“我看你剛才好像一直在看着窗外發呆……怎麽,跟女朋友吵架了?”

雲游猛地嗆咳了一下,他當然知道陸寒山不應該用“女朋友”這個詞來稱呼,但冷不丁聽到這個的時候,心跳卻還是不自覺地漏了兩拍。

“不是不是,”雲游趕忙搖頭,糾結着措辭,否認道,“他不是我女朋友,不是,我沒想他,我只是坐車有點兒累了,謝謝奶奶關心。”

“想就想呗,又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事兒。”奶奶被他的反應逗笑了,捂着嘴低低地笑了好幾聲,好不容易才止住了笑意,繼續說道,“不過小夥子啊,你聽奶奶一句勸,人的一生是有限的,不要把有限的時間浪費在無意義的冷戰與争吵上,要是真吵架了,偶爾服個軟也沒什麽,你說對嗎?”

奶奶的目光溫溫柔柔的,語氣也格外溫柔,雲游的嘴唇張了又張,脫口而出道:“那如果……不是吵架呢?”

奶奶眼睑微掀,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雲游猶豫片刻,最終還是搖了搖頭,說:“沒什麽,謝謝奶奶。”

有些話他實在是說不出口。

他不是一個擅長向別人尋求幫助的人。

“其他的事情也是同樣的。”見雲游不願意多說,奶奶并沒有追問,只是溫柔地朝他笑了笑,說,“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麽,但我感覺你好像挺糾結的……別糾結小夥子,翻來覆去地糾結是沒有意義的,不如冷靜下來想一想,然後抓緊時間行動起來。”

抓緊時間行動起來嗎?

雲游愣了一下,還沒來得及開口,奶奶又輕輕地嘆了口氣,說:“不瞞你說,我這次坐車回來就是來給老朋友燒紙的,到我這個年紀啊,身邊兒的朋友一個個地走了,才發現人的一生真的很短暫,沒有那麽多時間來浪費。”

車到站了,列車緩緩地在站臺前停靠下來,奶奶不再繼續和雲游聊下去,笑眯眯地朝着他揮了揮手,推着自己的行李箱,随着人群下了車,略顯單薄的身影又很快消失在了人海。

雲游同樣與她揮手告別,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一會兒,而後拿起放在小桌板上的手機,給陸寒山發了條消息過去。

