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雙更合一)

第二十二章(雙更合一)

程非渝還在辦公室裏等她。

南筱把從黃索林那裏讨回的欠條對折了兩下, 塞進兜裏。

剛才黃索林推開雜物間的門出來的時候,見到她就跟見到鬼一樣,八成以為她撂下狠話就走了,沒想到這事兒還沒完。

她怎麽會這麽輕易放過他呢?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就憑他對程非渝做的那些背信棄義、人神共憤的事, 将他千刀萬剮都不為過。

她只是讓他将從程非渝那裏撬走的資金折算成了一紙欠條而已, 夠便宜他了。

至于他背後的幕後主使是誰, 南筱并不急于弄清。

黃索林就是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蠢貨。對方要是沖着程非渝來的,還會伺機動手的,只要當心點,總能發現對方的破綻。

現在難受的是對方。

南筱回到辦公室時, 程非渝已經随手拿了張廢紙, 疊了只千紙鶴出來, 正百無聊賴地揪着紙鶴的翅膀向兩邊拉扯。

栩栩如生的千紙鶴似在展翅高飛。

程非渝擡眼看到她進門,連忙放下手裏的千紙鶴,坐直了問她:“你怎麽去了這麽久?再不回來我就要去找你了。”

南筱沒把黃索林的事跟程非渝說。

她覺得沒必要。

黃索林現在已經在她的掌控中了, 不會再對程非渝産生任何威脅,說出來只會惹得程非渝煩悶不堪。

她不想讓程非渝為不值得的人勞心費力。

南筱微笑着給他賠不是:“好久沒來公司, 在各個部門都停留了一會兒,要處理的事有點多, 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

程非渝是吃軟不吃硬的人,最怕南筱好聲好氣和他道歉,他真的一點兒脾氣都沒有。

他是個沒什麽耐性的人, 從來沒有人敢讓他等這麽久。

本來他已經打算好了, 等南筱回來, 他一定要嚴肅認真地抨擊她罪惡的怠慢行為。

可真到了可以興師問罪的時候,他反而啞巴了。

靜默片刻, 程非渝長舒了一口氣,跟南筱說起他這邊的進展:“現在辦公室也有了,項目也如期開工了。啓幕儀式是我親自推的杆,建材是我親自定的料,工廠是我親自選的址,工人……是委托我的心腹招來的。該辦妥的都辦妥了,這邊可以放手了,什麽時候陪你回娘家?”

南筱不知道程非渝想陪她回娘家探親究竟是出于什麽心理,但既然他問了,也不是不能考慮。

南筱想了想,回答道:“等過兩天漓岸來家裏吃飯,問問他想不想一起去再說吧。”

聞言,程非渝臉上寫滿了“我陪你回家探親,帶這個電燈泡幹嘛”。

可他作為南漓岸的姐夫,這點度量還是有的。

他随口問:“他什麽時候來家裏吃飯?”

“這周末。”南筱笑起來,“他說他想吃炭烤小青龍,得提前讓阿姨買點炭回來。”

“還點菜。”程非渝說完這句話,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他除了跟你說想吃炭烤小青龍,沒求你別的事兒?”

他知道南筱有個表弟跟着他,現在還在程氏集團當個小主管。

只要是參加工作,就一定會有煩心事。

有這層關系在,能忍住不跟南筱告狀?

南筱的笑容僵在臉上,随後笑意逐漸消失。

程非渝不管程氏集團的事,是因為他的爸爸和爺爺都還在位,暫時不需要他出力,但他日後是遲早要繼承大統的。

不管他現在是否在程氏集團任職,都是程氏集團的太子爺。

這點是不會改變的。

南漓岸對她說的那些話都不是什麽好話,事關程氏集團的沉疴舊疾和日益增長的新矛盾。

沒有一個豪門繼承人願意聽到這些壞話。

假如讓程非渝知道了,他必然會不高興的。

更何況,她現在在程氏集團處于一個很尴尬的位置。

她的确是程氏集團裏有職務的高管,同時有個外戚的身份,不僅容易招惹非議,在行事的時候也存在諸多人情方面的限制。

很多時候,她都是能按兵不動則按兵不動,并且在開高層會議時努力地降低自己存在感,不參與他們的家族內鬥。

饒是如此,每當程非渝問起她在程氏集團的狀況,都會有一種十分微妙的感覺,仿佛他在關注她有沒有起異心,是否觊觎他的家業。

她當然知道程非渝心性單純,不會往這方面想,可她還是忍不住想要避嫌。

南漓岸說話沒遮沒攔,又什麽閑事都想管,說了不該說的閑話,管了不該管的閑事,哪怕這些他都沒經過大腦思考也會變成有心人口誅筆伐的罪狀。

他有沒有想法不重要,別人會當作是她授意的。

到時候被人當靶子攻擊的就是她了。

南筱沉吟片刻,對程非渝說:“我看他好像有點不适應新環境,我還是把他安排回我自己的集團裏吧。”

