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45章
年夜飯很快就散了,白岩回到小院,才是真正的年夜飯開始。
宋嬷嬷并着興才準備了一些平時他吃不到的外邊的吃食,裹着荷葉的炸雞,翠翠的果子,甚至還允許他喝了一點奶酒。
今年冬天不好過,天氣冷,又下大雪,可今夜月亮卻十分明亮。
宋嬷嬷道:“等過了十五,楚軍就要回楚了,屆時江郡這些蠢蠢欲動的也就安分下來了。世子不必着急,早晚有一天能考出去。”
白岩有些暈乎乎的,他聞言,趴在桌上點了點頭。
宋嬷嬷慈愛的拿過他手中的碗,又橫了一眼一側的興才,壓低聲音說:“走吧,讓世子——四少爺休息了。”
興才點了點頭,跟上。
房門輕輕關上,外邊是還在守夜的丫鬟小厮的低聲交談,混着時不時響起的炮竹聲音,白岩昏昏沉沉的皺着眉,吸了吸鼻子。
他很困,但是腦袋又很精神,與男人相處的畫面斷斷續續的在腦海裏呈現。
那是白岩最放松的日子,哪怕是假的,也夠他時不時回味。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幻覺,他仿佛又見到了那位楚帝大人。
男人穿着隆重的玄色龍袍,四爪銀龍瞪着眼,幾乎呼之欲出,長腿側卧在榻上,一雙虎目倏地朝他盯過來。
白岩眨了眨眼睛,又揉了兩下,下意識的叫了聲:“大人……”
少年聲音綿軟,只是下一刻,他便驚恐的睜眼了眼睛,支起身體往後退去。
這反應已經全然說明了這段日子他是故意消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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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的眼底幾乎霎時黑了下來,他粗粝的拇指緊握着杯口,到底強按捺住。
這東西一吓便會重新縮回去,再見不知道何時。
只是楚骥到底高估了自己的耐力,如若少年像往常一樣親近他,他心中只是有些怒氣。
可現在,白岩卻死死貼在牆上,甚至開始胡亂的閉上眼睛,又睜開,緊握着手指,俨然一副恨不得馬上在他眼前消失的模樣。
楚骥幾乎繃不住惱怒,他砰的一聲丢掉酒杯,嗓音顯得有些陰鸷:“過來!別叫朕說第二遍,你已經知道了,是嗎。”
白岩全身一抖,意識到這可能是真的。
他幾乎要貼在牆角,瑟瑟發着抖。
他當然不會過去,他還記得男人與幕僚所說的話。
這些都是假的,全是假的,楚帝的殘暴他上輩子已經聽聞過,更不可能把自己豁出去,他要好好的,自由自在的活着。
白岩搖搖頭,慌亂的開始在心中想回去的辦法。
男人已經從榻上起身,他的信息素許久沒有感覺到白岩的氣息,瘋狂叫嚣着沖刺過去,萎靡又癫狂的繞着小坤澤,又百分的拘謹和小心翼翼。
僅僅數十天,這東西對他的态度就千變萬幻。本來被他違逆躲藏,楚骥心中的怒火已然越演越烈,可如今真見到少年,他的怒氣竟然少了點。
許是酒水帶來的錯覺。
男人不承認,黑沉着臉,抓住少年的胳膊,低頭沉聲道:
“你還想跑去哪裏?”
白岩被他抓着胳膊,幾乎吓得哽住。
可熟悉的氣息将他包圍起來,白岩幾乎本能的想要放松。
他緊咬着唇瓣,讓自己冷靜下來。
是假的,都是假的!
“為何躲着朕。”
當然是為了活着。
要自由的活着,而不是像上輩子一樣,永遠都被蒙在鼓裏,永遠都沒人真心喜歡他!
白岩猛得擡起臉,少年一雙大眼睛濕潤着,像是風吹過的海面。
楚骥動作一頓,他松開手,片刻又擰起眉。
這東西對他十分嚣張,如今耍了脾氣,竟然還一點也不隐藏了。
只是他心中一直纏着亂麻,楚骥對這種感覺很陌生,沉着臉将這歸于惱怒
若是少年就此知道錯了,他不介意重新上之前一樣的安排對他。
畢竟——這東西于他有用。
“大人——”
“對不起,我不想再見到你了。”
“你敢!!”
天光一亮,白岩驚慌的睜開眼睛,看到床頂還是自己熟悉的,心跳才慢慢降下來。
男人那雙泛紅的鳳目還停留在他腦海裏,白岩總覺得眼熟,現在想想,大概是前世他死掉前看到的那雙眼睛。
昨天晚上……是夢嗎?
還是真實的。
白岩怔松了片刻,直到聽到院子裏宋嬷嬷的聲音,才捏捏臉,鎮定下來。
不管怎麽說,等過了十五,他就再也不會見到這位大人了。
宋嬷嬷跑來的很急,聲音卻十分激動。
門被大力打開,守在門外的興才不滿的說了句:“宋嬷嬷這麽高興,是有什麽天大的好事。”
宋嬷嬷與他互怼已經成了習慣,當下也不在意,只興奮的沖到白岩床前,然後一把摟住他,擦着眼淚哭道:“老奴就說!四少爺熬出頭了!宣王世子向楚帝請了婚約,帶您一并去往楚國,待加冠之後,就成親了!”