雲游:【你國慶假期有什麽安排嗎?】

倆人的聊天記錄還停留在剛才,雲游沒有回複陸寒山,陸寒山于是也沒再發消息過來,好似時間靜止了似的。

而在雲游的消息發出以後,陸寒山的消息立刻就回複了過來,沒有一絲停頓。

陸寒山:【?】

雲游:【我們要不要見面聊一下?】

陸寒山:【,】

【對方撤回了一條消息】

陸寒山:【你認真的嗎?你要見我?】

雲游:【嗯,一直就這麽着也不是辦法,咱們見面聊一聊吧】

陸寒山的名字變成了正在輸入中,過了好久,才和雲游說了句:【對不起,可不可以再給我一點時間?】

雲游愣了一下:【你國慶有事兒嗎?一天時間都抽不出來?我去找你也可以】

陸寒山:【。】

陸寒山:【你就非得這麽着急嗎?】

陸寒山:【我又做錯了什麽嗎?為什麽保持現狀都不可以?】

白色的聊天氣泡一條條地彈出,雲游忽然意識到,陸寒山似乎是誤會了什麽。

雲游:【你以為我要當面拒絕你?】

陸寒山:【難道不是嗎?】

雲游不自覺地笑了笑,唇角勾起一個小小的弧度,回複:【如果我真的要拒絕你,手機上不可以嗎?我何必要多此一舉?】

陸寒山:【,】

【對方撤回了一條消息】

陸寒山:【那你的意思是?】

雲游:【見面再聊吧,我們好久沒見面了,我想先和你見一見。】

陸寒山:【好,我現在就定回長桐的火車票,我回去找你】

陸寒山的動作太快,不等雲游反應過來,他便已經發來了一張截圖,是一張飛機票的訂單。

陸寒山:【火車票售罄了,我買了最近一趟的飛機票,你是在家裏嗎?我去找你?】

雲游研究了一會兒他的機票,先是被十一期間高昂的全價票震驚了一下,轉念又很快釋然:陸寒山的家裏并不缺錢,雖不算是大富大貴,但還是要比雲游家裏好很多的。

緊接着,他的目光被飛機的到達時間吸引了,猶豫了片刻,他有些尴尬地回複道:【……我還在回家的高鐵上,不出意外的話,你應該比我到家的還早】

陸寒山:【沒關系,我等你】

雲游回複:【不然明天吧,我今晚上到長桐得晚上十一點多了,有點兒太晚了】

陸寒山當然不會拒絕雲游,很爽快地答應了下來,他原本正在學校的圖書館裏坐着,書也不看了,胡亂地塞進書包裏,拎起書包就往外走,轉身時衣擺掀起了一陣微風,把鄰座空位上的書頁掀起。

走在校園裏,清晨的陽光是和煦的,透過層層疊疊的樹葉,照在陸寒山的身上,又在他身後拖出長長的影子。

少年人大步朝前走着,迎着陽光,臉上的表情是藏不住的歡喜。

-

深夜。

朦胧的月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灑落進來,陸寒山枕着雙臂平躺在床上,目光定定地看着窗外。

四下是安靜的,靜到陸寒山能清晰地聽到自己的呼吸聲,緩慢的、綿長的,好似平靜而又淡然,然而不自覺緊繃着的唇角卻暴露了他此刻的情緒。

陸寒山是下午五點到的長桐,從機場回家又花費了兩個小時的時間,而自打七點以後,陸寒山便一直處于這樣一種微妙的狀态:想學習,翻開書,卻一個字都看不進去;想睡覺,閉上眼睛的時候,思緒卻格外的清晰。

許多瑣碎的,無序的片段在陸寒山的腦海中反複重現,有兩人第一次見面時,雲游小心翼翼地躲在媽媽身後偷看自己的場景,也有最後一次見面時,雲游慌亂又無措地把他推出房間門時的畫面。

陸寒山以為自己早就不記得與雲游的初見了,畢竟那時候他是真的不喜歡雲游,可後來回想起來的時候,才發現原來與雲游相處的每一分每一秒他都記得很清晰。

而除了各種雜亂的碎片以外,陸寒山腦海中閃過更多次的是雲游下午時說的那一句話,很短,區區二十四個字:如果我真的要拒絕你,手機上不可以嗎?我何必要多此一舉?

陸寒山不敢去設想雲游與自己見面到底想說什麽,但卻忍不住翻來覆去地去想這句話,雲游的一句“不是拒絕”就已經足夠讓他開心,喜歡上雲游之後,陸寒山才發現自己竟然挺有“自我犧牲”的精神的。

他想要抓在手裏的東西很多,但在面對雲游的時候,他願意松開綁在他腿上的綢帶,讓他如同他曾經救過的那只小鳥一樣,自由地往上飛。

窗外的月光皎潔而柔和,陸寒山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睡着的,也或許他根本就沒有睡着,一直處于一種半夢半醒的混沌狀态。

早上七點。

手機的鬧鈴響起時,陸寒山一秒鐘就睜開了眼睛。

昨晚的思緒太雜亂,他甚至忘記關掉平時的鬧鐘。

摁掉鈴聲之後,陸寒山沒有再睡,倒不是他不想,主要是他真沒那個心情。

兩人約的是中午見面,陸寒山起床後,從冰箱裏摸出兩片面包随便墊吧了一下,又飛速地去浴室沖了個澡,而後回到房間裏,坐在書桌前,腦內開始無意識地想象一會兒見面時的場景,一晃一個月沒見面了,也不知道雲游在紫荊市那邊兒過得怎麽樣,有沒有吃胖一點兒?