然而她說的這話,聽在程非渝耳裏顯得生分了。

他皺了皺眉,想當然地說:“不适應,就再适應适應。他又不是一塊磚,哪裏空着往哪裏搬。搬來搬去更難适應。起碼讓他在現在的位置呆滿一年再說後面的話吧。”

掌權者的氣場真的是渾然天成的,不管程非渝過不過問集團事務,他在做決策的時候,那種不容置喙的口吻是底層的普通人模仿不來的。

南筱看了他一眼,見他不像是開玩笑的樣子,便順着他的意思說:“行,那就聽你的,先讓他繼續鍛煉一年,再根據他的優勢給他換個合适的位置。”

程非渝淡淡“嗯”了一聲,沒再說什麽。

轉眼就是周末,南漓岸穿了一身利落的西裝,拎了些水果來家裏拜訪。

他帶的水果品種很多,有紅心火龍果、粑粑柑、普羅旺斯西紅柿。

南筱粗略地掃了一眼,都是最近暢銷的網紅低價水果。

像車厘子、丹東草莓、榴蓮這種昂貴的水果一樣都沒有,倒是很應他工薪階層的身份,主打一個物美價廉。

南筱本來沒多想,禮輕情意重就是了,可南漓岸非要強調一句:“這些都是助農産品,我做了好久的任務拿積分換的。”

南筱的臉色一下就變了。

這件事本身沒什麽問題。

不貪慕虛榮,勤勞務實,是t很美好的品質。

但這讓南筱想到上次南漓岸讓她組局,邀請了一個無人機行業的大佬,從百忙之中抽出空閑時間赴宴,結果南漓岸直接在飯桌上問對方,他想買無人機,能不能給他打個折,便宜點賣給他。

當時對方悄悄跟南筱說了句話:這種窮酸親戚你離他遠點兒,跟他在一起久了,格局都會變小。

大佬沒有錯,南漓岸也沒有錯,把兩個人拉在一起就是錯了。

南漓岸是純良質樸的孩子,他的熱心腸惠及了許許多多老弱病殘,然而這個物欲橫流的世界容不下他的好心。

他的善良會影響高高在上的人對他的看法,讓他在上流社會舉步維艱。

南筱不知道怎麽跟南漓岸說這件事。

她看了看招待南漓岸在家裏院子裏坐下的程非渝。

程非渝和南漓岸相處得很好,這哥倆骨子裏的品性是差不多的,聊起天來很投機,不過三句話就齊齊笑起來。

看來也指望不上程非渝教他這些人情世故了,他自己都對此深惡痛絕,即使懂,也相當排斥。

算了,自己家的孩子自己寵吧。

反正南漓岸要是因此受了那些權貴和纨绔的戲弄排擠,她終究是要為他讨公道的。

想想,其實這些年來她過得并不開心。

她從來都沒有獲得足以推翻規則的資本,說是順應規律,可遷就的成分太大了,所以時常感到無奈。

南筱和程非渝結婚沒多久,近期也沒打算要孩子。

他們把所有對家庭的精力都傾注在了南漓岸身上。

南漓岸說想吃炭烤小青龍,南筱就讓阿姨去訂了日本進口的、專門用來烤制日料的高級木炭,還讓廚師團隊去水産市場采購了新鮮的澳龍和帝王蟹。

程非渝也愛屋及烏,送了南漓岸一輛大玩具。

那車他提回來都沒開幾次,停在地下車庫閑置,每個月都讓人用高壓噴槍沖洗,從裏到外仍然是嶄新的。

南漓岸高興壞了,對着南筱說“姐,你就是我親姐”,對着程非渝說“哥,你真是我親哥”,甜言蜜語把夫妻倆哄得眉開眼笑的。

程非渝始終沒忘記陪南筱回娘家的事,借機提了一嘴:“我跟你姐下周回趟老家,你要一起回去嗎?”

“好啊!”南漓岸答應得相當快,“正好下周有巨龍巡游,我們去坐竹筏吧!”

