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不讨厭你”

第33章 “不讨厭你”

從昨天在車上跟陸寒山約好見面,直到今天上午來醫院以前,雲游的期待并不比陸寒山要少。

只要一想到“陸寒山”這三個字,想起他們馬上就要見面,想起自己打算跟陸寒山說得那些話,雲游就感覺心髒“砰砰”直跳。而他的大腦則像是上了機械的發條那般,根本無法停止思考。

胸口有些發悶。

心尖處酸酸澀澀。

從記事起直到現在,雲游第一次有這樣的體驗,一邊覺得無所适從,一邊又還想體驗更多。

他覺得自己的胸口處要炸開了,裏面滿滿當當的,塞得全是陸寒山。

直到高鐵緩緩到站。

直到雲游拖着行李箱回到了

好久沒有見面了,雲游一家三口都很高興,一起出去吃了頓火鍋,雲德明還喝了酒,氣氛到那兒了,雲游也淺淺地抿了一口。

回家時已經是深夜了,躺在床上,看着漆黑一片的窗外,雲游還在滿心期待地幻想着第二天的見面,他在腦海中反複地排演着自己準備要說的臺詞。

倏然的,一陣熟悉的悸動從胸口處傳來,不是那種因為喜歡而産生的悸動,而是……令人無法喘息的窒息感。

緊接着,雲游感覺到心髒一陣絞痛。

這種感覺雲游再熟悉不過了,這是他發病時才會有的感受。

雲游上一次發病還是在兩年前的那次拓展訓練,那次他爬山爬到一半時忽然呼吸不暢,還是陸寒山把他送去的醫院。

他已經太久沒有過這種體驗了,幾乎忘記了當初那種瀕死般的窒息感,忘記了那種像是浮木漂泊在海面時的孤獨與無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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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因為從前幾乎每次發病都有陸寒山在身邊,也或許是因為不想讓父母太擔心,雲游的第一反應竟然不是告訴爸媽,而是問陸寒山該怎麽辦。

夜深了,手機就放在床頭,已經關了機,雲游拿起手機,手指摁在側邊的開機鍵上,微微用力,停頓了幾秒,又突然松開了手。

手機屏幕突兀地亮起,熒熒的光把雲游本就沒有血色的臉頰照得更加蒼白。

雲游把亮着的手機倒扣在了桌面上,一邊艱難着做着深呼吸,一邊有些痛苦地閉上了眼睑。

雲游知道陸寒山有多在意自己,知道陸寒山絕對不會對自己的事情坐視不理。

他也知道陸寒山很了解自己的病情,陸寒山雖然沒有學醫,但卻對心髒病的知識了如指掌,他能為自己提供很多的幫助和建議。

可是,雲游想,他不想讓父母擔心,他又憑什麽大半夜去給陸寒打電話呢?

憑陸寒山喜歡他?還是憑他對陸寒山也有好感呢?

再想起第二天自己打算對陸寒山說的話,雲游竟然覺得有些諷刺。

他憑什麽認為自己這幅身體擁有跟人談戀愛的權利?他連自己的身體都掌控不了,沒有去愛人的資格。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突然發病,可心髒病這種東西就是沒有任何規律可循,他就像是一個脾氣惡劣的孩子,想出現就出現,想消失就消失,從來不考慮你的感受。

陸寒山喜歡他又怎麽樣?喜歡是一種太璀璨又太脆弱的東西,像是晶瑩剔透的玻璃,稍微一碰,就會被摔得粉身碎骨。

和他談戀愛是一件太麻煩的事情,雲游幾乎可以想象到,如果兩人真的在一起了,陸寒山或許每天都要因為他而擔驚受怕,一天消停日子都不能有。

他的身體狀況已經拖累了闫思彤和雲德明很多年了,雲游不想再拉一個陸寒山下水了。

心髒一陣一陣地發疼,像是被一雙大手肆意地蹂躏着,雲游艱難地坐起身,雙腿蜷縮,雙手環抱膝蓋,後又變成了蹲踞的姿勢,卻還是覺得呼吸不上來。

“爸……媽……醒醒……”雲游實在是忍不下去了,用盡最後的力氣從床上爬了起來,趔趄着走到兩人的房間門口,艱難地敲響了他們的房門,“我、我有點不太舒服……你們……你們能不能陪我去醫院看看……”

不,不只是“有點兒不舒服”這麽簡單了,他太難受了,聲音顫巍巍的,不自覺地染上了一點兒哭腔。

房間裏的燈立刻便亮起了,闫思彤幾乎是沖出房間的,她二話不說地先扶住雲游,而後問他:“怎麽了小游,是心髒不舒服嗎?是不是今天坐車太累了?”

