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雙更合一)
第二十一章(雙更合一)
從商的門檻低到幾乎沒有約束, 圈子裏自然魚龍混雜。
生意場上多的是見錢眼開的奸商,風評差遭人唾棄不要緊,昧着良心摻水分不要,蹭熱度吃人血饅頭不要緊, 哪個項目投入的成本少回報高, 哪個項目就是愛不釋手的香缽缽。
只要能盈利, 什麽缺德事都幹得出來。
還有一些表面上是正人君子做的良心企業,一邊做慈善,一邊打輿論戰,凡是出現在大衆視野裏的相關事件, 總是反轉再反轉。
商圈裏最不乏的就是騙子, 一通坑蒙拐騙之下, 要麽把無知的小白拖下水,逼着人家豁出臉面做出恬不知恥的勾當,誤入歧途, 要麽把人騙得傾家蕩産,血本無歸, 陷入深深的絕望。
每行每業的水都很深,許多龐大的集團都是在一輪輪的商戰中被競争對手設計瓦解的。
在這樣的大環境裏, 要想靠走正道打敗那些搞歪門邪道的小人難上加難。
可即便如此,南筱也是少數有情懷和良知的企業家,在血淋淋的路上鋪灑鮮花。
“春曉”是南筱給自己編織的一個夢,是她親手搭建一個美好的理想國。
在別的企業內憂外患、弊病叢生的時候, “春曉”的氛圍出奇的輕松。
當然, 這也是制度決定的。
春曉的員工上班不用打卡, 加班雙倍工資,雙休有保證, 日常勞保足以實現衛生巾自由,一年一度的體檢還包含婦科項目。
在這裏上班的女孩子都很幸福。
這樣的公司固然是天堂,但也把員工們都慣得作風懶散。
黃索林找到這裏的時候,前臺的工作人員就像門衛大爺一樣,把登記簿往他面前一扔,對他說:“姓名,聯系方式,到訪時間,這三項填一下就能上去了。”
黃索林只是來踩點探路的,原本是想跟前臺打聽一下程非渝,看人是不是如他買來的消息一樣在這裏,沒想到前臺這樣玩忽職守,都沒核實他的身份就痛快放行了。
這不是正中下懷嗎?
出來混,身份都是自己給的。
黃索林暗自竊喜着“哦”了一聲,随便編了個化名簽上去就搭乘電梯上樓了。
按照他和孔笙風說好的,只要他被程非渝揍了,報警就行。
剩下的煽風點火、大做文章的事,盡管交給孔笙風。
他不用承擔任何風險,聽起來是樁相當劃算的買賣。
想到自己即将被揍得鼻青臉腫,他不免有些肉疼,但他很快想通了。
反正他罪有應得,得錢的同時還能消解這麽多年來沉甸甸地壓在心頭的負罪感,簡直是一箭雙雕,太值了。
黃索林絲毫沒有覺得良心不安,滿心打着如意算盤,做着發家致富的黃粱美夢。
可惜他的這場美夢很快就被南筱擊碎了。
公司能這樣讓閑雜人等随便進,一是因為女性用品的商品性質特殊,容易招惹變态,各個角落都設有監控。
二則是因為沒有商業秘密,成功秘訣在于原材料選用的舒适環保品質高,營銷策略是順勢而為趕上了好時機,沒有借鑒的價值,成功不可複制,誰都可以學,誰都學不了。
所以根本就沒要求前臺嚴格核實訪客信息。
黃索林這個不走運的倒黴蛋,程非渝沒見着,倒是迎面和獨自在公司巡崗的南筱撞了個正着。
南筱的記憶力很好,對“春曉”又很用心,招的僅有的幾個男員工她都認識,能夠毫無壓力地辨認出外來人員。
她見到黃索林主動和他打招呼:“您是來參觀的嗎?”
黃索林被問懵了,半晌才木讷地點了點頭:“嗯。”
南筱便接着詢問:“您是哪家公司的?是技術人員還是銷售人員?”