巨龍巡游不是老傳統,只是這兩年縣政府和遇龍河景區共同打造的一張文化名片。

百來條竹筏連成一條長龍,沿着河流漂流。

由于開始巡游的時間在晚上七點左右,是黃昏向黑夜過渡的時期,也叫巨龍夜游。

龍首、龍身、龍尾都做了裝飾的花燈,燈一亮,就在無邊夜色裏,星空月下,現身一條巨大的游龍,在靜谧的河流上搖曳生輝。

桂林的山水本就如詩如畫,在水墨丹青畫卷裏出現這樣壯觀的景象,自是一眼難忘,每一次舉行這個活動都能吸引成千上萬的當地住民和周邊游客心馳神往。

大型活動不是随時都能遇見,南漓岸在外地讀書,一回都沒有看見。

這回他不想再錯過了。

巨龍夜游的史詩級別的浪漫場面,一輩子有一次和戀人共同觀看的經歷,怕是老來會一直反反複複說給子孫聽。

回娘家的時間本是沒有定下的。

現在因為南漓岸放的這個消息定下了。

程非渝看南筱的眼神專注又深情,仿佛他們此刻已經身在南筱的家鄉,立下了攜手一生的約定。

陽朔的天,一天幾變,大自然像是在戲弄氣象臺,嘲諷蝼蟻般渺小的人類。

出發前,程非渝一直盯着天氣預報看,希望出行的當天是豔陽天。

可不論是天氣還是氣溫,都跟注射了興奮劑一樣,忽冷忽熱,忽高忽低,在超出想象的範圍瘋狂蹦迪。

程非渝關注了一陣就放棄了,決定聽天由命。

北京到桂林的直達班次只有國航提供。

他們要從首都T3機場飛到兩江T2機場,然後再乘網約車從桂林市到陽朔縣城。

旅途中,是廣西通和廣西盲之間的對話專場,南筱在南漓岸和程非渝中間,硬是一句話都沒插上。

南漓岸的性格也不知道是從什麽時候起,從敦厚老實變得活潑開朗的,搖成一遍,成了合不上話匣子的話唠。

或許這才是他的本來面目。

在機場候機的時候,南漓岸興沖沖地說:“哥,歌仙劉三姐你知道嗎?”

程非渝不喜歡在公衆場合露臉,這次陪南筱回門他權當是度假,帶了個OLIVER PEOPLES的黑色墨鏡,很想網紅表情包裏戴墨鏡的大狼狗。

他坐在候機大廳的公椅上,背靠椅背,十分慵懶地說:“知道,那個唱山歌的。”

雖然程非渝對坊間傳聞不感興趣,但是這種廣為流傳的民間傳說,他還是知道一星半點的。

以前長春電影制片廠拍攝過《劉三姐》的故事片,電影的畫質很老,有六零年代的複古風味,他忘了從哪個渠道看過些許片段。

這是別人的童年,不是他的。

南漓岸進一步提升難度:“哥,你知道和她對唱的男主角是誰嗎?”

男主角程非渝真沒印象。

他記得劉三姐是因為片名就是《劉三姐》,別的都記不清。

南漓岸公布答案:“是阿牛哥!”

土裏土氣,一聽就知道發源地在大山裏。

程非渝扯着唇角笑了笑,他快受不了南漓岸的聒噪了,可南漓岸仍在喋喋不休地發起新的話題。

“那哥,你知道桂林米粉的傳說嗎?你知道在居民樓下二兩米粉多少錢,在街上賣給外地人多少錢嗎?”

“哥,我帶你去吃土菜館吧。”

“現在滿大街都是竹筒雞、田螺釀、啤酒魚,一點新意都沒有,我們當地人請客不會點這些。我帶你去吃狗肉吧!我姐她不吃,享不了這個口福。”

南漓岸都不叫程非渝“姐夫”了,直接喊“哥”,一口一個,叫得親昵又順口。

程非渝快要被他接連不斷的垃圾話折磨死了,這會兒終于逮到機會反駁:“你姐都不吃的東西,你覺得我會吃嗎?”

別人都很不喜歡被這樣反問,可南漓岸是一根筋,只活在自己的世界裏,全然不在乎這點,振振有詞地說:“那可不一定,口味是很私人的,你嘗嘗嘛,說不定會喜歡呢?吃了狗肉渾身暖和,比羊肉還要溫補呢。”

每個地域都有一些挑戰人類生理極限的食物。

喜歡的人喜歡得要命,不喜歡的人避之不及。

跟在程非渝身邊的那些兄弟,都對程非渝唯命是從,沒有任何一個人會帶着逼迫性質提議兩次。

南漓岸可太不懂事了,已經惹得程非渝皺眉了。

南筱見狀連忙打斷南漓岸的話:“你姐夫什麽山珍海味沒吃過,他不想吃你就別讓他吃了。到了咱那邊,你姐夫就是客人,什麽都聽客人的意見就對了。”

南筱教訓南漓岸的語氣有些嚴厲,程非渝覺得不至于,當起和事佬來,客氣地袒護了南漓岸:“沒事,客随主便。”

南漓岸昂起脖子抱住程非渝的胳膊:“你看,我哥都發話了。”

