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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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玿打了個噴嚏, 夜風把半阖的門徹底關上。

重重的關門聲後,不明不白、思緒混沌的人迅速回神。

陸一幟收回撐在鞋櫃上的手,眼睛看向屋內的別處, 摸了摸鼻子說:“我喝多了。”

“哦。”

“我剛才沒站穩。”

“哦。”

她如此平靜地應付,讓人覺得被怠慢,找的借口也被輕視。陸一幟剛把眼神轉回來, 就看到江玿捂嘴, 一副馬上就要吐出來的樣子,用力撥開他,然後跑向衛生間。

在那之後, 無事發生。這場夜晚的生日聚會是黃金周的小插曲, 而“沒站穩”的理由被當事人借由喝多了給蒙混過去。

一覺睡醒, 頭疼腦脹, 又覺得清清爽爽。

江玿讨厭人擠人, 雖然愛湊熱鬧, 但比對過現實情況, 還是更願意呆在家裏看轉播。

當地新聞報道著名景點因為游客過多而發生失足落水情況,視頻是一段手機錄像,人群中推擠着,畫面晃動, 看得人眼花。

江玿一邊吃零食一邊說:“這種日子去景點, 頭真鐵啊!”

換臺,少兒頻道在重播動畫。飛天的男孩一拳打出閃電,大地震裂, 世界癱瘓。離譜又搞笑, 哪個成年人會接招?

陸一幟看了眼沙發另一側的江玿。她笑得打滾。

廣告中途繼續換臺,本地衛視在放綜藝。男嘉賓們比拼力氣為了獲得獎章, 幾乎要扭打在一起。江玿從沙發上站起來,入戲很深地開始站隊。她喊:“上啊!偷襲!從後面!你在幹嘛?!沒吃飯嗎!”

過高的分貝引起不适,趁節目回放上一環節時,陸一幟說這個難看,然後火速換了臺。他退而求其次地換到當地新聞臺。

江玿安靜了。

陸一幟清淨了。

靜下來的時候,會無端地開始反思、沉澱、複盤。

有個問題冒出來,陸一幟就順着想下去。

他喜歡江玿什麽呢?僅憑感覺和一些時刻,實在難以說服自己這是種情窦初開的征兆。看着江玿在家不修邊幅的樣子,笑起來完全不顧形象,盤腿動作在外人前都相當于不雅。吃飯挑剔,雖然算不上好吃懶做,但在他面前總是頤指氣使。

缺點列舉了一大堆,陸一幟偏頭去看,又正好迎上江玿直直盯着他的眼神。

本想若無其事地別開眼,沒想到女生朝他露出一個大大的笑臉。

眼睛彎起,除卻天真和愚蠢,陸一幟知道一定還有別的成分。別的、讓他覺得宛如黑洞一般攝魂、又像晨光露水一樣清透珍貴的成分。

她在發光,她在吸引他。她丢來一個抱枕,笑臉中多了一點點歉意,“差點忘了分你一個,靠着看電視才舒服嘛。”

陸一幟沒什麽表情的接過來,想道謝,戛然被江玿的後話止住。

她說:“你腰還好的吧?

“我有個同學天天說腰痛,結果一查是腎結石,你最好也注意點。”

“……”

平心而論,這是句正常的關心,可血氣方剛的男大學生總是将着力點落錯。急于證明自己,又別扭地較上勁,好比猶猶豫豫開不開屏的公孔雀。

他鎮定地移開眼神,看着電視上的當地新聞畫面,冷酷地說:“很好,不勞費心。”

一整個假期,邵玉和江天華都沒回來,但是這對夫妻版的旅行青蛙一直致力于發來電子明信片。

風景照送達後,江天華還要賦詩一首送給在家的孩子們。

以江玿和陸一幟的名字為開頭的現代詩,白話得不成樣子,沒有單押雙押,沒有工整對仗,甚至沒有連續讀得通的兩句話。

江玿對她爸很失望,記起自己在圖書館借來的那幾本書,有點“替父從文”的感覺,認認真真品讀了起來。

在家無聊,鑒于哪裏都是人,寸步難行的黃金周,他們提前一天回了學校。

兩個人在生活區的便利店分別,一個往左,一個往右。

好巧不巧,陸一幟碰到了趙逾。

這種情況下,打招呼不是,不打招呼也不是。他點點頭,算是對陌生人的最大禮數。

“陸一幟。”他沒想到趙逾會叫住他。

陸一幟連“幹嘛”都不想說,瞥一眼,腦袋跟着輕微偏移。

他看着趙逾,後者徑自說:“你真煩啊。”

無緣無故被吐槽了。這種話背後講講就罷了,眼下直接舞到正主面前。陸一幟什麽都沒做,要說煩,真正煩人的應該是趙逾才對。

他懶得掰扯,敷衍地說:“對的。”

提步要走,趙逾倒轉腳步又擋在他面前。

“幹嘛?”陸一幟說。

“用不着得意,江玿很快就會不理你。”

同性之間的挑釁與狠話只讓陸一幟覺得好笑。他一頭霧水,被人沒頭沒腦地用言語警告,而代價是和他一起長大又一起生活的江玿會不理他。

小孩把戲,上不了臺面的威脅,聽者不知不覺從唇縫中溢出一聲笑。

樹葉抖落綠蔭,夏末正在收尾,光與影子的邊界有些模糊,像他對趙逾的定義,介于傻子和智障之間,而橫隔的那條粗線被擦去了。

這個男的,既是傻子,又是智障。

陸一幟用挑釁回敬挑釁。他說:“你試試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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