前臺沒有核實的信息,現在要核實了。
這就叫做,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
黃索林心裏咯噔一下,心說早知道對方使的是這招請君入甕,他就不自投羅網了。
做賊總是心虛的,他被南筱這麽一問已經汗流浃背了。
支支吾吾間,被南筱看出了端倪。
南筱的神色當即嚴肅起來:“你到底是什麽人。”
黃索林頂着她淩厲的目光,只覺得自己無處遁形,冷汗涔涔地往外冒,一時間慌得大腦一片空白。
南筱蹙起眉頭說:“給你三秒鐘,你再不說明來意,我就叫保安上來了。”
黃索林連忙舉手投降:“別別,我就是走錯了路過,路過而已。”
說着他四下指了指,“你們公司的裝得可真好看啊,我就想進來看看,到時候把我的新房也裝修成這個風格。”
與其說是急中生智,不如說是慌不擇路。
南筱看了眼面前粉色基調的裝潢,将目光移回黃索林身上,眉頭擰得更緊了。
這種人不是娘娘腔有怪癖,就是圖謀不軌另有目的。
黃索林知道自己已經暴露了,身體的本能超越了大腦的意識。
他的雙腿被直覺支配,腦子還沒反應過來,腿卻先一步轉向邁了出去,讓他表現出了奪路而逃的狼狽姿态。
他上來的時候暢通無阻,跑路的時候自然也沒有阻礙。
趁着南筱還沒來得及通知保安,他可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溜之大吉。
雖然逃跑很丢面子,但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大不了日後再來一次。
這次沒能順利見到程非渝,還有下次。
不管他遇見的這個女人是什麽來路,他的目的只是找到程非渝,挑起程非渝的情緒,讓程非渝揍他一頓。
僅此而已。
這有什麽難的,太簡單了好嗎?
剛才他被南筱戳穿後腎上腺激素飙升,滿腦子只想逃離這個是非之地,可當他冷靜下來仔細一想,他的目标是程非渝,跟他遇見了誰、自己又是誰,一點兒關系都沒有。
想清楚這點後,他立即折返回去。
他必須在南筱叫來保安前告知她,他是來找程非渝的,不然程非渝想要揍他的時候會被恰好趕來的保安勸阻。
這樣他就白忙活一場,偷雞不成蝕把米了。
黃索林重新回到南筱面前,挺直了腰板,理直氣壯地說:“我是來找程非渝的,如果你認識他的話,勞煩你告訴他一聲,黃索林來找他了,讓他來見我一下。”
既然他的目的是和程非渝見面,那就無所謂他去找程非渝,還是程非渝來找他了。
他也知道當初背叛程非渝的畜生行為有多可恥,篤信程非渝聽到他的名字會有想動手的沖動。
只要有人告訴程非渝他來了,程非渝一定會像瘋狗一樣沖出來,将他碎屍萬段都不解恨。t
他知道,孔笙風也知道。
但他不知道的是,他現在吆五喝六的樣子在南筱眼裏,像極了不務正業的地痞流氓,還是那種連小喽啰都算不上的狗腿跟班。
黃索林這個名字南筱一直代程非渝記得。
冤家路窄。
南筱對着黃索林微微一笑,喜怒不明地說:“你原來是他的朋友啊,對不起,剛才失禮了。你跟我過來吧,我帶你去找他。”
黃索林見南筱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轉彎,以為自己已經順利地蒙混過關,在心裏長舒了一口氣,亦步亦趨地跟随南筱的腳步踏上了“去找程非渝的路”。
在公司,路上不遇到員工是不可能的。
但是每看見一個員工,南筱都會率先揮手“嗨”一聲。
由于“春曉”內部的氛圍很好,輕松活躍,沒什麽等級觀念,員工們見她這樣打招呼,腦筋轉得沒那麽快,也下意識地擡手回了聲“嗨”。
沒一個人恭敬地稱呼她“南總”,也就不會打草驚蛇。
沒有老板的光環加持,黃索林沒那麽敏感,只是上下打量着她,視線在她的身段上逡巡,并沒将她和程非渝新婚妻子的身份聯系起來。
她和程非渝結婚不到兩個月,為了保護個人隐私,沒讓網上流出她和程非渝同框的照片。
作為知名女企業家,她也很少在媒體面前露臉,所以互聯網上搜不到太多她的資料和照片,公開的只有她的學歷信息和證件照。
證件照和真人就不是一個人,黃索林沒認出她也是正常的。
兩個人走在室內廊道裏,氣氛很微妙,也很詭異。
黃索林說不上來哪裏不對,可第六感告訴他,真的不對勁。
“那個……”他伸出手,想叫住南筱。
南筱忽然停下腳步,剛好在雜物間的門前站定,手握在門把手上,笑容溫婉得體:“到了。”
“來都來了”是刻在中國人DNA裏的記憶。
目的地到了,黃索林也不好再說什麽。
南筱做出一個“請”的手勢,笑容依舊沒有絲毫變化。
黃索林忐忑不安地走進房間,看到房間內堆滿衛生巾的廢紙箱時,立刻明白哪裏不對了。
他慌張地回頭,卻見南筱背對着他,“咔噠”鎖上房門。
密閉的空間會帶給人天然的壓迫感,他馬上驚恐交加地喊:“你想幹什麽?!”
