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和程非渝聊了會兒天, 一下午南筱的頭腦都非常混亂。

看着像是在刷手機,實則滿腦子的思緒都纏在了一起。

她還記得他們的誤會沒解開的時候程非渝三句話把自己氣得半死的情形,估計程非渝也沒讓他讨厭的那些人好過。

就算她不替他出頭,他也絕不會是他母親口中忍氣吞聲的寬厚模樣。

父母總以為自己是天底下最了解孩子的人, 可孩子讓他們看見的永遠是千副面孔裏最老實的一面。

縱使人心難測, 南筱也不想把程非渝想得太複雜。

他們像現在這樣不親不疏地相處就好了, 他不背棄良知,她就不會将城府用在他身上。

下午六點鐘左右,遇龍河景區的工作人員發消息來聯系,說特殊通道已經為他們開好了。

南筱給了回複, 說馬上出發。

南漓岸當真找了一下午的米, 南筱去看他的時候, 他正翻箱倒櫃地尋找廚房的電子稱在哪裏,看樣子是實心眼地非稱出一斤半米不可。

一個資質平庸的普通人,哪怕是再笨拙, 只要他一心一意地想把一件事做好,全世界都會被他打動, 為他開出一條不尋常的道來。

程非渝說她太護着南漓岸了,不該給他本不屬于他的機會。

可機會哪裏是她無緣無故給的, 都是南漓岸自己争取來的。

她今天要求南漓岸做的事,有點氣性的孩子都會怒氣沖沖地撂挑子不幹,揚言大不了不吃她給的飯,非但不認錯, 還倒打一耙。

但是南漓岸沒有這麽做, 他始終好脾氣地照做, 很害怕她真的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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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筱眼眶微紅。

商人做到她這個程度已經算是很成功了,她因此見到了形形色色的人。

有時候她自認待人不薄, 可到頭來還是會被對方稱作黑心資本家,在背後用很惡毒的語言咒罵。還有恃才傲物的天才開出天價,把合作的每個公司得以蓬勃發展都歸功于仰仗他,大t言不慚地吹噓所有老板都是替他打工的。

這個世界并不是把所有優秀的人才聚在一起就能建設好的,就像搭房子一樣,框架需要用鋼筋搭建,縫隙同樣需要水泥來填補。

勢利勢必會被反噬。

南漓岸即便是一團爛泥,也有他的容身之所。

南筱對南漓岸只有一個要求:不要闖禍。

收斂一點,她不會抛棄他。

南漓岸見到南筱來,有點無措,拎着半袋從米缸裏撈出來的米,漆黑晶亮的眼睛直勾勾望着南筱,飽含歉意地說:“姐,能撈出來的都撈出來了,不知道有一斤半沒有。”

南筱平靜地說:“你姐夫在大堂,你拿去給他看看,他原諒你了,你就可以跟我們一起去碼頭了。”

“好!”南漓岸覺得程非渝一定能原諒他的,南筱這麽說,相當于判定他已經過關了,他的眼裏頓時大放光彩,飛快和南筱擦肩而過,直奔大堂。

最終程非渝雖然原諒了南漓岸,但被南筱敲打過的小夥子像是有了心事,在去碼頭的路上一直怏怏不樂,安靜得有些反常。

南筱看在眼裏,沒有放在心上。

對于一個話唠來說,他這種狀态能保持一天就謝天謝地了。

巨龍夜游的活動還沒正式開始,碼頭就已經人滿為患,南筱他們周圍有工作人員幫他們開道,從人潮裏硬生生擠出了一條路。

一個五六歲左右的小女孩見他們這邊寬敞,鑽過大人們腿與腿之間的縫隙朝他們這邊走來,意圖抄近道。

結果工作人員走路沒留意腳下,把小女孩絆了一腳。

小女孩摔在地上疼得哇哇大哭。

她一擡眼,看到了程非渝近在咫尺的臉,瞬間不哭了。

程非渝生得俊俏,主要是由于他的五官生動立體,輪廓線條硬朗,也正因如此,他不笑的時候面色看起來陰沉沉的,格外瘆人。

小女孩不是被他帥哭的,是被他吓得連哭都不敢哭。

只見籠罩在頭頂的暗沉身影緩緩壓下,她下意識閉緊雙眼用手捂着。

想象中的打罵沒有到來,她悄悄睜開眼,透過指縫看向程非渝。

程非渝俯下身,朝她伸出手。

她怯生生地碰了一下那雙修長有力、骨節分明的手,旋即被他拽了起來,好端端地站在了地上。

小女孩穿着較厚的棉褲,跌倒時磕到了膝蓋,疼歸疼,但應該沒有破皮,只是褲子上的膝彎處沾了灰撲撲的泥土。

小女孩的母親循着小女孩的哭聲趕來,見小女孩誤入了貴賓通道,沖撞了程非渝,既沒跟程非渝道歉,也沒問小女孩摔疼沒有,揚起手就揍起小女孩的屁股:“這裏人這麽多,你亂跑什麽!”

