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54章

這批人與上一次的似乎不是同一批人,白岩又被急急忙忙帶走,半日之後,在一處山洞,終于被掀開眼罩。

蟲鳴聲和流水聲在耳邊細細碎碎的想着,光線剛一照到白岩的臉上,他又閉了下眼,才慢慢睜開。

很奇怪,如果是兩年前的他遭遇這種驚變,一定吓得不行。

可現在的他心中卻只有急迫,急迫于他不在,大人的情況究竟會怎麽樣。

直到他眼前逐漸清晰起來,白岩看着身前的兩人,眼睛逐漸睜圓。

“明吉——”

略顯得有些狼狽的賀蘭明吉抱着肩膀,朝他笑了笑:“阿年,你重了不少,差點我胳膊都脫臼了。”

他龇牙咧嘴的甩了甩胳膊。

白岩怔怔的看着他,又看看他身後的重矢。

賀蘭明吉笑容淡下來,他清了清嗓子,嘆了口氣:“不好意思了,把你牽扯進來。”

“那些是大王子——兄長的舊部,早已安排好,就等着一天。”

是丹廖的人。

白岩神色微動。

丹廖如今歸屬楚國,但是因為地方偏遠,多人情和風俗都不同,照比之前并沒有太大變化,只是增添了楚國的官員,以及開辟了邊疆的貿易道路,至今兩年也未曾有過變動,原來此事是先大王子的舊部安排的。

可是賀蘭明吉。

白岩皺着眉朝他看過去,語氣有些焦急:“明吉,你也……”

賀蘭明吉擺擺手,有些無奈,又有些穩健的說:“我是丹廖的‘王子’,怎麽能不參與。”

甚至多種消息渠道,有關白岩的事情,還都是他提供的消息。

只是到了最後,賀蘭明吉卻遲疑了。

丹廖現在一切都好,若是沒了楚帝,換上任何一位皇帝,時局都不一定會如何動蕩。

可他們之間隔着的仇怨又不能不做數。

楚帝身上的毒,實際是賀蘭明吉當時通過接觸白岩,才成功染到楚帝身上。

此毒會在特定的引導下才會生效,楚帝身邊能人輩出,也只有這種慢性毒才能不被提前發現,因此安排在加冠禮那日。

賀蘭明吉道:“天下歸一是大勢趨向,或許百年後,也能輪到丹廖昌盛也不一定。”

他又去看白岩,這次笑了笑:“阿年,楚帝身上的毒能抑制他的行動,這也是如今他都沒有露面的緣故,你放心,此等小毒于楚帝而言不過是馬腳,即便沒有你,不過幾年他便會好轉。”

“且不論這些因果,你願不願意去看看天涯海角,只有自己一個人。”

自己。

一個人。

白岩微微一頓。

他神情有一瞬間的茫然,賀蘭明吉眯了眯眼,他突然坐到石頭上,喚來重矢,叫他弄些柴火來準備晚上燒火。

白岩怔怔的看着他,也跟着蹲下去。

賀蘭明吉一邊忙着自己的東西,一邊隔了些時間才看他,說道:“這下你可是徹底自由了,他們都知道你是被我們強帶出來的,不會遷怒到別人,楚帝的狀态現在又沒辦法來找你,只要你自己不主動回去,阿年,你就自由了。”

白岩從沒“自由”過,所以剛一聽到這兩個字,他甚至有些陌生,現在慢慢的咀嚼着,表情微微有些震動。

如果是兩年前,或者上輩子的他,白岩或許會迷茫很長一段時間。

可是現在在男人身邊兩年,他已經快要加冠了。

他讀書讀的很好,有了一些模模糊糊的夢想,對一些書本中從沒見過的地方很悵惘。

如果他去到自己在書裏見到過的地方,或許會開一個小書館,又或許小藥店,能見識到很多新的人,最重要的,在那裏他沒有任何牽絆,就像賀蘭明吉說的一樣,他就是個完全自由的人了。

更不用每天沉溺的思考大人是利用他,又或者有些感情。

而且賀蘭明吉說,大人的毒沒有大礙。

就算有意外,他在暗,楚帝在明,他也可以随時知道大人的情況。

白岩看着團團升起的煙火,目光逐漸被染得也光亮起來,他點點頭,用很輕的聲音說:“我們去吧。”