南筱豎起食指立在唇前“噓”了一聲,示意他噤聲,然後平靜地說:“我不會傷害你,但是你要答應我,保守我們的秘密。如果你把我們今天的對話告訴了程非渝,我可不會像現在這麽客氣了。”
客氣嗎?
這是赤/裸/裸的威脅吧!
剛才她還在問他到底是什麽人,現在他更想反問她到底是什麽人。
但黃索林憤怒到了極點,沒興趣弄清南筱的身份,只想快點從這扇門裏出去。
他想,他是身強體壯的男人,對方只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如果使用暴力,那對方壓根不是他的對手,有什麽資本在這兒叫嚣?
于是黃索林撸起袖子就準備向南筱揮拳。
南筱只是無比鎮定地說:“你才是來找打的,不是嗎?”
拳頭在距離南筱的臉僅僅一厘米的位置停下,徑直墜了下去。
黃索林經她提醒,忽然意識到自己被反将了一軍。
是啊,挨打的人是他才對,他差點就跳進了自己挖的陷阱。
随即他又陷入深深的惶恐。
他才進入這棟寫字樓五分鐘而已,也沒有和這個女人進行多少交流,她是怎麽在短短的五分鐘內,準确地猜到他想幹什麽的?
對面的南筱無情的審視着黃索林,看着他瞪大的眼睛,不知道該怎麽形容黃索林的愚蠢。
她起初并沒有猜到黃索林葫蘆裏賣的什麽藥,正因為她沒猜到,所以看到他的迷惑行為後不禁懷疑起他精神不正常。
可是在她帶他來到雜物間的路上,他的步伐很穩健,若有所思的神色也是正常人的反應,他應該沒病。
當他鬼鬼祟祟被她發現後的驚惶,和重新折返後肆無忌憚的挑釁,形成鮮明的對比。
她就知道他嚣張跋扈的表現是故意為之了。
他想激怒程非渝。
為什麽?
這樣做對他有什麽好處?
這樣一步步推理下來,黃索林的目的顯而易見。
依他見錢眼開的德行,失蹤了幾年後又突然現身必然不是偶然,收了錢受人唆使的概率極大。
南筱沉靜地盯着他,雙眼一眨不眨。
她字句清晰地審問道:“誰指使你來找程非渝的?”
她用的字眼是“指使”,意味着她知道這不是他自己的主意。
黃索林的冷汗不止遍布了後脊,額前也滲出了豆大的汗珠。
太可怕了,這絕對是他此生遭遇過的最恐怖的經歷。
一個美麗到可以稱之為“尤物”的女人,完全洞悉了他的心理,包括所有的想法和目的。
此刻還要撬開他的嘴,問出幕後黑手。
看起來比孔笙風還令人生畏。
他渾身抑制不住地顫抖,但他知道他無法供出孔笙風。
因為孔笙風沒有留給他任何證據,他要是無憑無據地指控孔笙風就是污蔑。
讓孔笙風知道了,不會放過他的。
當時他接受孔笙風的雇傭時眼裏只有錢,可當他辦砸了這件事,便開始想象自己亂說話所造成的後果。
縱使孔笙風不會親自殺人滅口,也會像委托他一樣找別人來折磨他。
可想而知,他的下場會有多麽慘烈。
事跡敗露後逃脫罪責的第一步便是裝瘋賣傻。
黃索林本來就是無賴,他心想只要他抵死不承認,南筱又能拿他怎麽樣呢?