“行了行了,別問了,先去醫院。”雲德明也大步地從房間裏走了出來,他不知什麽時候已經換好了衣服,一邊走去玄關換鞋,一邊兒轉頭對闫思彤說:“你們倆快點兒收拾一下,我先下去打車。”

類似的情景已經好幾年都沒有發生過了,但闫思彤和雲德明是反應依舊迅速,因為在雲游小的時候,這幾乎是家裏的常态。

那時候的雲游身體太差,隔三差五就要跑一趟醫院,闫思彤和雲德明早就輕車熟路了,這幾乎成為了刻在他們身體中的一種本能。

半小時後,一家三口來到了雲游常來的市五院。

醫院的夜晚燈火通明,明亮的白熾燈從頭頂灑落,給人一種說不出的冷感。

急診樓的大廳十分安靜,只有仨人的腳步聲回蕩着,顯得格外空曠和冷寂。

雲游已經難受得快要走不動了,好在仨人對醫院內是布局十分了解,駕輕就熟地挂號了好,來到了之前來過無數次的診室。

急診醫生給雲游開了一些檢查,項目不多,但需要時間等結果,一直折騰到天亮了,檢查結果才全部出來。

雲游的情況不算嚴重,但醫生還是建議住院修養幾天,于是原本好好的國慶假期宣布告罄,雲游被迫住進了曾經住過很多次的病房樓。

辦好手續的時候已經是早上八九點鐘了,雲游躺在病床上,手臂上紮了留置針,冰涼的液體順着透明的膠管流入他的體內,胸口的刺痛終于稍稍緩解。

一整夜都沒有睡,他的腦子是混沌的,幾乎已經無法思考了,但還有根弦在繃着——他和陸寒山約了中午見面。

現在這種狀況,見面肯定是見不了了,雲游什麽時候出院還不一定呢,更何況他也不知道該怎麽見陸寒山了。

準備了一肚子的話雲游現在一個字兒都說不出來了,甚至一想到他們見面的約定,雲游便覺得渾身難受。

闫思彤和雲德明也折騰了一整個晚上,闫思彤讓雲德明先回家睡覺去了,自己一個人半躺在旁邊兒的陪護床上休息,雲游猶豫了一下,輕輕喊了聲:“媽。”

“怎麽了小游?”闫思彤幾乎瞬間便睜開了眼睛,她的眼白中有着幾條明顯的紅血絲,臉上卻滿是擔憂的神情,“哪裏不舒服嗎寶貝?用不用媽媽幫你叫醫生?”

說着,她便要從床上坐起來,雲游趕忙喊住了她,解釋道:“沒有沒有,我現在已經好多了,就是我想起來我還和陸寒山約了中午見面,想讓你替我跟他解釋一下。”

“小陸?你們和好了?”闫思彤的記憶還停留在暑假,那會兒“陸寒山”幾乎成為了一個不能提及的名詞,這會兒看雲游很自然地提起了陸寒山,闫思彤其實還挺開心的,她笑眯眯地對雲游說,“你自己跟他解釋一下呗,或者他不介意的話,讓他來醫院找你也行,他應該不會介意吧?之前都來找過你那麽多次了。”

“我倆沒吵架……算了,”有些話雲游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麽跟闫思彤說,他索性不解釋了,只是含混地跟闫思彤說,“我自己跟他說也行……就是我現在有點兒難受,不太想跟人交流……”

一聽這話,闫思彤立刻就松口了:“也是,你好好休息吧,我幫你打。”

雲游的心裏有點兒內疚,但同時又松了口氣,現在的他确實沒有做好與陸寒山見面的準備,也不知道該如何跟他交流。

然而雲游萬萬沒有想到,哪怕自己這樣逃避,陸寒山竟然還是來了醫院,還是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一晃一個月沒見,好像什麽都沒有改變,又好像什麽都改變了,或許是因為自己的心境變了,雲游覺得此時此刻的陸寒山格外有壓迫感。

他甚至不敢直視陸寒山的眼睛,害怕從他的表情中讀出失望,也害怕他真的會生自己的氣。

“……給我一個理由。”陸寒山果然是生氣了,他站在病床旁邊,自上而下睨着雲游,語氣格外冷淡,“我可以不跟你聊這個話題,但你總要給我一個理由吧?”