*

數月後。

這個“我們”,是真的我們。

賀蘭明吉帶着白岩去了丹廖的一個小鎮。

丹廖不全都是金發,因為處在楚邊境,有一大部分人也和楚地的人長相相似,并且在丹廖,坤澤乾元都不是什麽稀奇的“人種”,白岩被易了容,在此地開了一家小書館。

丹廖生活随散,但如今天下一統,有很多年輕人的目标就是一朝通過科舉,去往國都中心看看。

白岩自覺教書的本領還不太足,只是租借書本,順便教一教想要念書,又缺乏條件的小孩們識大字。

先大王子的舊部很快便被捉到了,聽聞是在路上殺了旅客僞裝,想要潛逃,還有十七王爺參與此事,可最後到底沒逃過禁軍的追捕。

而楚帝因禍得福,因他從未與坤澤結合過,這毒物經國師巧手幻化後,不但被壓制下去,竟然還意外化解了楚帝紊亂的信息素。

聽聞從楚傳來的消息,有朝一日乾元與坤澤都不會再受制于信息素的影響。

“這才叫活成真正個人!”

油燈下,賀蘭明吉舉着雞腿聲詞激烈的喊。

重矢淡定扶着他的手臂,仿佛一塊堅不可摧的石雕。

白岩坐在另一側,笑眯眯着眼,眼底有很不明顯的光劃過,只是很快又歡心起來。

楚帝信息素被抑制下來了,沒了精神力失控的威脅,他會成為一個民衆心中卓絕的君主。

自然——也根本不再需要他。

雖然現在的生活也是極好的,但是他偶爾會羨慕重矢與賀蘭明吉的感情,可仔細想想,他也始終不能确認他是不是擁有過。

即便他曾經在那位貴不可言的君主身上亂爬,可那些縱容,大概也只是因為需要他吧。

現在想想之前那些,倒像是夢一樣。

白岩起身,對重矢點了點頭,自己小心的踮着腳離開屋子。

丹廖的月亮好像離地面格外的近,圓圓亮亮的,不遠處還有街上人的喧鬧聲,隔壁的夫妻兩人又在拌嘴,還夾着小孩的哭嚎。

白岩想着,明日那孩子來看書,他又得拿些糖果才能哄住。

……

這些年過去,他都可以叫別的孩子孩子了,想想兩年前在侯府裏養的稚嫩愚鈍的自己,白岩感慨又不好意思的抿了抿唇。

他低着頭沿着小路走,彌蒙着打了個哈欠,直到撞上一堵“牆”。

白岩被撞得往後退了兩步,略有些疑惑的擡頭。

這個小院他走了沒有四五十次,也有三四十次,怎麽會突然長出來一堵牆呢。

逆着月光,高大的身影顯得越發寬厚了。

白岩意識到什麽,視線有些閃躲。但是也只躲了兩下而已,他定住身形,擡目看向身前的男人。

男人穿着黑衫,面容冷峻,沒有表情,與之前沒有任何變化,只除了眼底醞釀的若有若無的風暴。

剛剛過去不過數月,少年便抓住第二次機會趁勢離開,甚至這有可能不是意外,而是白岩早就計劃好的。

三番兩次的被背叛,對楚帝來說幾乎是奇恥大辱,他已然決定好,若是找到人,這次無論白岩說出什麽理由,他都不會再上當。

只是明明現在他已經不再急迫的需要這名坤澤了,可楚骥仍然找到了其他理由。

總之……人不能在他視線之外。

而現在,終于找到人影了。

許是聽見外邊的動靜不正常,重矢安頓好說胡話的賀蘭明吉,打開門扉看去。

再見到楚帝之後,他表情瞬變,提起所有精神力。

楚骥自然察覺到了,他束着手,陰翳的側目看過去。

幫助白岩離開的人,他這次也必然不會心慈手軟的放過。

氣氛一觸即發。

死寂的小院卻忽然響起細碎的摩擦聲。

楚骥回過頭,皺着的眉頭還放平,身前便撞進來一個東西。

他瞳孔微睜,熟悉的氣息下意識的伸出手臂環住人。

白岩總是喜歡這樣突然襲擊,為了避免他磕到碰到,楚骥不知何時養成了這個接人的習慣。

下意識的動作做完,男人臉色又重新更黑沉下來。

他陰恻恻的垂目盯着少年,已經準備好如何開口将這東西捉拿回去,當然也少不了後邊的這兩個幫兇。

如此這般想着,懷裏的少年頂着毛茸茸的腦袋蹭了蹭,終于舍得擡起頭來,男人盯着他,漸漸覺得有些不對。

他略有些許的不自在,只是仍舊隐忍着怒氣,沉穩的問道:“你看什麽。”

白岩眨眨眼睛,才真的确定男人真的來了。

明明大人已經不再需要他了,可還是來找他了。這是不是說明,他也是很重要的。

不——

他一定是很重要的。

白岩忽而很清晰的這麽認為。

他仰着頭,小聲又确切的說道:“大人,我想您了。”

所有一切東西都不管,他只是,想再見到這位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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