程非渝就只聽懂了這一句,後面的話是用方言說的。

他正要說別拿孩子撒氣,剛才還蔫頭耷腦的南漓岸眼疾手快地上前阻攔:“姐姐姐,別打孩子,她只是不小心跑到這邊來的,已經知道錯了。”

說着他也不管髒不髒,輕輕拍去小女孩膝上的灰。

小女孩張着嘴嗷嗷哭,嘴裏粘膩的口水随着大張的唇瓣拉出晶瑩的銀絲。

聽到南漓岸為自己開拓,她閉上嘴,吸了吸鼻子,乖巧地點了點頭。

一大一小兩個人,倒是有種同命相憐的感覺。

女人這才消了氣,對着他們說:“不好意思,打擾了。”

“沒事。”南筱做主說,“旁邊還是很擠,孩子都摔傷了,你抱着也不方便,跟我們一起進去吧。”

女人從兜裏掏出剛買好的門票:“可我這票和你們的不是一個價……”

南筱轉頭對工作人員說:“差價我回頭替她補上,她現在能跟我們一起進去嗎?”

其中一個工作人員木讷地說:“這個我做不了主,我得請示一下我們領導。”

另一個工作人員馬上拉了他一把,堆着笑重新回複南筱:“沒關系,您想帶幾個人進去就帶幾個人進去,後續的事情交給我們就行。”

“謝謝。”南筱禮貌道謝,牽起小女孩的手,彎下腰問,“小朋友,你幾歲了?”

小女孩的母親也變得慈愛了不少,摸着小女孩的腦袋說:“告訴姐姐你幾歲了。”

小女孩看看媽媽,又看看南筱,奶聲奶氣地說:“五歲半,快六歲了。”

南筱笑着說:“那要上小學了,馬上就能跟小夥伴一起在學校裏讀書了。”

小女孩的母親憂心忡忡地說:“她調皮得很,到了學校裏不一定好好學習,肯定跟別人家小朋友一起瘋玩,管都管不住,每天操不完的心。”

南筱沒有孩子,不予置評,只是客氣地說:“調皮的孩子都聰明。”

小女孩才沒有那麽複雜的心思,聽到誇獎單純地笑了笑,臉上的小酒窩淺淺的,很甜美。

路上小女孩的母親不知道說什麽話,只好盯着南筱身上青綠色的漢服說:“你身上的衣服真好看。”

許久沒說話的南漓岸逮住機會插嘴:“人也美!”

女人笑着點頭:“是的,我也這麽覺得。”

南筱但笑不語,無聲接受了贊美。

程非渝心裏當然也是這麽想的,只不過沒有表現出來,他見南筱的步伐總是被裙擺絆住,不動聲色幫南筱提起了裙擺。

參加夜游的竹筏有幾百條,劃船的船家都是土生土長的桂林人。

碼頭不大,登船口設在水流不湍急的上游,一葉葉扁舟整齊排列在碼頭,相當壯觀。

到了這裏,南筱他們就和那對母女分道揚镳了。

活動預告的時間是七點半,七點鐘就得開船。

程非渝和南漓岸先登上船,兩個人一左一右攙扶着南筱上船。

南筱錯估了形勢。

她本以為自己上船以後能風度翩翩地站得很穩,誰知船身在水面浮動,一直晃晃悠悠。

船上擺着花燈和竹椅,竹椅就是專門讓人坐的。

她身上的衣裙長及腳跟,一上船,河水就投過竹筏間的縫隙滲進來,打濕了她的裙擺。

坐下來的話,不時刻把裙擺抱在身上,能濕透一大片。

她也只有将就一下了。

南筱擡眼,望向河流上方密密麻麻的無人機,心想幸好只有航拍,遠距離拍不到臉,再狼狽也沒人知道她是誰。

暮色已至,天幕由昏黃轉為幽藍,燈火璀璨。

竹筏開始沿河漂流,船夫撐竿在河水裏慢溯。

十裏畫廊,擁有着全陽朔最美的景致,潑墨的山水連綿成畫卷,正徐徐展開。

五彩斑斓的煙火升空,在天際炸開絢爛的花火。

樹影搖曳,青山在兩岸對峙。

岸上的嘈雜的人聲遙遙傳到水面上來,打破了空山的沉寂。

茫茫夜色中,寒風呼嘯着從河面上侵蝕而來,程非渝脫下了他的黑色大衣,罩在了南筱的肩頭,對她說:“河上風大,別着涼。”

大衣上還帶着他身上的溫度,南筱偏頭與他四目相對。

她眼底映照着青山綠水和煙火剎那間的輝煌,中央是此刻意氣風發的程非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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