雲游的眼睑微垂,避開他的目光,聲音壓得低低:“沒有理由。”

“所以我買着最貴的全價機票,風塵仆仆地跑回來,就是為了聽你一句‘沒有理由’嗎?”陸寒山的喉結滾動着,極力地壓制下自己的怒氣,盡量平靜地面對雲游,語氣中卻是掩蓋不掉的失望,“你是在耍我開心嗎,雲游?”

“我、你……”雲游感覺到胸口一陣尖銳的刺痛,比他的心髒病發作時要難受百倍,他恨不得一股腦地把所有的話都告訴陸寒山,卻又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說,他的聲音悶悶的,把所有的情緒盡數遮掩!“……算了,如果你非要這麽想的話,我也沒有辦法。”

本來雲游還在想要不要跟陸寒山好好解釋一下,陸寒山一冷臉,他就什麽都不想說了,沒辦法,這勾起了他很多不好的回憶。

他不是不能理解陸寒山的那種委屈與憤怒,但他也同樣覺得委屈,他明明是為了陸寒山好,卻反過來還要面對陸寒山冷冰冰的一張臉。

太難受了。

雲游想,他以後都不要再和陸寒山見面了。

不,不僅不要見面,他還要把陸寒山所有的聯系方式都拖進黑名單!

“咳、咳咳……”或許是因為太難受了,雲游忽然被自己的口水嗆了一下,使勁兒地咳嗽起來。

“雲游,你感覺怎麽樣,怎麽突然咳嗽了?”原本還在氣頭上的陸寒山立刻就沒了脾氣,他趕忙上前,一邊輕輕地拍打着雲游的後背,一邊着急地打量着病床周圍,問雲游,“呼叫鈴在哪裏?我幫你叫醫生。”

“咳咳、不用、咳、咳咳……”雲游搖了搖頭!反手指了指床頭櫃上一個人白色的陶瓷水杯,“我、咳咳、我想喝點水……”

陸寒山随即轉身端起桌上的杯子,裏面是闫思彤剛倒好的溫水,他用掌心感受了一下杯壁的溫度,這才遞給雲游,說:“慢點喝,不着急。”

動作全程都小心翼翼的。

雲游接過杯子,低頭灌了口水,感覺溫熱的液體順着喉腔進入了胃。

“好點兒了嗎?”雲游很快就不怎麽咳嗽了,但陸寒山卻還是不太放心,猶豫道,“不然我還是叫醫生過來看看吧。”

他已經放棄找呼叫鈴了,轉身就朝門外走去,雲游忽然叫住了他,說:“別去。”

“怎麽了?”陸寒山再次緊張了起來,眉心下意識地皺起,他總是喜歡皺眉,給人一種兇巴巴的感覺,雲游被他這幅冷冰冰的外表迷惑過很多年。

雲游輕輕地喊了聲他的名字:“陸寒山。”

陸寒山應聲擡頭:“嗯?”

“我不讨厭你,也沒想要逗你開心。”雲游擡起眼眸,目光定定地看着陸寒山,表情認真道,“但我覺得……我們不适合在一起,我不想給你帶來麻煩。”

冷靜下來之後,雲游覺得還是有必要和陸寒山解釋清楚的,他讨厭不明不白的誤會,也不希望陸寒山誤會自己。

陸寒山的眉心皺得更緊了,似乎想要說些什麽,雲游沒讓他開口,又繼續補充道:“我的身體狀況你也知道的,如果你跟我在一起,你可能時時刻刻都要為我提心吊膽,這是一輩子的麻煩。”

陸寒山站在床邊兒,低頭睨着雲游,表情有些古怪:“這就是你拒絕我的理由?”

“嗯?”雲游眨了眨眼睛,不明白他的意思,于是很直白地反問,“不可以嗎?”

陸寒山的喉結微微滾動:“不讨厭我?”

雲游:“……嗯。”

話音剛落,陸寒山忽然俯下身來,微微歪頭,略有些涼意的嘴唇精準地貼住了雲游的唇。

作者有話說:

呦,小陸又出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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