白岩僵住身體,門外的興才也從吊郎當站直身體,表情嚴肅起來。
—
宣王世子私底下向楚帝請求賜婚,只是先都江侯府十分不得楚帝心意,況且又與楚祈宣關系緊密,又信息素匹配的白清在前,楚帝問他時,楚祈宣也只模棱兩可的說不會辜負二人。
如此優柔寡斷,藕斷絲連,不用說殺伐果決楚帝會不會對他厭棄失望,只是楚然都揪着楚祈宣罵了半天,可最後也只能恨鐵不成鋼的任他,畢竟楚帝已經開口,雖然婚約只是一個名頭,可暫時也算得數。
白清作為可能突破天級的坤澤,自然是要一并回楚,先都江侯府廢世子也挂着一個“須有名頭”,被迫離府楚上。
兩年後。
文士日,太學學子并文武百官都要拜見皇帝。
作為能面見聖顏的機會,不少窮苦學子都花費了積攢下來的錢財,把自己收拾的整齊一點。
當年丹廖大王子聯合逆黨刺殺楚帝,後楚鴻錦大将軍受命收複丹廖,一切平穩後,随楚軍一起回楚的丹廖小王子被封了個爵位,保下了一條命。
白岩也是後來才知道,原來那晚幫助自己的少年是丹廖的小王子。
因為身份特殊,太學內不論是王孫後代還是高官之後,都盡可能的離賀蘭明吉一定距離,明哲保身。
“人人今日都打扮的花枝招展,你怎麽就只穿了一身這麽素淡的衣服。”
太學殿外,賀蘭明吉與白岩碰上頭,仔仔細細翻着他打量,最後下定論:“浪費你這張臉!”
白岩拿過自己的衣袖,搖搖頭,說:“楚帝陛下一項厭惡以面孔實人,這可不是什麽優勢。”
相反的,還是他最危險的時候。
白岩當年被迫跟着楚祈宣一起回楚,如之前一樣,現在暫住在世子府上。
如今過去兩年,他已經張開了,身條也拉長了,可是除了必須入的太學外,白岩仍然時刻小心謹慎着。
楚帝似乎已經忘了他,自在江郡天羅地網的搜尋過之後,已經有将近一年多分時間再沒有禁軍忽然探查。
“你總是這樣,”
賀蘭明吉嘆了口氣,随後拉着白岩跟着隊伍往前走。
說是拜見楚帝,他們也只不過是在最後邊見上一面而已。
他們兩個,一個江郡廢世子,一個丹廖先王子,都是身份尴尬的人,一到人群中,周圍人便自發遠離起來。
大殿前排是高官大臣,最後排才是太學學子,在大太監江德滿的唱和聲中跪拜行禮。
兩年過去,天下大統,楚帝在年輕一代的官員們心中幾乎是神化的代表,殿上宏厚的參拜聲音過後,安靜的落針可聞,片刻後,才響起男人低沉的聲音。
文士節是最近兩年随着科舉才興起的節日,楚帝照常勉勵了幾句,剩下的大臣們與學子們交流,官場與學子碰撞,才是重點。
自楚帝的聲音響起之後,白岩便緊張的蜷縮起了手指。
賀蘭明吉跪在他身邊,不安分的看他一眼,疑惑的碰了碰他的手,白岩瞬間抖了一下,從端正跪着的姿勢變成上半身趴在大殿上。
楚帝聲音停了。
江德滿皺着眉看過去,瞧見地下那一道消瘦的身影,身側的小太監立刻提醒他白岩的身份。
江德滿擡了擡下颌,目光有些不滿,又小心的去看楚帝的臉色。
這種時候,告罪不告罪都顯得不對,顯然,那名以“柔弱”“無能”出名的廢世子選擇了裝鹌鹑,消瘦的身形抖得像散架一樣。
楚帝掃過那道身影,目光停了片刻,又移開。
此事便是掀過了。
江德滿松了一口氣,接過流程。
直到恭送楚帝回宮,官員們都站起來互相敘舊,白岩被賀蘭明吉拉起來時,臉色還是蒼白的。
賀蘭明吉吓了一大跳,拍着他問:“你沒事吧,剛剛是我的錯,還好楚帝沒有追究。”
“我沒事。”
白岩扶着他的手臂,搖了搖頭。
楚帝大權獨攬,雖然他可能已經忘記自己了,但是如果被發現,白岩想象不到自己會有的後果。
他心悸着,告別了賀蘭明吉約他去散心的邀約。
好在這一關算是過去了。
因着“婚約”,白岩暫時無法離開楚都城,更不敢見到楚帝,上次會試,他也是正好卡在四十名額,沒有參加殿試。
只是心慌之中,白岩還是有些落寞。
興才在皇宮外守着,見到他,便迎上去,瞧着白岩的臉色,什麽都沒多問,只說:“少爺不如去拜訪大小姐。”
去歲阿姊添了一個女兒。
小家夥長得十分可愛,大理寺卿夫婦都愛不釋手。
而且每次她見到白岩,總會捏着臉笑。
白岩想到小甥女,心情才好了些,點點頭,又止住腳步說:“總是空着手去不好,興才,我們賬上還有多少?聽聞姐夫又要高升了,我們去玉寶閣看看,挑選個像樣的賀禮。”
白清和白岩都在楚,每年都是侯府都會送些金銀,只是兩個少爺,待遇卻完全不一樣。
興才算了算,說了一個數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