雲游太瘦了。

陸寒山有些無奈地想,倆人認識這麽多年,他用各種方法想讓雲游吃胖一些,最後都以失敗收場。如果雲游真的能在紫荊長兩斤肉,那他跑到離自己那麽遠的地方讀大學也是值得的了。

“嗡嗡——”

“嗡嗡——”

手機的震動聲忽然響起,打斷了陸寒山的思考。

陸寒山拿起手機,才發現竟然是雲游打來的。

“喂?雲游?”接通電話,陸寒山的聲音顯得有些緊張,不等雲游開口,他便問道,“怎麽突然打電話過來?”

“小陸啊,我是小闫阿姨,”電話那邊響起的卻不是陸寒山期待已久的聲音,闫思彤的語氣中帶着幾分歉意,說,“實在不好意思啊小陸,小游今天有點兒不太舒服,可能沒法跟你見面了。”

“他怎麽了?”陸寒山愣了一下,随即追問道,“他現在在哪兒?在家裏嗎?我這就過去。”

“沒有沒有,我們沒在家,”闫思彤連忙否認,或許是意識到這種事情想瞞也瞞不住,闫思彤有些滄桑地嘆了口氣,說,“算了,你想來就來吧,我們現在在市五院,住院部十二樓心內科。”

陸寒山內心一凜。

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他再顧不得別的,跟闫思彤說了聲好,挂斷電話後,便匆匆坐上了去市五院的出租車。

半小時後,陸寒山踏進雲游所在的病房,便聽到了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雲游一邊咳一邊喘,幾乎要把肺都咳嗽出來了。

少年人坐在病床上,眼角因為咳嗽而變得嫣紅,病床靠窗,窗外的日光灑落進來,把他本就蒼白的皮膚照得近乎透明。

闫思彤坐在雲游的身邊兒,輕輕地拍打着他的背,小聲地哄着他:“寶貝,稍微閉一下氣,忍一下,好嗎?”

雲德明亦站在旁邊兒,故作輕松地跟雲游開着玩笑:“堅強點兒啊兒子,這麽大一大小夥子了,你要是咳嗽得噶過去了,明天搞不好得上社會新聞。”

闫思彤回眸瞪他:“你能不能說點兒好的?”

雲德明摸了摸自己的鼻尖兒,有點兒不好意思:“我這不是想活躍一下氣氛嗎?”

闫思彤:“懶得理你。”

陸寒山的目光注視着雲游,腳步不由得慢了下來。

站在病房門口,他的喉結微微滾動着,嘗試了好幾次,才叫出一聲:“……雲游。”

病床上的雲游瞬間便擡起了頭來,看到陸寒山的身影,他先是微微愣了一下,然後一邊咳嗽着,一邊有些無奈地問陸寒山,說:“你怎麽來了?”

“是我跟小陸說的,”闫思彤坐在旁邊兒,開口解釋道,“你剛才不是讓我給小陸打個電話解釋一下嘛,我聽小陸的聲音實在擔心,就問他想不想來,結果他就來了。”

“我只是讓你打個電話……算了,沒什麽。”雲游話說道一半兒,又忽然噤了聲,他并沒有要責怪闫思彤的意思,一邊繼續咳嗽着,一邊兒搖了搖頭,說,“算了,咳咳,想來就來吧,反正人都已經在這兒了。”

雲游的這陣子咳嗽咳了好久才終于止住了,快到飯點兒,闫思彤拽着雲德明一起回家給雲游做飯去了,留陸寒山和雲游單獨相處。

一段時間沒有見面了,倆人之間稍顯生疏,也或許是雲游身體不舒服的原因,陸寒山找了好多個話題,雲游都是一副恹恹的模樣。

到最後,陸寒山不再繼續兜圈子了,索性直接把話挑明了,說:“對了,你之前不是說有話要跟我說嗎?現在可以說了嗎?”

“我……”雲游的嘴唇抿了又抿。

沉默了好久之後,雲游忽然又猛地咳嗽了起來,咳得眼淚再次朦胧了視線。

“我、咳咳、咳咳……”雲游纖細而白皙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抓住了自己胸前的病號服,臉上滿是痛苦的表情,“對、對不起陸寒山……咳咳……我現在不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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