南筱無奈地搖搖頭,心想她早晚要跟南漓岸談一次話,給他好好上一課。

南筱經常出差,程非渝經常旅游,飛機在他們眼中不過是常見的交通工具而已,可在南漓岸眼裏,這是見世面的标志。

他出來上學乘坐的是高鐵,投奔南筱也是搭高鐵去的。

這是他第一次坐飛機,完全按捺不住興奮,每走一步流程,他都要用手機拍十幾張照片。

過安檢口時工作人員要他出示身份證,他糊裏糊塗地把還沒退出相機模式的手機交了出去,看起來委實不太聰明。

工作人員見怪不怪,沒有嫌棄他的笨拙。

其他旅客也是提前了很長時間進場,不趕時間,後面排隊的人都在和同伴交談,沒有注意到他耽誤了多少時間。

南筱自然也就沒有苛責他的粗心大意。

每個人都有第一次。

每個人的第一次都很珍貴。

她是這樣認為的。

南筱想給南漓岸報一些技能班。

南漓岸的手裏除了駕照和在大學裏考的計算機二級,實在是沒有什麽拿得出手的特長。

他要想在城市裏擁有一席之地,就不能再以識五谷雜糧為傲。

雖然種田很好,玉米不會晚上十點發消息說它第二天想結黃瓜,但是平庸的人生将不會留下任何痕跡,不會走到大街上有人忽然激動地說“我認識你”。

南筱之所以沒一畢業就回t家,就是因為她畢業時已聲名斐然。

她收獲了無數普通人的羨慕與崇拜,不願再體會無人問津的日夜有多漫長。

假如她一畢業就回家,這十幾年的書就白讀了,她會很快跟村裏踏實本分、還沒她能幹的男青年結婚生子,過她那一眼望得到頭的人生。

而現在,她雖然也結婚了,結的婚卻和普通的婚姻不一樣,哪怕程非渝同樣沒有她能幹,他顯赫的家世也會給她帶來無限風光。

她享受到了許多別人夢寐以求,卻因求而不得而唾棄的特權。

比如這回的巨龍夜游,她可以帶上她的家人坐頭船。

南漓岸扒着舷窗看着窗外綿密柔軟的雲層,連連驚嘆。

南筱目光溫柔地看着他,內心無比平靜。

自從有錢以後,她的脾氣确實比從前好了許多。

三個多小時的航程說長不長,但是下飛機後還有一個多小時的車程。

舟車勞頓,很讓人吃不消。

從兩江機場出來,他們已經到桂林了。

桂林是市區,景點不多,兩天就能玩個遍,核心景區還是在陽朔,以最著名的十裏畫廊為中心,全都是亮麗的風景線。

南筱離家的時候就開民宿,聽說她離家期間她父母把民宿又翻新了好幾回。

因為民宿靠近河邊,一遇到回南天潮氣就非常重,每年牆體都會發黴,每年都得重新刷一回。

把刷牆的工人一叫來,別的裝潢也想動。

于是回回大興土木,年年都有新的變化,緊跟時尚潮流。

在民宿下榻肯定比住在家裏舒服,南筱要父母留了兩間客房,下飛機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打電話跟父母确定房間是否真的留了。

國慶假期的熱潮似乎還沒退去,機場裏的游客行色匆匆,絡繹不絕,看得她心裏有點慌。

她爸媽可別因為客人太多,就把給他們留房的事給忘了。

第一次,她打的是她媽的手機,沒人接。

估計是在幫忙趕房,沒顧上。

手機沒打通,南筱接着直接撥通了民宿前臺的座機。

雇的前臺是今年夏天剛招的,沒見過她,知道她是從未露過面的老板後,說話的語氣都變得怯生生的了。

“留着呢,您什麽時候到?”

南筱看了程非渝一眼,征詢程非渝的意見。

程非渝當即心領神會,低聲說道:“直接去陽朔,不在桂林逗留。”

南筱回過頭對着對面說:“大概一個小時以後。客房裏除了歡迎水果,再放兩個沙田柚。”

民宿裏的歡迎水果是果盤,一般會放三種個頭比較小的時令水果。

沙田柚是廣西的特産,果肉很小,個個純甜,但沒剝皮之前很大一個,不适合放在果盤裏。

程非渝沒吃過這種柚子,她想讓他嘗嘗。

南漓岸聞言大聲對程非渝說:“對,哥,這個柚子好吃!”

程非渝豎起食指“噓”了一聲,打斷了他後面的話:“你姐在打電話。”

南漓岸頓時縮頭噤聲。

他閉嘴後,自然而然地多了察言觀色的注意力。

他發現,程非渝的眼裏,只有南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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