他聳聳肩,整理了一下穿在身上的外套,變臉速度奇絕,不躲不閃地回望南筱,與她對視:“你搞錯沒有,我只是來找人的。我說了我的程非渝的朋友,聽不懂朋友是什麽意思嗎?你有什麽資格把我關在這裏用審犯人的口氣跟我說話?小心我告你非法拘禁。”
南筱要被這個混賬的不要臉氣笑了。
敢情刑法上的這些律條都是用來保護不法之徒的。
就在剛才,南筱還沒有對付黃索林的欲望。
她只是想吓唬黃索林一下,好讓他老實回答她的問題。
她問清真相後會提前告知程非渝,等程非渝平複了情緒,他們三個人再坐在一起,心平氣和地将新仇舊恨攤開講講,商議一下該如何和平化解現存的矛盾。
一套操作下來,水到渠成。
可黃索林非要自己作死,她也改主意了。
她要讓黃索林痛哭流涕,跪地求饒。
并且不打算讓程非渝攪合進來。
她一個人就能解決掉這個白眼狼。
南筱點點頭,直接擰開門鎖,把通往門外的路讓出來,雲淡風輕地說:“你可以出去啊,我又不是不讓你走。但你考慮清楚,這是我給你的唯一一次機會。你今天出了這扇門,我就徹查當初你卷款跑路的金額和私吞賬款的數目。程非渝講情分,我可不講。監守自盜該怎麽判,就怎麽判。”
黃索林瞬間暴怒,氣急敗壞地指着她的鼻子問:“你是他什麽人,這樣替他出頭?你有證據嗎?你這樣造謠是诽謗你知不知道!”
所有證據他都銷毀了,并且自認為滴水不漏。
想當初程非渝他自己都沒找到他違法的證據,現在這麽多年過去,他不信當事人之外的人還有能力追溯。
黃索林破防以後把法條挂嘴邊的樣子很可笑。
南筱用真誠的眼神盯着他,歪了歪頭,進一步擊潰他的心理防線:“我是誰?我是程非渝的妻子啊。你不會以為你當初做的那些醜事,除了你和他沒有第三個人知道吧?你和他曾經是最好的朋友,但在你無情地在他背後捅了一刀以後,你已經不是了。程非渝不是傻子,他不是任你欺辱毫不反抗的老實人,他的反抗是另一種形式的。他把你欺負他的事告訴了父母家人,現在又告訴了新婚妻子,你們不再兩小無猜了。他作為受害者随時可以追究你的罪責,想什麽時候還擊就怎麽還擊,而你無權無勢,毫無還手之力。”
在黃索林這種加害人眼裏,受害者只能被動地承受傷害,不能有一絲一毫的抵抗,哪怕是同等程度的也不可以,不然就是對他的蔑視。
程非渝不聲不響,順從接受了背叛,壓抑着巨大的痛苦認了栽。
這一直是黃索林心中引以為傲的一個t點,時不時就拎出來炫耀。
他至今都覺得自己仗着程非渝的長情,玩弄程非渝的感情,是十分有優越感的一件事。
他會嘲笑程非渝這個傻子被他耍得團團轉,到頭來卻還珍藏着記憶裏美好的碎片。
現在,這一切被南筱三言兩語碾得粉碎。
她不僅提醒了他他早已出局的事實,還言明了他一無所有的真相,讓他恢複了小醜的真身。
他原形畢露,狼狽不堪,只能惡狠狠地瞪着南筱,強顏歡笑:“真是要笑掉大牙了。程非渝當初不是很威風嗎?怎麽窩囊到需要一個女人來保護了。他就是一朵溫室裏的嬌花,娘們兒叽叽的,也沒比我了不起嘛。要是他和我一樣家破人亡,沒準現在混的還沒我好!”
說到最後,他咬牙切齒,目眦盡裂。
醜态不忍直視。
南筱的目的達到了,也爽到了,愉悅地挑了挑眉。
黃索林已經到了窮途末路的地步,不能再刺激他了,要适當放他一條生路,否則情急之下,人的求生欲會攀升到頂峰,會用極端的行為消除眼前的大患。
南筱将分寸拿捏得很好,點到為止:“你都已經置身事外了,日子過得好與不好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可進可退,不受約束。是自由哪裏不好嗎?為了那麽一點錢沾染過去的是非,招惹不該惹的人,真的值得嗎?你從前捅刀的時候,也沒想過自己有朝一日會變成一把刀吧。”
南筱說完,意味深長地看了黃索林一眼,扔下他獨自出了雜物間。
黃索林聽了她的話陷入沉思,久久沒有跟出去。
他放棄繼續跟她對話了。
南筱最後的話說到了他的心坎上。
他要錢,更要命。
孔笙風想全身而退,他何嘗不想?
他現在的生活不理想,但算不上壞。
他一個破落戶跟家大業大的程家大少爺對着幹無疑是以卵擊石,何況程非渝還娶了一個這麽精明能幹的女人。
他不想把自己搭進去。
黃索林驚魂未定,仍心有餘悸,哆哆嗦嗦拿出手機撥打孔笙風留給他的電話。
下一秒,通知他對面是空號的機械提示音傳來。
黃索林氣得将手機摔在地上。
“媽的。”
孔笙風一開始就沒打算讓他活着脫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